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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在禅房里喝了会儿茶又应酬了几句后,主持合掌微笑,开口问道,“不知二位可要许什么愿?若是求子,可去请一张送子观音的画像回家供奉。若是要做其它佛事,也请一并说出,贫尼好去安排。”

“观音像我妹妹已经替我请过了,这次来我们是想给家里的长辈祈福。”兰麝微笑着摇摇头,儿女的事儿不急,今天来是为了给娘祈福的。

“那就请二位去菩萨面前上香,再打表升疏吧。”主持站起身,带着他俩往前殿去。

兰麝跟在李作尘身后,没留意到李作尘转身后,脸上飞速闪过的不快表情。

“家中长辈?原来,不是给单给我娘祈福的。”李作尘在心里冷笑,他就知道,兰麝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婆母。

观音庙后院里,几个身材粗壮的女尼手持绳子,把堵了嘴的了缘紧紧捆住,随后抬进柴房里,又用手臂粗的锁链锁上了柴房的门。

不明就以的了缘踢着腿努力挣扎,她不明白,难道现在这些人整日折辱自己还不够么?莫非她们今日是想要自己的命?

兰麝和李作尘带来的供奉十分丰厚,因此庙里主持和一众女尼们对他二人的态度,也自然是恭敬的不得了。

李作尘心里越来越别扭,他以往在李家的时候,知道李夫人时常出门拜佛。也隐约听闻,李夫人品日历来的就是这里。只是那时候他没资格参加,来家里的讨要布施供奉的女尼们,也只会围着大哥二哥恭维,从来都没搭理过他。眼下他既享受这种被恭敬的感觉,又怕人觉着自己不过是攀附兰家才有今日的地位,所以心里不舒服,但架子倒是端的十足。

打表升疏的时候,穿着宽袍大袖的李作尘背着手在旁边看,只用下巴点了点兰麝,示意兰麝去写。

兰麝今日为了方便,刻意穿了小袖衣裳出门,现在李作尘让她去写她也不觉着麻烦,只笑了笑走到桌边,拿起笔来按照女尼的说法,在黄纸表上认真书写。

李作尘嘴角挂了个得意的笑,他的眼睛在几位女尼脸上转了转,但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

偏巧此刻兰麝该写聂娘的名字了,她那儿知道聂娘闺名是什么,若是要写某李氏,她又不知道聂娘的姓,直接写李夫人更是不对。所以她抬起头,询问的看向李作尘。

李作尘注意力没在写表上,见兰麝停下笔一时没反应过来,便皱眉瞪了她一眼。

“三郎。”兰麝轻轻开口。

李作尘站在原地不动,满脸不快的问,“怎么还不写?”

“娘的闺名是?”兰麝脸上泛红,早知道打表升疏有这些流程,自己刚才在车上问清就好了。

聂娘原本是李夫人身边的丫头,跟李老爷做成那事儿后一直到李作尘成婚之前,她在府里的名字就是聂娘,李作尘从来没问过自己娘的闺名叫什么,因为在他的心里,娘在李府的身份就跟瑞珠素蕊玉娘这些兰家下人一样,下人,哪儿会有自己的名字。现在兰麝这么问他,他先楞后羞再是恼怒,几步上去抢走了兰麝手里的笔,自己低头书写。

“姑爷,您倒是轻点儿啊!”兰麝被他扯了个趔趄,瑞珠赶忙扶住自家小姐,抬头冲着李作尘嚷嚷。

兰麝赶忙拍拍瑞珠的手背,瑞珠用鼻子哼了声,没再开口。

李作尘写下聂娘两个字,随后飞快写完了后面的内容,对不对的他也没当回事儿,就急匆匆卷好,扔进了纸糊的升疏盒里。

庙里的女尼都是人精,平日里不少应酬施主的她们十分会看眼色。刚才指导兰麝书写规范的女尼捧起升疏盒,也不再请兰麝和李作尘动手,而是自己拿笔在盒上勾画好。随后她引着兰麝李作尘往正殿走,还刻意走在二人身前四五步的位置,以免被人觉着自己是想偷听闲话。

主持在他们写表的时候已经先行去了正殿做准备,此刻兰麝心里虽有微微的委屈,但她觉着是自己思虑不周,所以并没跟李作尘计较。

瑞珠则是满肚子不快,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又不好再说什么。

而李作尘此刻竟然觉着心中十分畅快,他回想了这自己刚才抢兰麝笔时,那女尼的脸上露出惊讶之情,不由得更添几分得意。

轻咳两声,李作尘瞥了眼兰麝,语带不悦的说道,“娘的名字,你都不知?”

兰麝嘴张了张,她想说自己觉着写聂娘不好,但怕李作尘心里难受,所以咽了回去。

“聂娘。”李作尘皱眉甩袖,快走了两步把兰麝甩在身后,做出一副不快的样子。

兰麝愣了愣,赶忙带着瑞珠追上去。

“原来写聂娘二字就好。”兰麝和声和气的跟李作尘说,“我还以为要写娘在家时候的闺名。”

李作尘想反问她瑞珠有闺名么,但在开口前就觉着这么说拉低了自己娘的身份,一时间他找不到什么话来回应兰麝,便尴尬的嗯了一声。

“是我思虑不周。”兰麝依旧和声和气的说着,“桂儿那次来的时候,就曾在这里打表升疏给我们祈福,我昨日问问她就好了,也省的今日这般麻烦。”

李作尘挑起眉,麻烦?自己妹妹来烧香祈福怎么不觉着是麻烦?给婆母拜佛就是麻烦了?

兰麝心里根本没这些想法和算计,她见快走到正殿了,就转过头问瑞珠要香。瑞珠带着气从一直挎着的小包袱里拿出那两束伽阑木香,去了外面的油纸,交到兰麝手里。

兰麝分出一束递给李作尘,李作尘拿在手里低头看了看,那香比寻常的线香要短上很多,颜色也不似寻常线香那般黄,而是深棕色。而且颇为压手,不过小小的一束,竟然比寻常两三把线香的分量还要重。

香接触到人的掌心,借着掌心的温度漫出了香味儿。李作尘把香凑近鼻前嗅了嗅,只觉着清香满鼻,还隐隐透出甜味儿来。他又用手摸了摸那线香的表面,发觉线香油脂丰厚,触手温润,远不似寻常线香那般粗糙。

待到在正殿点燃之后,李作尘才知道了这香的妙处。

伽阑木香刚刚点燃,整个观音殿就充满了香软、甜凉且透喉的香气。那香还有个妙处,每燃烧片刻功夫,便会“哔剥”一声爆出火花来。宛如蜡烛爆蕊,但更亮,更响。

“这是我们小姐自制的伽阑木香,用的是产自安南国的伽阑。这伽阑呢,也是沉香的一种,但十分难得。得是那百年的沉香木被蚂蚁咬过后,在缺口处顺着树皮凝结的树脂,再经过许多年风吹雨打的,方能成香。”瑞珠可算找到说话的机会,她勾着单边嘴角,趁着李作尘和兰麝跪在菩萨像前的时候,还翻了李作尘一眼。

“阿弥陀佛。施主能用此等香供奉佛祖,可见心念至诚。”主持合掌念着佛号,沉香已经是极其名贵的香料,这伽阑是沉香中的极品,想必价值不菲。

“伽阑理气、止痛、通窍。”兰麝跪在佛前便心无杂念,她双手合十许下心愿,随后伏地叩头,“希望能保佑娘身体康健,平安无忧。”

今日选了这个香,兰麝的想法十分简单。她觉着自己供奉给菩萨什么,菩萨就会保佑聂娘什么。就如同人行善便会得到善心回馈,作恶也自然会自招恶果。拜佛只要等价交换就好,她不欠菩萨什么,菩萨不必,也不用额外垂怜自身。

李作尘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心愿。

一愿快些找到娘亲下落。二愿兰麝早日怀上男胎。三愿自己百事如意,能扬眉吐气的过日子。

兰麝心无杂念,只等李作尘许完愿,便跟他一起接过刚才弄好的升疏盒,点燃后捧在手里,高高举过头顶。

那盒子本就是纸糊的,遇火燃的飞快,还时不时爆出响声。

兰麝有些怕,但女尼刚才已经告诉她们,要等拿不住时再放在香炉里,于是兰麝咬牙坚持着,直到火焰撩了手,才急忙忙扔了出去。

李作尘听见自己手里那个响了一声便扔了出去,但扔完又有些后悔,因为那盒子到香炉里便从四面八方烧了起来,再也发不出响声了。

兰麝那个响了三声,她手上撩了个水泡,瑞珠正给她涂獾油。

“你怎么还带了这个?”兰麝轻声问。这獾油还是她闲来无事做出来的,里面掺了十几味药材,冻疮烫伤都好用。

“我虽然没拜过佛,但也听人说过。”瑞珠脸色很不好看,姑爷给自己亲娘许愿都早早扔了那盒子,就小姐傻,非要等到烧了手才肯松。

“我刚数了,好像是三声。”兰麝抿嘴笑,她记得桂儿上次回去后,吹嘘说自己捧着的纸盒响了五声,据说两声算是寻常,三声本就不多见,五声更是难得的。桂儿跟她一样不怎么信,只是觉着得意而已。

“是三声。”瑞珠的脸色更臭了一点儿,她刻意挑高调门儿说了句,“姑爷那个响了一声。”

“许是盒子糊的不严实。”兰麝不以为意,她连爆花香都会做,还能不明白这玩意儿的道理?那升疏的盒子就好比爆竹筒,赶上个严密的就多响两声,没什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