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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那男人低下了头,面露耻色。

李疏绕过他,继续往朱璃屋子里去。

王朗见到李疏就知道今晚自己没法找朱璃了,原本他是要走的,可现在看见这一出儿,便站在那儿看起了戏。

李疏快步走上楼,他听着屋里悲悲切切的哭声,轻轻叩了叩门。阿玫推门拉他进来,朱璃冲着他挑眉眨眼,还一直往自己对面儿的玉奴儿那儿瞟。

李疏当然明白朱璃的意思,当下笑吟吟的拿着东西过来,只做没看见玉奴儿在哭,张口就先夸她俩今日唱的好,跳得漂亮。

“我原以为,你最近一心练那飞天舞,把别的都生疏了。”因为跟玉奴儿不熟,所以李疏聪明的没直接夸人家,而是先把话往朱璃身上引。

“飞天舞还不纯熟,再说我也不能多跳,他们看多了,便会觉着腻歪,等到选花魁的正日子,谁还会投我?”朱璃手托下巴,毫无形象的在攒盒里来回翻检。

“所谓珠联璧合。”李疏看着玉奴儿点头微笑,“便说的是今日的你俩。”

玉奴儿吸着鼻子,勉强止住了哭。

“说个笑话给你俩听。”李疏见玉奴儿不哭了,刚忙冲朱璃眨了眨眼。

“什么笑话儿?”朱璃拉着玉奴儿的袖子,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刚才我上楼的时候,在锦鲤池边看见两个男人。”李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酒。

“两个?”朱璃挑起眉毛,“我刚才可只看见一个。”

她刚才瞧见王朗了,因此只当李疏是扯谎。

“两个。”李疏伸出两根手指,“你没看见,约莫另一个是刚来的。”

“这有什么可笑的?”朱璃瞪着李疏,她以为李疏是要拿王朗寻自己开心。

“王朗不用多说。”李疏又喝了口酒,“另一位,倒是十分可笑。”

“说啊,磨叽什么?”

“我拎着东西过来找你吃酒,见到王朗后,就点头过去,谁知那个男人横在我面前。我一看他那衣裳,缝的缝,补的补,处处透着穷酸。你说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不想法子赚钱,居然还来花楼,岂不是可笑?”

“还真是个笑话。”朱璃翻了个白眼儿,“这就叫,色中饿鬼。”

玉奴儿抿了抿嘴,虽然没像朱璃那么骂,但也没笑出来。

“不止。”李疏再接再厉,“那人还是个结巴。”

“结巴?”玉奴儿猛的站起身,“他在哪儿?”

“楼下鲤鱼池边。”李疏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玉奴儿为什么对结巴有这么大反应。

玉奴儿往门口扑过去,朱璃赶忙扯住她的袖子。

“你认识他?”朱璃问道。

玉奴儿眼泪又下来了,她咬着下唇,用力点头。

“认识你也不能下去。”朱璃把她往回扯,等扯回来,就赶忙推开窗子往院子里看,“我听着前面歌舞散了,现在后院儿正该人多,你这会儿下去被鸨母知道,她今日在高台上那番话就白说了,到时候,她还不用鞭子抽烂你的皮?”

“我,我得见他。”玉奴儿高声哭了起来。

“见他容易。”朱璃给李疏使了个眼色。

李疏自己从荷包里摸出了银子,起身下楼。

朱璃推开房门,随手拉了一个正路过的姑娘。

她跟人耳语几句,又拔下头上的一根玉簪子给了人家。

那姑娘笑吟吟的下去了,没多大会儿功夫,便挎着个那衣衫破旧的男人上了楼。

李疏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鸨母正好也要上来,看见那男人边皱起眉头,姑娘冲着鸨母松开自己的拳头,掌心里放着一块儿银子。

等鸨母注意力转走去应付别的客人,那姑娘动作飞快的把男人推进朱璃屋子,自己戴着玉簪拿着银子,美滋滋的走了。

“我俩不能出去,不然出了事,没法开交。”朱璃等李疏进来后,就关好房门,眼睛来回在玉奴儿和那男人身上转悠。

“你们要说什么只管说,我今日敢做这事,便敢拍胸脯跟你们保证,不会说出去。”

半盏茶功夫过后,朱璃看着李疏,打了个哈欠。

这故事真没什么太多的新奇之处,男人是玉奴儿的邻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私定终身,无非就是这些戏码。

玉奴儿被卖之后,男人说自己一直在筹措银子。身上穿的破倒不是说家里没钱,而是因为一心念着玉奴儿,被父亲责骂就从家跑了出来,身上银子不多,因此只能在大车店住着。这衣裳还是大车店的老板娘好心替他缝补的,不然今日怕是根本进不得胭脂苑的大门。

而且玉奴儿也没在别的花楼待过,破她身子的人,就在眼前。

李疏也开始打哈欠,不是他没同情心,实在是,他自领了差事,来了这梅城县,便几乎是一直住在花楼里。就像朱璃说的那样,花楼里的姑娘谁心里不是装满了血泪。这些故事听多了,便觉着不过如此。他不是神佛菩萨,帮不了这么多人。而且身入花楼,哪怕帮她们赎身出去,日后得日子,也不见得就能多好。

“我现在已经不是干净身子了。”玉奴儿哭得悲切,“你家也断然不会许我进门,你,你还是走吧。今日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也能闭上眼睛了。”

“你。”那男人站起身来,满脸震惊,“你跟,跟,别,别人,做了丑事?”

玉奴儿趴在桌上痛哭,男人还在结结巴巴的追问。

朱璃挑起眉毛,张口就想骂人。

还是李疏及时拉住了她,又冲她摇了摇头。

朱璃这口气不出,终归是心绪难平。她转头看向李疏,调门提高,句句往人身上扯。

“今日的歌舞好看么?”

李疏心里叹口气,明白朱璃不说难受,也只好配合。

“好看。”

“你坐那位置,没少花银子吧?”

“是。”

“平日二两银子买盏夜露茶就能做,最近为了选花魁,那坐儿也都加钱了。”

“可不。”

“所以说,没银子,连见一面儿都难。”

“嗯。”

“我们这儿最差的姑娘,也看不上碎银子。”

“是,我知道。”

“可这来来往往的男人,有的还没我们赚的多呢,偏还看不起人。你不知道,有那么有一种穷酸,口挪肚攒的凑了点儿银子来这里寻快活。转身完事儿出了花楼大门,便要骂。骂我们下贱,骂着花楼脏污。可这脏地方儿,他们来都来不起。”

朱璃勾着嘴角冷笑,眼瞧着那男人面红耳赤,越发结巴起来。

玉奴儿抬起头来,满脸是泪的看向朱璃。

朱璃索性走过去,拿着自己的帕子给玉奴儿擦脸。

“哭什么?”她嘴上凶,手上的动作却是无比轻柔,“你是要当花魁的,当了花魁,不说日进斗金,也不绝会为了吃穿发愁。到时候攒一笔银子给自己赎身,再找个山清水秀的生地方去过日子,谁还能看不起你?”

那男人低下头,面有愧色。

“你听我的。”朱璃拉起玉奴儿的手,把人带到妆台前,没再管那个男人。

她拿过兰桂做给她的梅真香粉给玉奴儿上妆,又拿出了平日不舍得用的胭脂膏,轻染玉奴儿双唇,还在她眼下点了个朱砂痣。她刚才拔了头上的玉簪给人,这会儿在妆台上挑挑拣拣,选出一支镶珊瑚的双股金钗来,给玉奴儿带到了发髻上。

那金钗还是兰桂送她的,平日里她舍不得戴,这会儿因为心疼玉奴儿,也知道兰桂不会因为这个跟自己急,所以大大方方的送了。

铜镜中,玉奴儿花容月貌,那一点朱砂痣犹如血泪,越发看着楚楚可怜。

李疏在一旁看了都连连点头赞叹,美人就是美人,虽然他心里装着兰桂,对玉奴儿没什么旖旎心思,但不耽误他觉着人家美。

“你好好地。”朱璃转到玉奴儿身前,弯下腰,双手捏住玉奴儿的肩膀,“我都争不过你,你又何必在乎那些没用的玩意儿?”

没用的玩意儿羞愧而去,玉奴儿咬着牙谢过朱璃和李疏,回了自己的屋子。朱璃不大放心,她吩咐阿玫拿了些吃食,让她去玉奴儿屋里看着,一定要等玉奴儿睡下再回来。

阿玫点头去了,朱璃又等了会儿,到底自己去看了一眼才算安心。

“已经不哭了。”她跟李疏说,“妆也没卸,刚才还跟我客气,问我那金钗多少钱呢?”

“难怪,我听的她的歌声里带着悲意。”李疏叹了口气,那男人不能说不情深,只是情深的有条件。

“男人都不是东西。”朱璃眯起眼睛,推开窗子往楼下看,没想到正对上王朗的笑颜。

“哎?”李疏看朱璃呆在那儿没动,便也走过去看了看。

“刚才我看他看要走来着。”李疏皱了皱眉,王朗这是干什么?

“不管他。”朱璃冷下脸,“横竖我今晚是不用迎客的,随他便,爱站着就站着,爱走就走,若是看上别的姑娘,也随他。”

“你这话听着可像是怄气。”李疏看着朱璃,“怎么,动真心了?”

“我又不傻。”朱璃的手,摸像自己腰。她今日心里不舒服,因此不再估计男女大妨,索性对着李疏解开衣裳,把那腰上红绳挑起来,给李疏看。

李疏只瞟了一眼,便把脸转了过去。

“这是我的脸面。”朱璃声音里带着冷意,“就是跟王朗,我也从未去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