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速奔驰的马车上,唐子烟一直沉默不语,心底的恨意翻江倒海,似快要她所有的光明都吞噬。再见轩辕令,上一世最痛苦的一幕被生生唤醒,那带着血腥和痛苦的回忆如魔鬼一般,在短短瞬间就将唐子烟拉进了地狱。
她被铁链锁在江边的石柱上,唐子琴下令,不准任何人前来探望。寒冷的江风如刀,每天都在她身上割上千上万次,秃鹰就在头顶盘旋,等待她的气息一尽,就来啄食她的身体。双手双脚早被唐子琴命人砍掉,她如一个人彘,只能在江边等死。
那日天色稍好,她看到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靠近,凭着求生的本能,她泣血呼唤,救救我,救救我,可是那人在江边站了许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那时候,她腹内正怀着她和方以轩唯一的孩子,宝儿,她想如果有人救她,就算拼死也要保住宝儿的性命。可是,那人离开了,甚至没有回头。
那人就是轩辕令,也是穿着一身黑衣,也是那样凌厉的气息,也是一样挺拔的身体,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习武之人,却懦弱的不敢救她,任由她留在那里……
“姐,姐你怎么了,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凉?姐?”耳边传来唐子安忧心地呼唤,这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点一点将唐子烟从那个恶梦中唤醒。
待她睁开眼睛,马车依旧在秋阳下急速穿行,两旁的树木在车窗里迅速后退,两行泪水突然滚落,眉头痛苦地皱紧,刚才回忆仿佛真如恶梦,可是那一切都是真的,那是她上一世的记忆。
“姐,你说话呀,是不是刚才我惹你生气了?姐,我都听你的,你别哭!”唐子安推着唐子烟,害怕她现在的双眼失神,一脸痛苦的样子。
听到唐子安害怕的声音,唐子烟忙地抹去脸上的泪,回头道,“没事,只是想到刚才那些学生送你时的情形,有些感动!”
子安依旧不信,唐子烟只好继续说,“姐姐只是想,如果姐姐也是男孩子,也能像子安一样进私塾读书识字,以后就能和子安一起做大事情,不用呆在那个唐府受人欺侮,也不用非要嫁人才能生活。所以子安,你一定要争气,好好读书认字,将来掌管了唐家的船业,你就可以保护姐姐和伶云,到时候我们谁都不怕!”
“好,子安一定会好好努力,认真读书,等子安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姐姐和伶云,不让你们再受任何的欺侮,如果他们谁敢再欺侮你们,我就让人打他们板子!”唐子安不过九岁,想事情还很简单,只知道犯错了会被打板子,可是他哪里知道,长大之后犯错的代价就是自己的性命,比如,自己当年瞎了眼,看错了人。
“大小姐,大少爷,我们到了,请下车吧!”经车夫提醒,唐子烟这才意识到,刚才两个人谈话的时候,马车已经行至唐府门口。
看着唐子安挑帘跳下马车,唐子烟突然决定一个人去个地方,于是道,“子安,你先回府去找伶云,让她帮你重新准备明日读书用的笔墨,明日要去墨文斋,一切都要用新的。”
“姐姐呢?”
“姐姐还要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回来,你们晚饭不必等我,吃了先休息去吧!”唐子烟说完,就吩咐车夫道,“去南城!”
离开唐府,马车一路向南,接近南城城门的时候,内心已经一片荒凉。出了南城,再过十里就是那条江河,她在那里的记忆除了寒冷就是极致的痛苦,那些痛苦有如地狱深处的凄厉魂魄,时时想冲破所有的束缚爆发出来。
车夫看看时辰,转身对车内的人说,“大小姐,时辰不早了,恐怕城门马上就要关了,还要出去吗?”
“既然来了,就出城吧,让我看一眼沪江,我们就回!”声音早沉落,像是从风中跌落的风筝,轻飘飘却带着一丝遥远,让人觉得说话的人定是伤恸无比。车夫听了后仍然犹豫片刻,不知道这个时辰大小姐去看那条沪江做什么,但凭着这些日子大小姐在府上的言行,他只好听命。
过城门的时候,守城人再三提醒,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还是明天再出城。
车夫依着唐子烟的意思,对守城的人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快返回,不会耽误回城的时间!”说罢,就驾着马车驶过南城门,向南郊驶去。
远远地就听到了江水澎湃,滔滔不息地流向远方,这正如此时唐子烟的心情,那苦痛也如江水一般在心底急速掠过,似要将心底唯一的亮光也要遮住。
方以轩的背叛,唐子琴的恶毒,在心底形成一个漩涡,扭绞着让她唐以呼吸。心底复仇的念头像是得到了末日气息的滋养,瞬间就庞大无比。唐子琴,方以轩这一世我定要让你们尝尽人间之苦,生不能好生,死不得好死。
“大小姐,沪江到了……”车夫在马车外提醒,唐子烟猛地一怔,茫然的眸子里立刻注进了幽暗,她挑开帘子,一股熟悉的凛冽江风立刻扑面而来。就是这么熟悉的气息,这么熟悉的凛冽,就是这样的风陪着她,让她心中的仇恨日夜增长。也是这样的风,吸干了她懦弱的泪水,让她一天一天变得强大,至死都没有再落泪。
她缓缓下车,眸子注视着远方因江水澎湃而激打起的雾气,嘴角的冷厉渐渐凝成了冰。她一步一步走近江边,心里却在一次一次地呼唤,宝儿,你还好吗?娘来看你了,娘重生了,子安在,伶云也在,可是唯独宝儿你没有办法复活,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
眸中雾气氤氲,脚下一闪,唐子烟整个人都跌坐在那里。她拾起脚边的石头,狠狠地投进近在咫尺的江水里,石头落进江水却是那么的无声无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用尽善良,唤回的总是你们的歹毒刻薄,为什么我痴心一片,换回的总是背叛伤害!”
她大声咆哮,可是声音完完全全被江水奔腾的声音掩盖,车夫看到大小姐摔倒,可是身为男仆却不敢近前去扶。
眼泪蜿蜒而落,答应自己不再掉眼泪,却再一次不争气的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本不该来这江边触景生情,可是见到轩辕令,心里那份痛苦突然就被惊醒,她这个作娘的怎么能不挂念自己的孩子。
“你这是做什么,发泄还是许愿,坐在秋风里也不怕着了凉,总做这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你爹就不说请个大夫给你吗?”宿墨一脸诧异,远远就看到唐子烟绊倒在地,可不见她起来,想着过来扶,可又怕她说他跟踪她,什么阴魂不散。
可是等了半天,见唐子烟双肩微微抖动,暗忖不是哭吧?边走边想不太可能,这女子可是腹黑如墨,之前那些事情,哪一件不是做的坐收渔利,看别人哭她在身后笑,这样的她,有什么可哭的?
唐子烟听到是宿墨的声音,抬袖抹去泪水,猛得转眼怒瞪宿墨,“怎么哪儿都有你,别人想寻个清净都不成,你是不是整天没事干,就剩下跟着人玩?堂堂男儿,做什么不成,偏偏要做这么些下三滥的勾当,若是你爹你娘知道了,该后悔生出你这么个纨绔……纨绔子弟来,若是能选,恐怕不愿意让你出生了。”大骂一个皇子,将来的帝王,这是如何的大逆不道,不过自己哪里能顾得那么远的事情,能把眼下走好已是不错。况且,他将来会日理万机,埋头于奏折之间,大概也不会记得她。
看到唐子烟脸上的泪痕,心里一紧,可是被她这么一奚落,那些同情都刹那间都烟消云散,宿墨撇撇嘴道,“还以为你心里委屈,对着江水嚎啕大哭呢,看来是被风沙迷了眼,又倒霉被绊倒,坐在这里醒神呢吧,早知道不过来让你多吹吹江风也好。”
“用你管,吃饱了撑得慌!”唐子烟揶揄道,正想站起来,不料脚下一歪立刻又跌坐在地。真是倒霉,偏偏这个时候歪了脚,指不定这个宿墨心里笑成什么,转头对车夫道,“没看到我葳了脚吗?还不过来扶我起来,送我回府?”
“我扶你!”宿墨好心伸手,唐子烟理都不理,直到车夫上前,唐子烟把手递给车夫,借着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宿墨见此,暗自嘀咕,“宁让车夫扶,也不让本……本公子扶,也罢也罢,天生不过是俗人而已,还急着嫁给另一个病人,两人合在一起就是病俗人,可是齐全了。”
“有本事自个儿也娶一个病美人去,没得本事在这里罗嗦,算什么?况且我嫁我的,你走你的,两不相干,凭白追到人家南城郊外又说这些话奚落人,怪不得只能活三十岁!”刚刚的痛苦化为云烟,这会被宿墨气得磨牙,平白多出这么一个魔王,是不是上上辈子欠了他什么,所以这辈子要被他折磨?
宿墨正准备的把话顶回去,抬头看到不远处有几个黑影骑马急速往这边奔来,再瞧瞧正要上车的唐子烟,暗骂真笨,出门也不懂得换辆马车,今天要被你害死了。
也不解释,急步过去推着唐子烟上车,又从车夫手里抢过马鞭,跳上车扬鞭打马,马朝着南方快速急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