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要骗我
能有两位女子，而且还是年轻女子作陪，在外人看来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尤其是当第三位女子凑上前说道“我也要去”时，顾了了能感受到四面袭来的飕飕冷气。
陶桃对顾了了眨眨眼，坏笑。顾了了回以一个苦笑，陶师姐，你哪里是来帮忙，明明就是来捣乱的。
“不如大家去茶馆坐坐？”桑既恰到好处地提议，解救顾了了于水火之中。
顾了了投以感激的眼神，桑既却立马别过头，不理她。顾了了莫名其妙。
她却不知，桑既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害怕陶桃也喜欢上这个少年。外表看起来并不强势，甚至有几分柔弱，但深藏在内的功夫，却是他人难以企及。
这样的少年，犹如青涩的果子，尚未成熟，一旦历经风雨，定能孕育出最闪耀的果实。虽说慕桃与慕双是亲戚，但同样作为男人，桑既难免会有妒忌之心。
其他几人见识过傩戏，也不特别有兴趣，便纷纷点头说好。
一行人找了最近的一家茶馆，随意叫了两壶茶，围坐下。桑既这才问起君沉暮等人为何来柳州城，之后准备去哪儿。
君沉暮抿了口茶水，缓缓道，如今天下局势不稳定，虽说江湖与朝廷素来两不相干，但真的闹起内乱打起来，谁又能袖手旁观。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想出一份力罢了。
一席话，让桑既心头大喜，拍桌道：“在下亦是如此。”
顾虑到茶馆鱼龙混杂，怕被有心人听去，桑既十分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顿时几人露出相逢恨晚的表情，热烈地讨论起来，连苏叶也难得摆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
孟忆晚、桑依和陶桃没有多少兴趣，懒懒地听着，偶尔说说女孩家体己的话。
唯有顾了了，最是无聊。男子的家国天下她不感兴趣，女儿家的窃窃私语她又不好意思偷听，眼珠子四处乱转，想要找些好玩的。她借口解决个人问题，溜了出去，打算从茶馆后门绕到外头逛逛再回来。
男人们讨论大事，没一个时辰是说不完的，她可见识过桑既那一腔热血，所以坚决不打算耗在那里。
顾了了自认为不是那种胸怀大志的女子，更不想做那种万能穿越女，玩转后宫之类的。她想着的不过是好吃好玩，能过舒坦的日子罢了。至于眼下，还是先解决个人问题吧。
是去男厕所还是去女厕所，这真是个值得令人思考的问题。
于是乎茅房前，有人见到一白衣少年转悠转悠，走到男子的茅房，顿了顿，又朝女子的方向走去……不知白衣少年究竟想要上男子的还是上女子的？
两男正要去茅房，见状，都不由停住脚步。其中一男对他前面的男子道：“主子，那家伙不会是采花贼吧？！”那被称作“主子”的男人盯着白衣少年看了许久，才露出一个笑容。
“你有在白天看到过采花贼采花的吗？”男人用手中扇子打了一下身后的男子。
男子恍然，又有几分糊涂，“可是他不是采花，难不成是幽会？”在茅房前幽会，这场所选得……太有品位了。
男人扑哧笑出来，点头道：“是很好的地方，易复，你以后也可试试。”
易复挠头道：“这样的幽会，是不是主子经常说的‘进可攻，退可守’？”
男人：“……”
“我说的那是行军用兵之道，不需用在这里。”
“可是主子也说过，情场如战场。”
男人：“……”
“易复，限你三日内将《兵法》背出。”
易复惨叫，“不是吧！”要他三日内背出那厚厚的《兵法》，不如一刀结果了他。
“不背出来不许你去看小梅。”男人威胁道。
一来一去的对话让顾了了侧目，她发现不远处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紫衣锦袍，腰间束着盘龙玉带，头上斜插着碧绿玉簪，长相生得不错，身姿非凡。看上去三十不到，却带着一股杀伐决断的凌厉之气。相比之下，他身后的男子简直成了陪衬。
顾了了见他们二人朝这边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肯定让人误会，慌忙抬起脚朝外头走去。
“主子，那人走了。”易复叫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走了便走了，难不成他要一直守在那儿？”
“可、可是他要等的小姐怎么办？”易复纠结道。
男人：“……”
“你这个样子很让我怀疑你的神经有没有毛病。”
“绝对没有！”易复对天发誓，“我随主子这么多年，若连主子都不了解我，这世上就没有人了解我了。”
说此话时，顾了了正巧打他们身边经过，忍不住望了他们二人一眼，面露怀疑之色。那个表情很让这位主子窝火，他若没猜错，白衣少年一定在怀疑他们二人的关系……
“闭嘴，易复！”男人咬牙道。
“唉唉唉，主子，您不能这样啊，想我易复为您抛头颅洒热血，为您两肋插刀，为您上刀山下火海……您怎能恩将仇报！”易复愤愤道。
男人嘴角抽搐，“你的意思是希望我以身相许？”他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白色背影，见他说出“以身相许”时，少年脚下一个趔趄。
这样的距离都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吗？真不简单……
易复犹自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自我相许就不必了，主子赏给易复几个美人相许就好……”
男人阴笑道：“行，我会把你的愿望告诉小梅的。”
听到“小梅”这个名字，易复抖了抖，“主、主子，我们还是去如厕吧……”
男人挑眉一笑，道：“你在外头守着，不准进去。”
“可我也想……”
“憋着，要么就地解决！”
易复：“……”
“啊，主子，我觉得刚刚那个人肯定是有痔疮。”
“……”
顾了了在外晃了一大圈，终于解决了个人问题，才又回到茶馆，见桑既等人依然在乐此不疲地探讨，桑依、陶桃、孟忆晚都快要打瞌睡了，她不禁失笑，大大咧咧走上前道：“都快中午了，不如先去吃饭吧。”
她这一提议受到在座女子的赞成，于是桑既道：“今日就我做东，大家去银杏阁。”银杏阁是柳州城最好的酒楼，顾了了三人初来时便在那里吃过一次，至今对里面的涮羊肉、粉蒸蟹等菜念念不忘。
几近午时，银杏阁内生意兴隆，几乎没有空位，上面的雅间也被预订一空。无奈之下众人只得等了许久，才腾出空桌子，八个人围坐桌边，慢慢等着上菜。
“早知如此，该提前预订的。”桑既抱歉笑笑。
君沉暮摇头道：“不妨事，吃顿饭而已，无须如此费周折。”
“妹妹可饿了？”桑既回头，又对桑依笑道。
桑依坐在顾了了左侧，偷偷瞥了一眼顾了了，见她心不在焉，目光游离，心中有几分失落，勉强摇头道：“还不很饿。”
好不容易等菜上来，顾了了几乎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便飞速下手。苏叶蹙眉，为她夹了青菜，道：“多吃点蔬菜。”
顾了了碗中堆满了大鱼大肉，嘴中叼着一块猪蹄，含糊不清道：“我正在长身体呢，要多吃肉。”
苏叶：……
你身体长得够久了，从四年前入宫至今都是这个借口。
桑依听到他们二人对话，不由轻笑，又夹了一块猪蹄放入顾了了碗中道：“慕双，喜欢便多吃一些。”
顾了了回过头，感激道：“谢谢，你也多吃！”说完还好心地为她夹了一块木耳放入她碗中，道：“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桑依手顿了顿，在顾了了殷切的目光下夹起木耳，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她这一动作，引得身边的陶桃、对面的桑既大吃一惊。桑依她……竟然愿意吃别人夹来的菜？！
桑既忙起身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妹妹碗中，试探地说道：“依依，你尝尝这个，也很不错。”
桑依犹豫了一下，撇过头去看顾了了。顾了了笑嘻嘻道：“是很好吃哦。”桑依点头，夹起羊肉慢慢吃起来。桑既不可思议，继续为桑依夹菜，桑依也不拒绝，蹙眉吃下。
“妹妹……你今天没事吧？！”桑既小心翼翼问道。桑依她不是很讨厌别人的碰触，更不喜吃其他人夹来的菜吗？
桑依微笑道：“这里的饭菜很好吃，哥哥。”从未见过这样的妹妹，眼中露着笑意，还愿意和其他人在一起说话聊天，桑既不由一阵感动。
顾了了见此，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去江南，指日可待了。
他们还在吃饭间，突然听到楼上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众人抬头看去，见几名彪形大汉围着两名男子，似要动手。顾了了定睛一看，那两名男子正是今日她在茅房前遇到的。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观望，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到那几个彪形大汉嘿嘿笑道：“这位公子，我家公子正在寻欢楼中等着您过去呢。”
“寻欢楼”一出，顿时一片倒抽气声。
“寻欢楼是何处？”君沉暮问出了顾了了等人的心声。
桑既微微一愣，而后回神，苦笑道：“我忘了你们是外地人……”
他踌躇了片刻，目光落在几位女子身上，良久才不情不愿道：“是倌馆。”
“倌馆？”几位女子果然都不知晓。
唯有顾了了兴奋道：“我知道了，是不是指男妓？”
她说“男妓”二字时，声音没控制好，一下子楼上楼下都听去了，霎时，抽气声比方才大了一倍。在那一瞬间，楼上的那名男子听到顾了了吐出的两个字，脸色一沉，手中折扇晃了两晃，众人还未看清他的出手，那几名大汉便飞了出去，从二楼摔下，砸坏了好几张桌子。
男子面色不善，一步步朝顾了了等人走来。顾了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误会……都是误会啦……”
众人以鄙视的眼光看着她。
顾了了：“……”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男子走到顾了了面前，当顾了了以为他要出言不逊或者出手揍自己一顿以教训方才的失言时，却见他拱起双手，微笑道：“在下段祈枫。”
顾了了愣了愣，立刻回以一个微笑，抱拳道：“在下顾——慕双，这位原来是段公子啊，久仰大名。”
段祈枫莞尔，“哦，慕公子认识在下？”
顾了了继续拉扯嘴角，“不认识。”
段祈枫嘴角一抽，保持良好的风度，“那为何说久仰大名？”
顾了了想了想，窃笑道：“其实先前在茅房那边时我就想向公子讨教大名。”
段祈枫：……
“那为何不问？”
“当时听到段公子身后这位公子正在做深情告白，故不好上前打扰。”
段祈枫满脸黑线。
易复：……
“若不嫌弃，不如大家坐下来再聊？”桑既见饭菜快凉了，建议道。
段祈枫微微一笑，“那便打扰诸位了。”君沉暮等人见段祈枫器宇轩昂，衣着气质都非比寻常，纷纷摇头说无事。
桑既怕菜不够，特意吩咐小二再加两道菜，上几壶美酒来。打断的话语一时难以继续，于是便做起各自介绍，段祈枫在听到桑既、君沉风、君沉暮的名字时，眼睛亮了亮，而后看向苏叶，似对他也抱有浓厚的兴趣。
苏叶声
音平平道：“在下慕叶。”
“慕叶？”段祈枫怔了怔，想了许久才道：“可否容我多问一句？慕公子哪里人？家中是做什么的？”
苏叶看了一眼顾了了，意思是说，这个问题交给你了。顾了了挠了挠头，嬉笑道：“家住常州，是做小本生意的。”听到顾了了这番回答，段祈枫像是并不满意，甚至眼中充满怀疑。
好在桑既又将话题拉开，讲一些关于柳州城的特色，没有再纠结下去。顾了了舒了口气。她说的都是实话，是打了折扣的实话。
常州，是玉凤山庄所在之地。至于玉凤山庄，是祖上曾经营兵器军火之处，在顾冥磊这一辈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改做一些玉石生意。儿时常听顾冥磊叹息，说这兵器、军火生意，做久做大了，难免会惹来杀身之祸，所以不如金盆洗手，改行做些别的什么。
不过顾了了依然怀疑，百年基业，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莫说顾家歇手不做，曾经那些图纸材料手艺，肯定还是暗中留存了的。所以，没有百年时光，顾家那些祖业怕是难以磨灭。
一行人聊着聊着，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段祈枫听说桑既、君家二兄弟皆有心入世，不由问道：“若是朝廷内乱，几位皇子作乱，你们愿支持哪一方？”
桑既想都未想，道：“自然是当今圣上。”君家二兄弟却没有那么豪爽，回答得也有些迟疑，“看形势再做定夺。”言下之意是，可能是朝廷，也可能投奔其他皇子。听到君家两兄弟的回答，段祈枫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桑既不以为然道：“皇上继承皇位，君临天下，名正言顺，如何改弦更张？”
“倘若有皇子比皇上更有势力呢？”段祈枫手握酒杯，笑道。
桑既冷哼一声，“那也要他有这个本事。”一下子，场面冷下去。
君沉暮不由打圆场道：“人各有志，何必勉强？”
段祈枫抿了口酒，点头道：“的确如此。”
表面上看二人和解，但气氛已不如方才那般融洽，连顾了了吃了几口肉之后，都抛下筷子，摸了摸鼓鼓的肚皮，想要去消化消化。当然，她还没张嘴，让人健胃消食的东西便自动找上门来。那位在寻欢楼等着的公子好像并没有就此放弃或是气馁，竟派出双倍的人手来。
顾了了见此一手拍在桌面上，叫道：“来得正好。”
苏叶瞥了顾了了一眼，立刻明白她那心思。
段祈枫面色铁青，正准备起身解决那帮家伙时，易复道：“主子，小的替您去吧。”
“不必！”说此话的有两人，一位是段祈枫，另一位自然是顾了了。
顾了了对段祈枫笑笑道：“方才多有得罪，不如此时让我将功补过一下？”
段祈枫见她身子瘦弱，门口围着的十几个都是彪形大汉，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公子还是莫逞强的好。”
桑依也有些紧张，拉着陶桃的手说道：“你快劝劝你弟弟。”
陶桃微笑，“小姐，您放心让她去吧。碰上她，不知谁跟谁倒霉呢。”
“是啊。”苏叶悠悠道，“吃饱了不让慕双她闹一场，伸展一下筋骨，她肯定会不自在的。”
顾了了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有你们这么说人的吗？是称赞她呢，还是诋毁她？
桑既也点头道：“慕双，你若赢了，我加你工钱。”一听到“工钱”二字，顾了了两眼亮晶晶。她义正词严地对段祈枫道：“坏人财路是要遭天谴的。”
段祈枫：……
于是乎，段祈枫只得强忍着内伤，让顾了了上了。
对付那群大汉，顾了了连吞日剑都没动，她勾了勾手指，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
“老大，这小子比那位段公子还好看。”
“是啊是啊，老大，把这小子带给公子去，公子肯定会奖赏我们的。”
打头的那位老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兄弟们，我们上！”十几名大汉同时冲向顾了了，那气势，简直比抢钱还凶猛。也许在他们眼中，顾了了与段祈枫就如同那白花花的银子。
顾了了轻轻一笑，在离得他们只有半步的距离时，身子腾空跃起，而后脚重重踩在几人的头上，瞬间便跳到另一侧去。她落地的那一刻，那几名大汉随之倒地，一时叫观望之人看得热血沸腾起来。如此优雅的动作，潇洒的姿态，真真是叫人惊讶至极。
连段祈枫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此轻功，慕公子究竟师从何人？”
苏叶和陶桃对视一笑，师从何人……自然是江湖第一美男，楚千觞。
胃中食物还没有完全消化完，那一群大汉已哭爹喊娘狂奔而去。顾了了只好失望地拍拍手，嘟囔道：“真是扫兴。”这话被其他人听到了，都不由苦笑连连，敢情她将打架当成游戏了。
“桑公子可知，究竟是谁派那些人来？”段祈枫突然问道。
“你不知道？”桑既反问。
段祈枫答道：“在下刚来柳州城不久。”
桑既面色有几分难堪，“多半是柳州城太守之子，王御。”
“王御”二字一出，桑依立马变了脸色，“哥哥怎知道是王御？”
桑既无奈道：“我曾在玉娇楼与他有过接触。”他说此话时，在座男子面色皆不怎么好，尤其是苏叶，似记起在玉娇楼中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哥哥你……”桑依似在发怒，指着桑既的鼻子叫道。
“依依，抱歉，我知你不喜王御……”桑既低头道。
桑依跺脚道：“这世上再没见过比那人更下流的。”桑既无言以对。
“不然我们去寻欢楼会会那个王公子？”见桑家兄妹如此有趣，段祈枫眯起眼，笑吟吟道。
顾了了是无所谓了，多打打架还能活动筋骨，有益身心健康。不过在场的其他几位男士都极力反对。也是，当着女子的面，怎会同意去倌馆呢？不如……
“哪，苏师兄，我们待会儿偷偷去吧。”顾了了用手肘捅了捅苏叶，说道。
苏叶眼神一沉，吐出两个字：“不准。”
顾了了噘嘴，“假正经，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可疑什么？”
“这个段祈枫啊，看他的样子，绝对是非富即贵，那个太守之子又这般‘盛情’邀请他，两个人说不定有奸情哦。”
苏叶：“……”你确定那是邀请，不是绑架？
“我不同意你去。”苏叶坚定道。
顾了了切了一声，我不过去就山，还不会让山过来吗？
离开酒楼时，顾了了偷偷拽了一个小二，问出寻欢楼所在之处。原来离这边并不远，隔着两条街，柳州城最大的布庄旁边就是。顾了了心生一计，道：“我们要去江南，是不是需准备一些衣物？”
“去江南？”段祈枫眼珠一转，笑道：“原来桑公子真有此打算。”桑既冷哼一声，没有理会，点头道：“好，我们就去布庄看看。”孟忆晚听说要去布庄，很是兴奋，因此也说要跟过去。至于段祈枫嘛……
“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同去。”他微微笑，眼睛朝顾了了这边瞟来。顾了了无意间与他对视一眼，不由打了个激灵，这个人好似将什么都看透了，嘴角挂着的笑意带着三分嘲讽。此人绝非简单！本着麻烦越少越好的精神，顾了了很自觉地跟在苏叶身后，离段祈枫远了一点点。
“易复，你说那个慕双，是不是故意躲着我？”段祈枫回头低语道。易复瞥了一眼顾了了，答道：“主子，那慕家兄妹很不简单，看他们走路姿态，像是都会武功的。尤其是慕双和慕叶二人，我赌一百两银子，不是一般人。”
“哦？那你说说他们武功较你如何？”段祈枫问道。易复想了想，忖度着说道：“不相上下，或许略高一筹。”
“连你也打不过？”听到易复这个回答，段祈枫更加感兴趣了，“不知那几人师出何门？”易复道：“或许隐瞒了姓名，方才那慕双自报名字时不是停顿了一下吗？小的明明听到他说‘顾’字。”
“顾？”段祈枫挑眉，道，“江湖中可有顾这一姓氏？”“常州玉凤山庄。”易复一字一字道。“你是说，他可能是玉凤山庄之人？”段祈枫问道。易复点头，“不错，待小的再去打探打探。”
段祈枫颔首，“一定要弄清楚那几人的底细。”“是。”
说话间，已来到布庄。众人走上台阶，顾了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目光向四面乱飘。“慕双，你在看什么？”苏叶问道。
“哦……啊，没看什么、没看什么。”顾了了小心避开苏叶的监视，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对面一座精致的楼阁，三层台子上正坐着一位蓝衣公子，倚窗斜卧，手中握着酒杯，好不惬意。
那蓝衣男子目光扫向这边，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片刻之后便见对面出来一名少年，走到顾了了等人面前，双手作揖道：“各位公子小姐，我家公子有请。”
桑既看了看小妹和其他人，面露犹豫道：“这样不好吧，不如下一次……”“桑公子，我家公子今日已将寻欢楼包下，请放心。”少年不依不饶道。
桑既只得回头与其他人商量，试探道：“要不依依、孟小姐和陶桃留下，其余人去寻欢楼？”这个主意不错！顾了了正暗自欢喜，却听苏叶道：“三名女子留在这边不安全，不如慕双也留下？”
桑依听了笑道：“正好，慕公子武功高强。”顾了了瞬间便苦下脸来，不是吧，她想去倌馆见识见识古代绝美小受哪。
段祈枫看着顾了了闷闷不乐的表情，笑道：“不如让易复留下来，我看慕公子一定很想去见识一下。”顾了了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又见众人都盯着自己，意识到这个样子太不含蓄、太不矜持了，于是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笑道：“我是怕那王公子又出什么花招。”
苏叶面色微寒。顾了了默默离得远了点。“不知这位易公子武功如何？”苏叶问道。易复微笑，“在下有几分自信。”
苏叶冷笑，“哦，是吗？”他看段祈枫不顺眼，脚步只往前迈出一小步，伸手动作快得让人简直看不清晰。易复也不甘示弱，手臂扬起，挡住苏叶的进攻。
十招之间，二人不分胜负。
顾了了看直了眼，惊叹道：“好厉害！”竟然连苏师兄都能抵挡住，这可是他们琉璃宫鼎鼎大名的苏师兄啊。
“易复自小习武，天资颇高，远在他人之上。”段祈枫悠然笑道，“便是江湖高手，怕也一时难以胜过他。”“和楚千觞相比呢？”桑既随口问道。段祈枫顿了顿，答道：“不曾比过。”
顾了了又定神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眼光。段祈枫说得不错，易复武功的确很厉害，和苏叶过招之间，招招犀利，好似苏叶只要一出手，他便知要如何应接下来。
不过光是这样还是赢不了苏叶的。苏叶故意隐瞒了武功套数，将许多家武艺打乱来运用，怕是防着易复看出他们的来历吧。
再有十招后，段祈枫出面打断道：“好了，就到这里吧！”他转过头对苏叶笑道：“不知慕公子满意不满意？”苏叶无奈地看了一眼顾了了，叹了口气，没有作声。
“那么易复，你在这里陪着几位小姐，我们去去便来。”段祈枫吩咐道。
倌馆，和青楼其实差不多，只是里面的妩媚女子都换作了妖娆少年。那些少年平日里接的客良莠不齐，如今却看到这一行人个个生得五官清隽，气度不凡，皆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却鲜有主动贴上来的，一个个安安静
静地等待吩咐。
顾了了禁不住好奇地打量，东瞧瞧西看看，见一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眉目清秀，犹带着几分稚气，迎着她的目光，倒不害怕，反而脸红。
顾了了不由笑起来，挑逗道：“你在害羞吗？”老鸨忙解释道：“这是清秋。清秋，还不见过公子？”清秋福了个身，道：“清秋见过各位公子。”“这孩子刚来没几天。”老鸨贼笑兮兮。
众人立刻了然，怕还是雏儿吧。
“清秋，去服侍几位公子。”老鸨推了推清秋，说道。清秋上前几步，目光掠过众人，最后选择跟在顾了了身后。顾了了咦了一声，对苏叶暗笑，“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大的魅力。”
苏叶凉凉看着她，一针见血，“你看起来比较好欺负。”顾了了：“……”
她回头，眼泪汪汪看着清秋，“清秋，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清秋看着顾了了，微微一笑，“公子看上去年纪和我相仿。”顾了了：“……”果然，仗着她年轻好欺负吗？
“其实，我最喜欢公子这个长相，”清秋补充一句，“口味应该不会很重吧？！”口味很重？顾了了默然。她像是那种有施虐倾向的人吗？她顶多也是众多被虐受害者之一啊。
三楼的雅间内，王御躺在一张床上，脚边有少年为他捶腿，另一侧有少年为他剥葡萄，他微微张嘴，葡萄便落入口中，叫顾了了看得瞠目结舌。其他人面不改色，似已见怪不怪了。
“坐吧。”王御指了指藤椅，说道。
顾了了向来不讲什么客气，既然对方说了，她便率先坐下，而后打量了几眼这位王御。嗯，五官端正……只能这么说，要说长相，不如苏叶；说气质，比不过段祈枫。
其实段祈枫长相也很好，只是他气场太强了，反而让五官显得不那么出众。
王御见顾了了看着自己，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看得紧哪。桑既，你是从哪里找来的？”桑既笑道：“你可小心，好看是好看，不过也扎手。”王御立刻明白过来，笑，“原来是他打伤了我的手下。”
顾了了吐吐舌头，这里可是他做东，不能得罪去了，便拱手道：“小的一时手痒，还望大人见谅。”王御挥手笑道：“无妨，能让公子高兴便好。”说话间，其他人也纷纷坐下，清秋则站在顾了了椅子后面。
“王公子几次三番寻在下来，不知何事？”段祈枫开门见山问道，“不会只为在这儿寻乐子吧？！”
王御淡笑，拍拍手，示意两位少年停下，又对顾了了身后的清秋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们这里有事要谈。”那两名少年乖乖离开，清秋却没有走。
王御蹙眉。“清秋是服侍公子的。”他拽着顾了了的椅背，大胆道。顾了了哑然，服侍？身边苏叶散发出的阵阵寒气让顾了了缩了缩脖子，她道：“清秋，你到外边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就好。”“是。”清秋这才出去。
王御见此，笑道：“这位公子可喜欢那个孩子？不如我买来送给公子？”说此话时，清秋还未出门，一听，脚步顿住，似想要知道答案。
顾了了一听要送给自己，先是暗喜，转念一想，又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我不需要。”她答得毫无回旋余地，王御扬眉，笑道：“是吗，那孩子要失望了。”
顾了了回头，见清秋黯然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有几分不是滋味。她虽不是什么大善人，不过那孩子才十一岁，便落入这样的火坑，委实可惜。不如将他带走，再送去其他地方，也好过留在这里。思及此，顾了了觍着脸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
王御拊掌大笑，“好！”看起来十分满意。段祈枫喝了口茶，淡淡道：“王公子，现在可以回到这正题了吧。”王御收起笑容，道：“柳公子远来，在下不曾迎接，在此先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罢，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柳公子”三字一出，众人皆是呆愣住的表情，唯有段祈枫似笑非笑，“王公子好眼力。”王御笑笑，不作回答。
“段公子究竟是何人？”君沉暮道出众人心声。“还是我来说吧。”见段祈枫一脸不悦，王御笑道：“这位是当朝宰相柳相之子，柳祈枫。”
柳祈枫？顾了了暗自吃惊，面上却保持云淡风轻。柳祈枫无奈一笑，道：“家母姓段。”众人释然。
“柳公子远道而来，在下自然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可惜公子几番拒绝，想见一面难得很哪。”王御笑道。桑既的面色有些沉重，而君家二兄弟则喜不自胜。苏叶的面色也有几分不好。
顾了了低语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位柳公子？”苏叶勉强笑笑，“何来此言？”顾了了看了看他，道：“你看那个柳祈枫的眼神很不好。”苏叶默然。片刻后，顾了了再看他，他已与平常无异。
看来这世上，不只是柳祈枫会隐瞒自己，连她的苏师兄，也不是简单的人。其实很久之前，她就隐约察觉出，何止是苏叶，整个琉璃宫都不简单。
“我来此，不过为寻一个人。”柳祈枫莞尔一笑，直言道。“哦？谁？”不仅是王御，其他人也跟着好奇起来。柳祈枫视线扫过众人脸面，淡然一笑，道：“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说出来怕是你们都知道，就是皇上流落在民间的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这个顾了了小时候曾听夫子讲过。据说是皇后生前最后一个孩子。皇后原本身体很好，却不知何故，在生小公主时突然难产而死，之后听闻这个十三公主也随之殁了。但也有传言说，十三公主还活在世上，当年被人偷运出宫。
当年她和美人都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唏嘘这公主命运委实不好，没想到真会有此事。
“为何突然要寻十三公主？”王御脸上带着一丝好奇之色。如果真想要寻找，当年早该动手，何至于到现在才暗中寻访？柳祈枫笑了笑，“能在皇上眼皮底下救走十三公主，想必定是得了皇上的授意。”
经他一提点，众人皆点头称是。“所以当年被带走的，可不止是十三公主。”柳祈枫言尽于此。柳祈枫率先告辞，留下众人心思各异。
说实话，顾了了对这位柳公子心情很是复杂。一方面，想到他爹是柳相柳阡梦，当年在武林大会时所作所为不由让她厌恶，但另一方面，柳祈枫毕竟不是他爹，有些事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再说此人究竟目的如何，还值得深思。
“桑公子可是想去江南？”王御问道。桑既神色复杂，半晌点头道：“不错。”王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浅笑，“看来你我注定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的意思是……”
“柳祈枫毕竟是柳相之子，世人皆知楚王与柳相势力敌对。”王御自嘲一笑，“只怕此番你我别过，无缘再见了。”桑既心下黯然，一时心软，安慰道：“也并非全然如此，依依她……”
王御伸手打断桑既的话，“桑公子，这杯酒算是给你送别。”
出了寻欢楼，见几个女孩在街边铺子上流连，挑选喜欢的饰物，一派天真可爱。桑既的神情不由染上几分沧桑。
“哥哥，你看这个好看吗？”桑依挑选一支簪子，在发间比画，眉目间笑意清浅。顾了了下意识回过头，却见寻欢楼上，王御靠着窗，痴痴看着桑依。
“很好看。”桑既笑答。
顾了了生平最看不惯有情人终隔天涯，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帮助王御和桑依，至少在她看来，桑依并非不喜欢王御，只是那家伙花名在外，大凡普通� �子都难以接受。可他也是有苦衷的不是？毕竟桑家和王家道不同，难以为谋。
就在顾了了开动脑筋时，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只小尾巴没有处理。面前十一岁的少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声不吭。顾了了软言相劝，“我放你自由，可好？”
清秋两眼含泪，“公子可是嫌弃小的不干净？”顾了了扶额，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啊，有木有！
她只是一时好心，想拯救一下这个未成年少年，十一岁的年龄，正是天真烂漫好玩好动的时候，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顾了了对于自己的童年生活还是比较满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小的愿一辈子紧随公子。”清秋坚定说道，压根不理解顾了了的用心良苦。
一辈子？顾了了两眼发直，你愿意我还不愿呢。她就算现在的装束是男子的，但也只是暂时，总有一日她要恢复女子的身份，不可能一直带着这个少年。
苏叶凉凉道：“你不是亲口同意的吗，怎么又反悔？”顾了了抱头道：“我只想他还是个孩子，不该待在那里。”没想到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清秋原是眼中有些微光，听到顾了了后面的口气，知道她后悔了，连那些微光都散去了，变得麻木起来，“公子若嫌弃小的，小的回寻欢楼便是。”说完，清秋转身，往回走去。
“你给我站住！”顾了了叫道。清秋没有停下。顾了了脚尖一踢，空中划过一块石子，准确地击在清秋腿上，他立即不能动弹。
“谁要你回去的？”顾了了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大骂道，“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了，你犯什么贱！”
晶莹的泪珠自清秋眼角滑落，顾了了顿时愣在原处。“连公子也不要清秋，这世上还有清秋容身之所吗？”他如是说道。良久，顾了了长长叹息一声。
也是，毕竟他是从倌馆中出来，身无所长，放他自由的结果也许真的最后还是得回去。况且顾了了不是看不到其他人的眼神，他们看清秋时，都带鄙夷，不加掩饰。然而这并不是他的错啊。
“十八岁，”顾了了说道，“十八岁之前，你可以跟着我，但过了十八岁，你便成年，有责任养活自己。”她缓缓说道，眼中写满了肃然与怜悯。
清秋抹抹脸上的泪水，胡乱点头。
苏叶对此却不赞成，“你要一直带着他？”顾了了无奈笑笑，“横竖不过几年而已，他还只是个孩子。”苏叶不以为然地看着清秋，“也未必……”说这三个字时，清秋身子微微一僵。
“若让我发现什么，你可知道后果……”苏叶继而又道，眼睛直盯着清秋。清秋红着眼眶，乖乖点头。
顾了了知苏叶是怕清秋来路不明，毕竟是王御所赠。她伸出手，抓住清秋瘦弱的手腕，指尖搭在他的脉上，片刻后缓缓松手，道：“他不会武功。”苏叶方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顾了了认真地看着清秋，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样子，听命于谁，只要现在跟着我，我便罩着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但是，一旦你背叛了我，或者欺骗了我……”说到“背叛”二字，她顿了顿，道：“我不会杀你，但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你。”
她的话本是说给清秋听的，却让苏叶呼吸一滞。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吗？
清秋缓缓点头，道：“是。”
“好了。”顾了了说完后，觉得心事一落，笑道，“不用那么沉重，我又不是什么重要之人，哪会有什么背叛。”说着还向苏叶眨眨眼，调皮笑笑。
苏叶莞尔，“欺骗也不会原谅？”顾了了一本正经，“那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顾了了：“……偶尔说说我不会介意的。”
清秋被二人一来一去的对话激得破涕而笑。
顾了了眼中划过惊艳，道：“清秋，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细腻精致的容颜，犹若豆蔻少女，有着桃花一般的美丽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