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众人神色各异,杨应龙顺着众人的视线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上,而后猛然抬头,眼中瞬间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被他遮掩了过去。他面色平静下来,双眉紧蹙,原本想命众人报官以示自己的清白,但转念一想,这人追根究底是不是自己杀的,他已不记得,再退一万步讲,自己这些年名声在外,地位又非同寻常,朝廷本就对他起疑,此时若是报官便会直接惊动提刑按察使司,乃至李化龙,甚至都察院。那李化龙与他的恩怨并非一日两日了,届时即使这人不是自己杀的,那李化龙定然也会给他扣顶帽子戴戴。墙倒众人推,京中那些平素同他不对付的言官大臣们,也会趁此插上一脚,如此一来,自己这一生算是这么交待了,说不定连祖宗十八代都会让人给刨出来示众。思及此,杨应龙有些傻眼,拢在袖袍里的手紧了紧,断然道:“人不是我杀的。”
此时在屋中的众人,数秦良玉最为清醒,见马千乘不说话,她冷静地将下人赶到院中,而后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得报官。”
杨应龙被她这话惊出一身冷汗,望着她的目光深邃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在对上马千乘那沉甸甸的视线后,他又换了副悲凄的神情,口中应道:“良玉此话有理,是要报官。”
秦良玉扫了他一眼,转身便朝门外走,经过马千乘身旁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我有话同你说。”秦良玉附在马千乘耳畔,“你出来一下。”
此时杨应龙神色虽淡然,但其实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敛了眸子盯着两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门外,马千乘平静地望着秦良玉:“若要报官,便将此事闹大吧。”
秦良玉并未料到他会赞同报官,她以为按他的性子定然会同自己翻脸。方才她说报官,其实也是想诈一诈杨应龙,毕竟眼下还未有确凿的证据。此时听了马千乘的话,她倒是有些犹豫了:“万一这人是骠骑将军杀的……你……”
马千乘沉默许久,才嘶哑着嗓子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会左右人的思想,使我们不能客观地去看待一些事。你也知道,但凡同骠骑将军沾上边的事,我便做不到客观,提刑按察使司也做不到客观,可若将此事闹得天下皆知,或许上面碍于种种因素,会给出一个相对公正的真相,但若人当真是他杀的……”他顿了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
秦良玉垂下了头,半晌才道:“罢了,大不了一死。”
杨应龙脑中的那根弦此时本就紧绷着,再听秦良玉这突然的一句话,他抿了抿唇,紧攥的拳头缓缓放开。他瞧也不瞧地上的张氏同张老夫人一眼,直接跨门而出,负手立于门前,严肃地扫视了一眼院门外看热闹的众人,视线所到之处,人人皆噤声。
杨应龙沉吟片刻,将头役叫了过来,吩咐道:“你去报官。”
头役之所以能混成头役,那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眼下情况紧急,杨应龙让他去报官,他自然不会天真到认为杨应龙是当真让他去报官,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问,眼珠转了转,领命而去。
杨应龙虽一直称自己并未杀人,但也知眼下自己嫌疑最重,在头役报官回来之前,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待在现场并未离开。马千乘守在屋内,欲从张氏的尸体上找出蛛丝马迹。
秦良玉嫌屋里阴森,便同杨应龙站在院中,两人隔着几步,她欲言又止好几番,最终问出了口:“大人,你还记得当日是怎么来到永安庄的吗?”
杨应龙此时正瞧着屋内出神,闻言眼睛望向左下方,状似回忆,良久才道:“我那时在酒肆喝酒,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你要不问这事,我都忘了还有这茬。”
秦良玉紧紧盯着他表情的变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杨应龙本就对秦良玉诸多防范,此时听她这么一问,面色倏然一沉,有些不悦:“你的意思是,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说谎骗你?”
秦良玉挑眉不语,正沉默时,马千乘从屋内出来了,站在两人中间,挡住二人的视线,道:“婶婶胸口上的伤并不是致命伤,我方才仔细瞧了瞧,那切口十分平整且伤口周围并无血迹,乃是死后才被插入的匕首,这么说来,凶手是在昨日酉时之后才进入的院子,而后在天亮之前离开的。”
得到结论的马千乘微微松了口气,原本雾气昭昭的心中,此时仿佛透进了一丝光亮。
想到张氏已死,杨应龙面色有所缓和,一声叹息后,假意道:“我同张氏夫妻多年,虽感情一直不算和睦,但也并未有杀她的理由。”
记起那日在屋顶瞧见杨应龙杀人灭口的事,秦良玉眼中顿起鄙夷之色。
头役回来时,秦良玉正同马千乘在说话。
但见头役不待马停便翻身下马,奋力推开众人,挤到院中,踉踉跄跄地扎在杨应龙脚下:“大人,知州不在衙门,刘同知一会便到。”
杨应龙闻言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知州、同知一级的人,他自然不会放在眼中,而且同知又是他的人,一会即便同知来了,也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如此一想,他的心又放下了一些,若赶在李化龙得知此事之前草草结案,那么这事便算是压下了,怕就怕有人节外生枝,将这事情闹大。
他又瞧了一眼秦良玉,不再作声。
刘同知全名刘仁和,虽名为仁和,但其实为人同仁和一点不沾边。刘仁和祖上世代经商,传到他这一代,因委实受不住旁人的白眼,他便咬咬牙花了高价钱向杨应龙买了个官,左右买官这事屡见不鲜,追究起来也不算什么事,可狗尿苔即便放在金銮殿也仍旧是狗尿苔,他目不识丁且性子粗蛮,平素最为擅长的一事便是狗仗人势,所以即使混到了官职,他也仍不受待见。
刘仁和远远便瞧见了院中的杨应龙,回头催促身后跟着的衙役同仵作:“快点!一会惹怒了杨大人便等着掉脑袋吧!”想了想,他又道,“今日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会都给我机灵着点,即便这人是杨大人杀的,你们也得想办法给他脱罪!”
衙役同仵作忙不迭点头,三人匆匆小跑进院中,给杨应龙行了大礼。
杨应龙不耐地摆摆手:“吾暂乃有罪之身,受不住你们这一拜,快些进去瞧瞧,争取尽快结案。”
秦良玉瞧着眼前的情景,眉头皱得越发紧,心中也不满起来,暗道你杨应龙即便要糊弄人也要糊弄得有水准些,堂堂播州土司,又加封都指挥使,这随意叫来个同知,他自然不敢得罪你,这不是摆明了是要给自己脱罪吗!
刘仁和可不管旁人满意不满意,给衙役和仵作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先后跑进了主屋。
秦良玉跟了进去,见仵作正蹲在地上查看着张氏的尸首,一边检查尸身上的伤处,一边向站得极远的衙役报告。
“大约已故四个时辰,伤七处,胸口伤乃死后所致。”仵作又翻开张氏的眼睛,而后向远处的衙役瞧了一眼,踌躇道:“双眼充血,嘴唇青紫,夫人是窒息而亡。”
仵作又挪去张老夫人尸首旁,张老夫人身上比起张氏要好上许多,只有前额处有一道伤口,这道伤口周围青黑,瘀血未散,经仵作反复思量之后,得出结论:“这伤口属致命伤。”
秦良玉想了想,在屋中踱着步子,似是在找着什么,一圈过后,未果。她又仔细瞧了瞧张老夫人陈尸的方位,顺着方向在八步开外的柱子上摸了摸,终于摸到了一处黏稠,再到跟前仔细观察,见那处柱子微微凹陷。她沉默了,觉得大约是凶手行凶时被张老夫人撞见,而后将张老夫人撞向柱子致死。
一击致死,并使柱子凹陷,先且不说那人是男是女,想必那人心中对张氏一族怨怼很深。
“在想什么?”一直在院外同杨应龙说话的马千乘此时进到屋中,见秦良玉一脸沉思,不由出声发问。
秦良玉沉默,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进院中,并且杀人于无声,此人了得,这种种矛头都指向盈伯,只是眼下她却联络不到他,也不知他下一步准备如何。
见秦良玉不说话,马千乘继续道:“这人或许是赶在我们之前已潜入屋中,伺机而动也说不准,毕竟屋中皆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即便是杨叔父也并不会武,若藏得好,没人会察觉这屋中多了人。”视线转向院外,他冷声道,“这帮酒囊饭袋就更不用说了。”
秦良玉环视四周,末了又抬头瞧了眼顶头的房梁,道:“那他便是躲在房梁上了。”想到张氏几人接连几日的日常皆被人近距离时刻监视,即便是经历过大风浪的秦良玉,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是众人在拘捕杨应龙。若放在平日,杨应龙自然不会乖乖入狱,但此事有些棘手,在刘仁和期期艾艾开口前,他便主动要求道:“我先同你们回去,清者自清,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我再出来。”言语间他面上的不屑毫不遮掩,仿佛此举乃是天大的恩惠般。
刘仁和急忙跪地叩头:“小的定会尽快还大人一个清白,这几日便委屈大人了。”
“嗯。”杨应龙鼻息粗重,“这案子既然未结,我不想听到乌七八糟的传闻。”
刘仁和又磕了几个头,连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为避免事情闹大,前来围观的百姓们皆被收押,众人不从,被衙役们用长枪狠撞了下颌,一时间吵闹声连天。
杨应龙则乘着马车一路风风光光地去了监狱,马车后面跟着战战兢兢的刘仁和,再后头的车上,安置着张氏同张老夫人的尸首。
杨应龙在播州也算是大人物,这监狱来了大人物,州官自然不敢怠慢,连狱卒都撤了,知州与同知亲自进去伺候,鞍前马后,好酒好菜地招待,生怕杨应龙在此处住得不习惯,日后出狱再随便寻个什么由头把他们办了。
这边杨应龙正在狱中享着清福,另一边,马千乘却因此事愁绪万千。
秦良玉将张氏家中的下人如数叫到跟前,挨个询问当晚的情况,得到的答案很是一致。
“姑爷喝了酒,回来又撞见小姐同卖货郎说话,这便同小姐吵了起来,连桌子都掀了,再然后屋中便没有动静了,听绿珠说,姑爷后来回房歇息了。”
秦良玉并未得到什么有利的线索,虽对杨应龙亲近不起来,但直觉却告诉她,此事确实不是杨应龙所为。但想到那杨应龙往日里做过的令人不齿之事,她又觉得此次未必不是个好机会,若是让其永世不能翻身,倒也能解她心头之恨。
马千乘反而异常从容,秦良玉在问话时,他只交叠着一双长腿静静地坐在一边,待秦良玉将下人们都放回后院,他才道:“你这两日都未好生歇息,先去镇上找个客栈睡一觉。”
秦良玉知道马千乘在察言观色方面颇有造诣,此时听他一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被其洞察了心事,不动声色地瞧了马千乘一眼:“不必了。”
马千乘的脸此时突然有些深沉,他深深地瞧了秦良玉一眼,继而又展出抹笑:“也好。”
月圆时分,果林里枝叶摇曳,地上影影绰绰,颇为诡异。
秦良玉只身在果林深处,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天上圆月。
“你在等我?”
少顷,盈伯的声音响在身后,秦良玉并不吃惊,也未动地方,只问:“张氏是你杀的?”
盈伯但笑不语。
秦良玉又问:“为何滥杀无辜?”
盈伯这才开口,声音有些冷淡:“我杀张氏与其母亲,于杨应龙来讲未必是坏事,左右我不杀,他迟早也要杀,所以不如替他先行一步,也好让他先吃些苦头。”他顿了顿,“老夫劝你莫要动什么恻隐之心,你这次不牵制住他,下一个他杀的说不定便是你。”说罢静待片刻,见秦良玉再无开口之意,她悄然转身,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空中隐隐能听到他的话,“近些日子老夫要远行,莫要找我。”
杨应龙被拘捕后,张家的下人皆被宣慰司的人软禁在后屋,所有人都在为杨应龙争取有利的时机。
秦良玉同马千乘出院子时,总会被头役拦下来,头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两人身份特殊,说话时便小心翼翼了许多,他面上挂着笑,不见双眸:“二位爷这是去哪?”
马千乘绕过他,视而不见,秦良玉更是目不斜视地继
续前行。
头役笑意微僵,少顷,他嘴角的弧度更甚了些,又小跑两步挡在两人身前:“二位爷,不是小的事多,大人走前可是留了话了,任何人都有嫌疑,皆不许离开这院子,二位爷可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当差的。”
马千乘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此时听头役一再聒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话语不无冷意:“你拦得住?”
头役只觉心里一沉,抬头对上马千乘深如玄潭的眼眸,双膝一软,下意识便想跪下,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为保住小命,他侧了侧身子,将路让开。
见两人走远后,他去到一旁对他的手下道:“去,将他们两个看好了,若有风吹草动,立即来信。”
不幸被委以重任的衙役乃是之前被马千乘剥光了衣裳、裤子,扔在胡同的衙役,心里的阴影尚在,他的脸登时皱成了一团,下意识紧紧揪住前襟同裤腰,想着马千乘嬉皮笑脸剥他衣裳时的风采,他更加笃定马千乘必然是剥人衣裳剥多了才会有如此从容的态度,连带着脚步都沉重了起来,求饶道:“头儿,我不想去,能不能换个人?”
头役方才受了气,此时见手下反抗,一脚踹在他胸口:“不能!”
马千乘与秦良玉此番暂时离院,乃是想找个客栈打个浴,换身干净衣裳。因这几日情况特殊,马千乘将随身的佩剑留在了秦良玉房中,想了想,还是叮嘱道:“这几日我们卷入了张氏这事,怕是日子不太平,你多注意着些。”
秦良玉细细抚摸着马千乘的佩剑,并无工夫分神理他,眼下二人内力已恢复九成,她心中也有了些底气。
马千乘见她如此,也便没有再出声打扰,只矮身坐在她身边,笑望着她。
此时外面阳光正盛,打在身上很是和暖,细小尘粒在光线之中上下飞舞。良久,马千乘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思绪也渐渐放松下来,头一偏便睡了过去。
须臾,秦良玉听见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抱紧手中剑凝神一瞧,见马千乘正斜倚在床边睡觉,眼底青黑一片,想着这几日他又是被下药,又是四处跑,比起往日率军攻敌也差不到哪去,定然是身心俱疲。她当下小心地将他的身子放平,又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正要起身,忽闻窗框处传来清脆的声响,秦良玉脑中那根弦倏然紧绷,小心地将窗户打开些许,透过缝隙朝街上张望,但见街上往来行人虽不少,却未有形迹可疑之人。她正要关窗,又见一支断箭忽而从天而降,牢牢地钉入窗框,箭上带着张字条。
秦良玉下意识回身去瞧马千乘,见对方并未有醒来的意思,这才将箭拔下,展开字条扫了一眼,上书:子时,东郊。
她将字条收入袖袍,又在屋中燃了安魂香,而后才在桌前坐下,静思眼前局势。
她阴差阳错地卷入了杨应龙杀妻一案,除她以外的其余人皆在杨应龙掌握之中,为防止她走漏什么风声,杨应龙自然会对她严加防备,免得在她这处出什么乱子。但若想光明正大地将她除掉,杨应龙此时还是不敢的,毕竟还有马千乘这一层关系在,杨应龙即便要对自己下手,也会挑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比如将她引至荒无人烟之地,再将她灭口。如此一来,若推测此番前来送信之人是杨应龙的人,那也说得通。
眼下杨应龙人在狱中,只能托心腹办事,放眼天下,能得杨应龙信任之人,怕是也就只有一个孙时泰了。
秦良玉对杨应龙不禁刮目相看,毕竟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之人,眼下已是很少见了,想必对方是知道她这不拖累旁人的性子,知道届时即便马千乘想去,她定然也会想尽法子阻止,所以才想出如此沟通之法。
未到子时,秦良玉便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出,临走前她又在香炉中添了些安魂香,以确保马千乘的睡眠质量。
按说这安魂香只燃一点便能使人酣睡一夜,但马千乘他明显不是正常人,在秦良玉堪堪将门关上后,他便从床上坐起,双眸清朗,毫无困倦之意。他踱到桌前,瞧着已漫出香炉,撒了一桌的安魂香香粉,无奈地摇了摇头。
“肖穹。”他倚桌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自屋顶倒挂而现,青丝垂落,但见那人手扶着窗框,灵巧地跃入屋中,单膝跪在马千乘身前:“公子。”
马千乘示意他起身,问道:“人往哪去了?”
肖穹答:“东面。”而后他稍稍抬了头,“今日给宣武将军送信那人同当日缠住我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伙人。”那日他听到笛声,正要去找马千乘,刚一现身便被人给缠上了,待他赶到酒肆时,马千乘他们早已离开。
马千乘神色稍显凝重。
见他不说话,肖穹又道:“公子,要不要去帮帮宣武将军?”
马千乘这才回神,淡然道:“不急,让她吃点苦头便会学乖了。”
两人赶到东郊时,秦良玉正对着那蒙面人撒气,她凌空而起,转至那人背后,双腿缠上那人脖颈,两手撑地,腿上一个使力便将那人重重掼到地上。那人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脚下蓦然踩上个东西,心中当下一沉,僵着身子不敢轻易动作。
马千乘轻声笑了笑,又抬手拍了拍蒙面人的肩膀:“麻烦把脚拿开,踩到我了,有点疼。”
不待那人答话,肖穹身形好似凭空出现,伸手扼住那人咽喉。
秦良玉先前状态不怎么好,被蒙面人收拾得不轻,此时见帮手赶到,也顾不得问马千乘话,迅速退至三人面前站定,见蒙面人被肖穹紧紧按住,蹙眉道:“留活口。”
蒙面人一直纹丝未动,肖穹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但不承想,最后还是被蒙面人给挣脱开来。只见蒙面人身子一矮,肖穹掌心便空了。蒙面人疾步退出些距离,眼中终是出现了些恐惧。一个人他倒是能对付,可眼下三人合攻,他必死无疑。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他意欲趁空脱身。
马千乘不合时宜地想起上次被人下药一事,虽不确定那下药之人与眼前人是不是同伙,但想起当日在街上拔足狂奔的场景,他觉得无论两伙人是否为同伙,他都有必要同蒙面人友好地沟通沟通。
那边蒙面人刚一撤步,马千乘便先肖穹与秦良玉闪身而上,步伐迅速且诡异,不待黑衣人反应便已被擒住了手臂。秦良玉在一旁观望,暗暗感叹马千乘那魔鬼般的飘渺步伐,并为蒙面人惋惜,一条鲜活的生命又要从世间消失。她正叹着气,便见马千乘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而后飞快地朝蒙面人眼睛撒去。蒙面人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发出痛苦的咆哮,怒骂马千乘:“你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招数!无耻!愧对你的列祖列宗!”
马千乘置若罔闻,轻轻掸了掸身上沾着的灰:“没瞧出来你还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见蒙面人在地上滚得来劲,他又道,“你们老师没有教过你,凡事要注重结果,至于过程,不必在意吗?”
肖穹上前一把扯下蒙面人脸上的黑布,见对方面生得很,脸上还满是不甘,他当下朝其挑衅地挑了挑眉,而后又从对方身上搜出来一捆细绳,麻利地将对方捆了个结实。末了他又打了个精致漂亮的结,最后抬头问马千乘:“公子,这人要如何处置?”
马千乘扫了蒙面人一眼:“先带回去,好生招待,莫要让他断了气,待我回去再做决定。”
肖穹像拖猪般将蒙面人拖远了后,秦良玉瞧着面无表情的马千乘:“我以为你们这些官家子弟都是正人君子。”
马千乘淡淡地回望着她:“你对我误会太深了。”
秦良玉:“……”
秦良玉此番腿上受了点伤,因回去要步行,行进间难免扯到伤口,便不时地皱眉。
马千乘全当未瞧见,故意催促道:“走快点。”
秦良玉不愿将受伤一事说出来,便忍着伤痛走快了些,未承想马千乘并不满意,仍然冷声道:“玉玉啊,你这是爬行呢?”
秦良玉语气微沉:“要走你走便是了。”
马千乘倏然停下脚步,脱口问道:“为什么会腿疼?”
秦良玉只好老实回答:“方才腿受了点伤。”
马千乘点点头,似是惋惜:“只有腿受伤了?啧啧,看来我还是来早了。”
秦良玉被他这话噎得胸口发疼,原本是不想理会他,但想了想,还是问了句:“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千乘冷笑:“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话落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呼出几口气,尽量温和道,“收到字条为什么不叫醒我?”见秦良玉面色忽而讪讪,他继续道,“你以为你天下无敌吗?以为每次遇险都会逢凶化吉?秦良玉你做事前能多用用脑袋吗?”
秦良玉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想动粗又知道自己不是马千乘的对手,只能一直板着脸听训。
马千乘音量平稳,音调起伏亦不大:“有些事并不是以你一己之力便能解决的,行事前你要顾全大局,我知道你英勇,但你的这种英勇毫无价值。”
秦良玉这才动了动嘴皮:“早晚都要死,先死一步也无妨。”
马千乘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觉心口那股火气越发大了起来,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秦良玉听出马千乘语气不对,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她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些,稍缓了口气:“世上无长生,早死便不会难过伤心了。”
马千乘目光渐冷,自知再说下去只会令自己更加郁闷,当下闭了嘴。
秦良玉见他神色委实冷清,想了想,今夜他毕竟为救自己前来,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确不妥,遂转移了话题与他攀谈:“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马千乘瞧也不瞧她:“为了青春美,冻死不后悔。”
言罢马千乘率先迈步离开。
两人回到客栈时已是凌晨,各自回了房间,分别时并无交谈。
因先前打斗耗费了不少体力,秦良玉将方才同马千乘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安然地躺在床上。方才那蒙面人在打斗时说漏了嘴,终归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对方的确是杨应龙派来的。秦良玉翻了个身,又想起盈伯的话,想起过往种种,以及未来大约会发生的事,登时改了欲留杨应龙一命的心思。
隔日一早,睡得正香的秦良玉被叩门声吵醒,她动了动身子,不耐地问道:“什么事?”
小二明显讨好的声音响起在门外:“客官,起床吃早饭了,马公子在大堂等着您呐!”话落有铜盆放在地上的声音,“客官,我将热水给您放在门口了。”
秦良玉将被子又向上扯了扯:“谢过,你让他先吃,我一会便下去。”
说罢她便将这事忘了,转了个身昏昏沉沉又要入睡时,叩门声再度响起,秦良玉一掀被子,火大地从床上坐起,怒道:“还有事?”
门外安静了一瞬才响起马千乘平淡的嗓音:“孙叔父来了,你快些收拾好了下来。”
秦良玉闻言登时清醒了,方才的火气也消了一半,强忍着倦意,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床穿衣。
堪堪将衣裳整理妥帖,一直未出声的马千乘便道:“开门。”
秦良玉挪过去将门闩打开。
门外,马千乘正端着水盆站着,见秦良玉眼底青黑明显,也未多话,直接进屋将盆子搁置在木架上:“趁热洗吧,我先下去了。”
秦良玉面色微酡,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两手插入盆中,胡乱地掬了捧水朝脸上拍。
她一早便想见见孙时泰了,若有可能,她着实还想当面感谢他八辈子祖宗,毕竟对方特意找了人来提高她近日一直未有长进的武功修为。
秦良玉下楼时,马千乘正在同孙时泰交谈。
“我已收到杨大人的信,夫人被害这事暂且先压着,眼下张时照已调任,又转投到李化龙门下,若让他知道了此事,杨大人怕是性命堪虞。”孙时泰并未顾忌秦良玉在场,同马千乘交谈起来亦毫无遮掩。
秦良玉敷衍地朝孙时泰行了一礼,孙时泰倒也大大方方地受下了,一脸“我知道你知道我已经知道你知道了,但你拿我毫无办法”的淡然之色。
马千乘将身边的凳子拉开了些,又给秦良玉夹了个包子放到碗里:“吃吧。”
秦良玉此时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待盈伯回来,再与他协商下一
步该如何做。落座时,秦良玉不经意地瞥见孙时泰袖袍中露出的一抹水粉色,那绢子一瞧便是女人家用的,与孙时泰那素来严谨的面容极其不符。
孙时泰自然是瞧见了秦良玉微微停留的视线,抬了抬手臂,目光触及那绢子时,孙时泰神色忽而微变,眉眼间变得悲凉。他不自觉地抚上那方罗帕,颇有痛心疾首之感:“这是我女儿生前常用的帕子。”话至此,他眼底微微泛红,“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连我女儿都护不了。”
他声音哽咽,纵然平日跟在杨应龙身边翻手云覆手雨,此时也不过是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
秦良玉同马千乘都未应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孙时泰。或许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须臾,孙时泰便恢复如常,只是眼底尚带着一抹沉痛,他小心地松开帕子,道:“先不说其他,眼下最重要的是赶在事态严重前将杨大人从牢中救出来。”
眼下知情的人全被看押了起来,张氏的院子也不许旁人接近,确定永安庄这边的消息被封锁后,孙时泰前往播州,准备同官员们进一步沟通。
秦良玉自然不愿让那杨应龙出狱,但杨应龙是否杀人还未知,她顾忌马千乘为救杨应龙,当真找出什么对其有利的证据,当下决定先回重庆卫,而后再暗中将这消息散播开来。
原以为说服马千乘回重庆卫需要费些口舌,却不料她开口之后,发现马千乘也正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当下决定先回重庆卫。
今日街上格外热闹,尤其是久不开张的茶楼,此时竟是门庭若市。秦良玉临走前,想着出来买些特产带给众人,此时她站在人群中,耳边沸沸扬扬传的皆是杨应龙杀妻一事。
“你说土皇帝将自己老婆杀了,此番会不会被砍头?”一人浑身都散发着欠抽的幸灾乐祸之气,眉飞色舞地同身边人道,“他死有余辜,这些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可没少让他祸害。”说罢那人还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险些吐在秦良玉的鞋面上。
秦良玉双眉微挑,随手拉过那人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原本以为秦良玉是见自己险些将口水吐在她的鞋上,特意找碴儿的,面上早已堆出一副死扛到底的德行,此下听她问的是另一桩事,立马放松了警惕:“嗨!这事你都不知道?土皇帝杨应龙前些日子将他结发妻子杀了。”他又就杨应龙那些脍炙人口的破事点评了一番,“要我说他就是个畜生,这些年又是贪财,又是贪色的,大家是敢怒不敢言。人家可是大官,谁敢得罪?他眼下出了这档子事,那就是老天爷瞧不下去了!要收拾他了!”
人群中有一人似是听不下去了,愤愤地瞧了那人两眼:“这些年杨大人做的也不全是坏事,你瞧瞧原先三永镇那路面,坑坑洼洼的,每逢降雨更是过不了行人,那路之前都没人修,最后还不是杨大人出资铺的路?”
先前那人擦了擦鼻子:“那是因为你家媳妇同闺女没被他祸害过,才会如此袒护他!他做的那些所谓的好事,都是无利不起早!你以为他宅子那么大是怎么来的?那都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就你这傻小子还替他说话。”而后他一挥袖子,“去去去,我不同你费口舌,他杨应龙做的那些龌龊事同你口中的好事相比,根本是功不抵过。”
人便是如此,即便你做了一万桩好事,一桩坏事便足以让你身败名裂,更何况是杨应龙这类本就名声不怎么样的人。
张氏同张老夫人被杀一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永安庄传了开来,有心者已将此事编排成话本子,在街头巷尾有鼻子有眼地讲了起来,活似他本人亲临现场般。
短短一日,这事便已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秦良玉坐在车中,虽已知消息是何人所传,但还是试探地问马千乘:“你觉得这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
马千乘面容平静:“宣慰司的衙役、那日给你我下药之人、你、我、孙叔父,谁都有可能透露。”
马千乘的想法倒是十分全面,只是眼下的重点已不是消息乃何人所散播的了。
杨应龙杀妻一事,三天不到便直奔四川总督李化龙的耳中,按理说大家同是一地官员,又都是正二品大员,更是有缘到连名字中都带着相同的字,从种种层面来看,这两人都应相亲相爱才是,可这份天赐的情谊偏生被人为因素给破坏了。播州虽为四川所辖,但杨应龙早已不将李化龙放在眼中,年年交税不及时也便罢了,那交上来的税赋还不够李化龙宴请同僚的,因此李化龙与杨应龙积怨已深,眼下好不容易逮到杨应龙的把柄,自然要大做文章。
消息铺天盖地传到李化龙耳中时,杨应龙正在牢中养精蓄锐。
望着他脚边跪着正在给他捶腿的婢女,知州谄媚道:“大人,此事现下已有定论,凶犯乃当日同夫人说话的那个卖货郎,他因同夫人讨价还价不成,顿起歹念,买通府上下人,趁那杀千刀的下人外出买菜回来的当口,便跟着混了进去。眼下真凶已缉拿归案,这案子今日便能结了,夫人遇害一事可是同您半点干系都没有,这几日委屈您了,您日后……”他原本是想说“大人您日后得空常来”,被同在一旁的刘仁和推了推手肘,方才将这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回去。
刘仁和随即道:“大人,这几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望您海涵。”
杨应龙这才懒懒地抬了抬眼:“那人竟敢栽赃于我,你们还是要严加惩罚啊!”
两人点头如小鸡啄米:“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那人已被捉拿到狱中,明日便行刑,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杨应龙踹开脚边的婢女,坐起身敛着眸子道:“如此甚好,不然我那夫人走得不明不白,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啊!”
乍一瞧,杨应龙面上倒也显出几分悲凉,只是孰真孰假,只有他自己明了。
因杨应龙身份较为尊贵,所以眼下住着的地方也是狱中的雅间。所谓雅间,其实是关押重犯之地,位置虽有些偏僻,但好在环境幽雅,四周无邻居,少了许多嘈杂。不仅如此,仰首望去,屋顶还有瀑布,那水滴不时砸在铺着茅草的石榻上,仿若水帘洞一般,景观倒是别致,可刚来那会杨应龙总会被这水给浇醒,只好不时将知州和刘仁和两人叫到跟前臭骂一顿泄愤。
两人不得不哭丧着脸解释:“狱中只有这处屋子是独门独户的,住在此处,大人要交代下来桩什么事,也方便不是?”
托了环境幽雅的福,几人不说话时,这黑漆漆的牢狱便显得尤为肃静,刘仁和正要开口活跃一下气氛,忽听拍手声响起,几人都是一惊,循声回头望去,见阴影中逐渐显现出一满面笑容之人。
那人着了件玉色交领长衫,料子乃上好的绸缎,衫子宽袖皂缘,穿在身上洒脱异常,他年纪同杨应龙差不多,剑眉倒立,双目含威,面相生得端端正正。
刘仁和和知州登时傻了眼,虽不知来者何人,但能轻松入得这牢狱并且无人前来通报他们,想必此人也不是什么小人物。他们正要开口询问,便见杨应龙从石榻上站起身,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上。
“本督来得巧,方才正听了出好戏。”
杨应龙杀妻一事已有定论,这一说原本便是无稽之谈,不过是几人蛇鼠一窝,商量着抓个替死鬼了事。做了亏心事,自然怕鬼敲门,此时见这事被眼前人提起,刘仁和与知州身上登时大汗淋漓,不禁回头去瞧杨应龙,见他的面色也好不到哪去,顿觉天塌地陷。
“李总督此话何意?”杨应龙冷着脸开口问。
在场其余人一听杨应龙叫出口的称呼,登时跪倒在地,忙不迭磕头,口中不断念叨着:“有失远迎,大人恕罪。”
从杨应龙的面色便不难猜出李总督便是杨应龙的死对头李化龙。
李化龙不屑地“哼”了一声,继而笑道:“本督此番前来,尔等自是知道所为何事,杀人之事非同小可,不得马虎断案。”说罢他扫了知州一眼,“还不滚去将所谓真凶的认罪书同案宗一并拿来!”
杨应龙这才觉事态不妙,但见李化龙此下乃是只身前来,他觉得自己大约还有几分希望,以眼神制止住哆哆嗦嗦偷望着他的知州,而后道:“此事确有蹊跷,不如我亲自同李大人说说。”
李化龙闻言站在原地未动,直到知州拖着花容失色的婢女从牢中离开,他才举步朝杨应龙走去。
“李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张氏的确不是我所杀,若要证明我的清白,也只是时间问题。”
李化龙沉声笑了笑:“杨大人所言极是,只是,那是本督未插手此事前。”
杨应龙被他噎得半死,指着他:“你!”
李化龙将他的手轻轻拂开,笑言:“杨大人为官十数载,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
仇敌见面本就分外眼红,更何况眼前情景无端令杨应龙觉得自己矮了李化龙一截,再开口时,杨应龙的语气柔和了些许:“李大人乃深明大义之人,方才若有得罪之处,李大人万万莫要放在心上。”
李化龙虽不领情,但也不再讥讽,少顷,道:“眼下杨大人弑妻一事,外头已闹得沸沸扬扬,我与杨大人并无深仇大恨,既然得知了此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来之前,张时照也听闻了此事。”说罢他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会闹出什么事来。”
杨应龙瞧着李化龙道貌岸然的模样,早已窝了一肚子的火,乍一听到张时照的名字,面色更是一片灰白,孙时泰是降服不了张时照的,自己早些年又树敌太多,现下锒铛入狱,朝中他的党羽为保身,不趁机踩他两脚那已是天大的情分了,若再有人倒戈,参他几本,李化龙跟着火上浇油,顺手给他扣个帽子,他便是死罪难逃了。
思及此,杨应龙的脸上急忙堆出笑脸:“李大人既然在下官落泊时前来探望,想必是念了以往的情谊,要说李大人来得也是巧,去年播州的税赋下官正要上交呢。”
李化龙“呵呵”笑了两声:“这才三月初,并未到骠骑将军交税之时啊。”
杨应龙咬了咬牙:“以往定然是手下延误了时间,日后此情况定不会再发生。”不待李化龙答话,他又顾自道,“去年播州收成不错,未来几年大约也差不到哪去,所以这税赋还可以再往上提一提。”怕筹码不够,他继续利诱,“下官前些日子还得了件宝贝,据说是古时王墓所出的兽面纹玉璜,日后一定亲手奉上。”
李化龙挑了挑眉,这才露出了笑模样,掩去眼底的贪婪之意,他伸手掸了掸杨应龙袍子上的灰:“贤兄这不是见外吗!”
两人坐在石榻上,李化龙又道:“贤兄这事估计已传到上面了,我眼下即便想为你洗脱罪名也需要些日子,样子总是要走走的,还望贤兄不要埋怨于我啊!”
杨应龙听李化龙如此说,心中踏实了一些。送别李化龙,杨应龙回手便将刘仁和特意差人送进来的茶桌掀翻在地。
“刘仁和!”他粗着嗓子唤了一声,刘仁和便跑了过来,一头扎在杨应龙脚下。
“大人,下官在。”
杨应龙双手攥成拳:“让孙时泰来见我。”
孙时泰到时,杨应龙正在地上站着,见他来了,开门见山道:“此事不是下令封锁了吗?眼下何以闹得人尽皆知?”
孙时泰垂了眸子:“下官前几日还曾交代下去此事,眼下一夜之间此事便闹大了,想必是背后有有心人推波助澜,大人不妨仔细想想,最早得知此事的那批人中,有什么可疑之人吗?”
那批人如数被看押在牢,其余未被收监的乃是靠自己吃饭之人,想来想去,这可疑之人便只有马千乘和秦良玉了。马千乘那孩子的性子他知道,并非是非不分的主,且一向对自己尊敬有加,定不会在他下令封锁之后将消息传出去,那么如此一来,可疑之人便只剩秦良玉一人了。想起当日她斩钉截铁地说要报官,杨应龙越发觉得她嫌疑最大。
见杨应龙不说话,孙时泰又道:“那日我特意叮嘱肖容莫要将此事外传,当时秦良玉也在,想必是那孩子还在记着秦邦翰那事,所以想借此机会报仇吧。”
杨应龙觉得如此一瞧,前因后果也都解释得通,那秦良玉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想必欲行此棋很久了。
杨应龙一掌拍在墙壁上,恨恨地道:“我一早便该杀了她,省得如今被她耍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