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风暖光热, 高高低低的蝉鸣声音接连不断, 响彻绿荫。
偶有小风吹进屋子里,清风催着卷帘轻拍雕花小窗, 其响细脆,似是对蝉声的应和。
和往常一样,此刻矣姀正窝在美人榻上小睡。
她身子微蜷,眉头轻蹙。人正陷在梦魇之中。
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矣姀一直想要让自己醒过来, 但她的眼睛却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沉重得让她无法睁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脚步声朝她逐渐走近。她使劲地要睁开眼睛, 在脚步声在她旁边停下来的刹那, 她终于瞥见了一丝光线。
只听得一声细响, 美人榻边的几面上似乎被人放置了什么东西。
矣姀循声看去,偏头的瞬间感觉有软软的布料落在她的额头上,魏知隶一边拿锦帕替她擦汗,一边细看她的神色,“做噩梦了?”
矣姀皱了皱眉, 视线故意落在别处, 并不作应答。
魏知隶知道矣姀又是在与他闹小脾气, 也不恼,只仔细替她擦了汗以后,掌心很快便覆上她的额头。手中触感冰凉, 而矣姀则闭眼似是又要继续睡去,魏知隶连忙把她拉抱起来,低声劝哄道,“别睡了,再睡又要头疼了。”
矣姀打开一丝眼缝,声音喃喃,无力地道,“已经在疼了。”
魏知隶叹了一声。
让矣姀倚在自己的身前,他伸手抚上她两侧太阳穴,指腹轻轻按压,“这样会不会好点?”
矣姀终于愿意睁眼看他,语气却极为的勉强,甚至还带着点嫌弃,“好像没什么差别。”
魏知隶失笑。
若是真的没有什么差别,矣姀想必早就已经挥开他的手了,哪里会这般乖巧地靠在他怀里。
“当真无差别?”
他刻意追问,矣姀却只懒懒地看他一眼,然后冷淡地闭上眼睛。
魏知隶轻笑,“猫儿一只……”
那懈怠的模样,倒是与那些被人打扰却懒洋洋地不愿意理人的猫儿像了个十足十。
魏知隶用的力度很合适。
在他的按压之下,矣姀的头疼症状很快便得到了大大的缓解,但就在她继续昏昏欲睡且好像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感觉有什么微凉的柔软贴上了她的嘴唇。
炙热的气息,温柔的挑逗,逐渐急促的呼吸,熟悉的感觉,矣姀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已经被魏知隶按压在美人榻上……
见她睁开眼睛,男人眸色一深,一直小心翼翼的动作骤然变得肆意起来。
他急切地攫取她口中的甜蜜,灵巧的舌尖一直缠着她不放,察觉她要躲避,他用掌心定住她的脸颊,好让自己能更加随心所欲地品尝她的甜美。
渴望的目光中翻滚着明晰的欲/望,他的亲吻自从她扬起的脖子处一路下滑,舌尖时快时慢,亲吻时轻时重,没多久感觉她身子猛地一震,呼吸乍急,喉间发出一声细细的轻喘,双手无力地扯住他的衣襟,他低低一笑,随即吮吸住她薄白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绯色的印记……
虽然不知道场面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但矣姀还算清醒着。
她伸手去推魏知隶,魏知隶却反扣住她的手腕,拉起她的手后,他还在她的脉门处亲了亲。他的唇比方才的要热,不过是轻轻的触碰,残留在皮肤上的暖度却好像能随着她的手腕不断地往上窜一般,矣姀感觉有某种热度如涨潮般自她脖子处弥漫而上,她不适地咬着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魏知隶,却见他笑得润泽如春风……
魏知隶俯身下来与矣姀贴得更近,薄薄的衣衫在此刻虽有似无,他的攻势未停,矣姀一直想躲却被他控得牢牢的,只能在他的身下随之起伏。
窗外的鸣蝉声在骤然间变大,聒噪斥满整间屋子,不知是因为那聒噪音还是混杂其中偶尔响起的几声女子细哼声,男人眼底积淀着的不耐与渴望越来越多。
矣姀听着魏知隶急乱的呼吸声,感受着……他那似是越来越过分的动作,在连说了几声“不要”均被他置若罔闻后,她终于忍不住抬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她故意用了些力气,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魏知隶轻哼一声,然后有大手迅速包住了她的手背与她五指相扣。锁骨处微微发疼,男人在投桃报李似的咬了她一口后,才慢条斯理地对上她的视线,发出一声不满的单音,“嗯?”
男人凝眸看她,一点墨色漆黑如旋涡,能把人的心神给摄进去。
矣姀尽量保持眼神平淡,“我要起来画画了。”
“在我身上画如何?”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暧昧又诱/惑,他抓起矣姀的手,捏着她的手指作笔在他身上有意无意地游移,“夫人想画什么?”
矣姀:“……”
即便竭力保持一脸的古井无波,但矣姀的脸颊是绯的,眼尾是粉的,眼波流转间,红色的唇瓣微微一抿……魏知隶按捺不住再次吻了上去。
矣姀有些头晕,她不知觉地用嘴巴呼吸的时候,魏知隶忽然停下来看她,矣姀也不知道怎么的,想都没想,趁着他这短时间里的停顿,她扬起下巴猛地咬了他的下巴一口,男人吃疼发出轻声,她正想要表示一下得意,下一刻便感觉眼前的光景在眨眼间迅速地暗了下来,随后,她察觉魏知隶再次抓紧她,吻她,力度大得让她疼得险些要叫出声来……
幸而魏知隶最后并没有胡来,不过……
矣姀没好气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魏知隶。
此人自从美人榻上起来以后又是恢复回原来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他端着那碗已经凉透了的乌梅饮,笑得无可挑剔,施施然地对她道,“这乌梅饮凉了,我再去做一碗热的来。”
矣姀皱眉抗议,“乌梅饮大家都是喝凉的。”
魏知隶应对自如,“谁说的,我家夫人就喝热的。”
“……”
“我要喝凉的。”
“还是热的比较好。”
“……”
矣姀直接把手里的软枕泄愤似的扔过去,魏知隶单手端着漆盘,另一只手依旧在眨眼间稳稳地接住了飞袭而来的软枕。
把软枕放回原处以后,他好脾气地笑,“夫人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矣姀露出假意的笑,“魏大人你出门以后直走右转再直走就好,不必再回来了。”
魏知隶笑容微收,往回走了两步。
矣姀警惕地看着他,手掌心轻轻地搭在了软枕上,预备他再走过来她就把这个扔过去,“你又想做什么?”
“我不回来,谁来照顾夫人?”
他意味不明,语气甚至有点点委屈。
矣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梗着脖子掩饰尴尬,漫不经心地道,“反正你也照顾不了我多久。”
“说错了,我会照顾夫人很久的。”魏知隶笑了笑,“等夫人从岁云山回来,我会照顾夫人一辈子。”
“……”
一辈子……
矣姀收回手,声音有些无奈,“我总是与你吵架,你为何还是要对我好?不会觉得不值得么?”
魏知隶又往前走了两步,此时他已经近在榻边,矣姀距离他很近,他一伸手便可碰到她的脸。垂首看矣姀,她低着头,下巴尖尖,眼睫颤颤,模样三分沮丧七分可怜。略作思索,魏知隶微微弯腰,依旧是一手平稳地端着漆盘,但另一只手却用拇指和食指轻掐住矣姀的下巴,抬起。
矣姀怔怔地看着魏知隶。
魏知隶忽然松了她的下巴,然后用手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地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心口,“这就是原因。”
掌心之下一片滚烫的跳动,但矣姀依旧是不解其意,“嗯?”。
魏知隶攥紧她的手,笑道,“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换心者,移心之谓也。
只有把我的心换给你,这样你就能明白我对你的情深意切。
——
魏知隶端着乌梅饮从小厨里回来的时候,矣姀正在整理书桌面。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
魏知隶挑了挑眉。
把乌梅饮搁放在一旁,魏知隶负手立在一旁看矣姀。
他身形高大挺拔,只随意往旁边一站,矣姀便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再加上魏知隶此次刻意地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虽然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看似无害得很,但他落在矣姀身上的目光却强烈得让矣姀无法轻易忽视……
煎熬了一会儿,矣姀终是破功。
停下手中的动作,在迎向魏知隶的视线时,矣姀莫名有些控制不住的气急败坏,“你这样盯着我看作什么!”
“我在想夫人何时才愿意看我。”魏知隶的声音和眼神一样,轻飘飘的。
矣姀嘴巴微张,似是要说什么但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怏怏地端过一旁的乌梅饮来尝。
魏知隶顺梯而下,“好喝吗?”
“……”
矣姀看向碗里,很是怀疑,“这真的是乌梅饮?”
虽然颜色看起来挺像的,但她为什么感觉……这乌梅饮喝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乌梅的味道?
魏知隶手指微微一动,“是,不过我做的乌梅饮味道比较淡,你可能尝不出来。”
矣姀端着碗,定定地看了魏知隶好一会儿,然后道,“不用故意骗我的。反正我的味觉肯定是越来越弱的。”
魏知隶有些无奈,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矣姀已经不再看他。
他皱了皱眉,最后也沉默下来。
喝完乌梅饮,矣姀决定接下来她要收拾一下书桌。
屋子里的书桌桌面上堆放了太多的东西,书册、画册、卷筒、大小各异的笔、或贵或贱的墨、不同质地的纸、形状不一的砚、用作颜料的五颜六色的石头……看起来有些凌乱。
平日里魏知隶并不会用这张书桌,所以这些东西全都是矣姀的。
不过这些东西里,有很多东西都是魏知隶近段时间里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给矣姀的,譬如那很做工很精致的画笔,很稀少珍贵的名墨,还有那看起来像粗糙但细细打磨过后会变成价值不菲的宝石的石头……
矣姀费了番功夫才把书桌收拾好,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魏知隶已经不在屋里。想着闲来无事不如画画,矣姀才把笔墨等摆好,凌胥便提着一个小篮子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外,“夫人。”
矣姀走过去后,凌胥先是交给她一封信,然后才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她,“这是夫人要的桃花和木槿花。”
矣姀点头,“有劳。”
凌胥皱着眉头,“这木槿花……”
矣姀点头,“我心中有数。”
“……”
凌胥忽地扭头就走。
矣姀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得极其匆忙且……好像有点憋屈的背影,不明所以。
他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矣姀提着竹篮去小厨房,王大婶并不在,小厨房里空无一人。
看着篮子里粉艳艳的桃花和同色的几朵木槿花,矣姀想了想,最终决定把那几朵木槿花的花瓣拆下来混进桃花的花瓣之中,为了有备无患,她又用桃花花瓣把那几片木槿花瓣给掩藏起来。
木槿花的花色要比桃花的深一点点,若是不细看,两者混在一起,很多人应该无法在第一眼就辨认出来,何况她还故意做了掩埋的处理,即便是魏知隶,应该也不容易发现的……
矣姀把小篮子放好。
想着要做桃花羹似乎还需要牛乳才可行,她思索着去哪里才能找到凌胥时,一转身却看到了立在小厨房门外的魏知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