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一)
学府路7号,是一幢五层楼高的古旧筒子楼,建筑历史超60年,外墙原本漆白,现已斑驳泛黄,被葱郁的爬山虎包得严严实实。
从远处看,如同一个巨大的俄罗斯方块,住在这附近的老街坊们,惯称其为“绿楼”。
“绿楼”里原本的业主,大多已搬离,剩下的基本上是租户。
这儿的地理位置不错,靠近市中心,距六中只有一站路,生活超市菜市场电影院也隔得不远,加上租金比较实惠,颇受长租户的欢迎,11年的时候,甚至到了一屋难求的地步。
然而一年前,人丁兴旺的“绿楼”突然出了事。
那儿死了人。
死者是401的一位年轻女租户,因被男友始乱终弃,绝望到以上吊自杀的方式终结了宝贵生命。据说,尸检的时候,法医在其肚子里,剥出了一个三个月大的幼婴。所以这个案件,一尸两命,让人唏嘘。
有人借此机会,以讹传讹,非说这栋楼闹鬼,搞得房子越来越不好出租,尤其是401,实在晦气。
房主蔡德芬很头疼,她跟老头子还靠着租金养老呢!于是她三番五次的降价,还找了中介帮忙,费了好大功夫,才在春节前夕,定下一位男租户。
这人自称石肆,三十几岁,身材高瘦,骨骼精健,眼神凶佞,给人的感觉阴森乖戾,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而且,这个人还很诡异。
看房那天,当蔡德芬忧心忡忡地坦白401曾死过人时,他不仅不惊慌,反倒心情很好的哈哈大笑,似乎对这件屋子更满意了。
蔡德芬心中悚然,跟中介小姐大眼瞪小眼,想的都一样:看房的人形形色色,但心理素质好成这样的,可是头一遭。
这人半夜不会幻想高屋吊影?一尸两命呐……死人都不怕,那他还会怕什么?
蔡德芬大赫,心里面打鼓:算了吧这人租不得,恐怕是道上混的……
可她的纠结并未持续多久,因为石肆直接掏出了一把现金,说他可以先预付半年的房租,也就是说,半年内,她不用月月来收租了。
这敢情好!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反正自己也不吃亏。贪欲一起,她便高高兴兴把钱攥到手里,深怕眼前的男人反悔。
至于为什么他不选择银行卡转账,而是直接用现金支付,她觉得不重要。
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就有点儿不对劲了。因为石肆又递给了她一千块钱。
这是要干嘛??她楞了。
石肆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大娘,我不会拖欠房租,但我因为个人原因,不能跟你签租赁合同,也不会拿身份证复印件给你备份。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所以愿意用钱来补偿。”
“蛤?这不行哦。没有身份证,不知你是谁,我怎么租?”蔡德芬立即起了疑心,暗暗思忖:
莫不成他是黑户?别是犯了事儿躲藏在这里的吧?那要是给我惹了麻烦怎么办?可他人很慷慨,说话也客气,不像是那种人呀。她琢磨着,要不要把钱退回去。
然而,石肆就像洞穿了她心中所想一样,适时提出:“要不这样,我给你看一眼身份证,证明我不是黑户不就得了?”
蔡德芬正要说什么,却见他真的掏出了身份证,在她眼前象征性地晃了一下,就飞快地收起来了,就好像那张卡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物件儿一样。
这速度,一般人的目力就只能看到卡的轮廓,无法看清字迹。巧合的是,蔡德芬视力极好,她年轻的时候是市射击队的,眼睛到现在都还保有瞬时灵敏度,所以她识别出了身份证姓名栏后面的字。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上面印的不是石肆,而是石磊。
应该是……看错了吧?我年纪都一大把了。他既然敢让我看身份证,那就应该没问题。她没有多嘴询问。
许是看出她在犹豫,石肆又补了句:
“以后每个月,我都多给你加一千块,可好?”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绿楼”里,突然搬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神秘兮兮的男人。
其实房主并未看错。这个男人,真名石磊。
他名字里带了四个“石”,个性也是硬邦邦,冥顽不灵。
不然,他也不会痴迷于赌博,断送了大好前程,把自己输得一干二净。
一次输光也就罢了,倒霉的是,次次都输。
当兵的时候,好端端的班长不做,偏要背地里跟人玩赌,被领导发现后革除军籍;
浪迹社会,发现自己啥都不会,连工作饭碗都找不到,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人雇佣,昧着良心害了个孩子,得到一笔酬劳;
有了钱,他便开始做发财梦,学着人家做小生意,结果钱一分没赚到,本儿倒赔完了;
弹尽粮绝后,他不堪穷困,又干了更丧尽天良的事,获取了一笔沾血的黑钱,结果运气不好,把家当全赔进**。
等回神,他已彻底坠入黑暗,再也见不到光明。
我的命就不能好一次吗?他觉得老天爷对他很不公平。
一串刺耳的车喇叭,将他从放空状态,拖回到现实。
这破地方,真吵!
他嘴角轻轻抽搐,心头徒然升起怒火,一脚踢飞穿烂了的人字拖,将凌厉的视线投向窗外,凶狠地叱骂:
“tmd大白天吵个屁呀!”
然而,对方依旧不知收敛,继续按车喇叭。
玛德。他“蹭”地一下,离开了蜗居已久的藤椅,直起身子要去窗边,刚迈开脚步,脚尖就撞倒散乱在地的啤酒易拉罐。
他吃痛,呲了下牙,脸色骤变,心中如有狂躁的恶兽嘶吼,让他差点失去理智,操把刀下去捅人。
好在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顺手拿起了一个罐筒。
“锵!”那东西从高高的四楼飞出,恰好砸到车上,把挡风玻璃砸出了一个带裂纹的孔洞,看着格外碜眼。
喇叭声骤然停止。
三秒后,楼下传来车主扯破嗓子的叫嚣。
“狗日的是谁砸我的车?谁??有种出来,跟爷爷打一架!”
看来那辆车是他的心肝宝贝。石磊解了气,心满意足扯了个轻蔑的笑,倒不觉得外面吵了,重新躺回藤椅上。
他伸手往地上摸了摸,想从啤酒罐堆里找个还没开的继续喝,哪知摸了一圈,全都是空罐。
“靠,真不经喝。”
他不满地嘀咕,懒懒散散的来到床边,一把掀开床单,从里面扯出个黑皮夹。原来他把皮夹藏在这里。
拉开暗扣,一叠红花花的百元钞露出个角。他随手拈了一张,就揣进裤兜里,没有任何舍不得的意思。
反正不是他的钱,花多少都不心疼。
那个穷逼,居然只有万块,靠,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居然只搞到这么点儿钱。什么世道!
不一会儿,他就换上连帽灰衣戴上黑口罩,踏着悠哉的步子走出门,打算去超市买几听啤酒。
楼道里,钥匙链啪啪的脆响,还有他的口哨声,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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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子,我跟你说,我的大奔居然被人砸出个窟窿眼儿!你赶紧过来,帮我查查元凶是谁,我一定要弄死他!”
“啧,我早说了,不要叫我小李子!一点儿都不符合人民警察的光辉形象。”
李宁刚下班,就接到好基友潘科的电话,搞得他很不耐烦。
“你的车被砸了,关我什么事儿啊?”
要不是今天潘科兴致勃勃的说要请自己吃海参汤打牙祭,他才懒得理他呢,最近工作太忙都要累成狗了。
“关你什么事儿?”潘科放慢语速,诧声诧气:“这是人民警察该说的话吗?老百姓有困难,不该找警察同志求帮助吗?”
又来了,这货一遇到什么事儿,就把“警察”二字端出来。好像我跟孙猴子一样,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似的。
李宁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解释“派出所是分辖区的”这个常识,开口问:“你丫在哪儿?我现在已经下班了,过来找你吧。”
不管怎么样,先白吃一顿再说。
“我当然是在案发现场啊!”潘科说得一本正经:“学府路7号那个绿帽子楼,你知道吧?我就把车停在楼下,不逮住那龟孙我就不吃了!哼!”
李宁不由得气闷:“不是你说要请我吃饭的吗?现在又不吃,是几个意思?”
“你赶快过来吧,帮我把人找到,然后你随便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成不成?”
切,没诚意。有钱人就是这么我行我素……李宁腹诽。他猛踩了下油门,往学府路方向开去。
潘科是李宁的发小,两人从小玩到大。李宁比较规矩,成绩好,考到了警校,毕业后分配到了派出所做基层民警,跟着冯警察学习。
而潘科从小就没有学习细胞,考试基本靠抄,长大后跟风搞了个淘宝网店,靠着做爆款女装发了横财,日子越过越红火。
去年,他买了辆大奔,可宝贝着呢。别人摸都不让摸一下,跟护媳妇差不离了。结果,嘿嘿,竟被高空抛物砸中,他不急得跳脚才怪。
赶到后,李宁还没来得及下车,潘科就走过来,主动帮他开门。
“盼星星盼月亮,你丫终于来了!”他带他到爱车前,指着那个玻璃洞眼儿,痛心疾首:
“你瞧,这就是被那龟孙砸的。我不是心疼修理费,而是吞不下这口气呀,不管怎么着,好歹得跟我认个错吧?”
李宁查看了一下现场,发现周围并没有监控摄像头。这就很难办了,莫不成这么大一栋楼,要一家一家的问吗?
他劝道:“科仔,这次就算了吧。你想想,如果说那个人真的愿意认错,那他在听到你叫骂之后,就会下楼认错了,何必等到现在?”
潘科可不是来听他说泄气话的。“糊弄我?就凭你在警校学了那么多知识,连这种人都找不出来?那怎么去缉拿凶犯?”
李宁叹了口气,有些无语:“我在学校里面学的是刑侦技术,你这是民事纠纷,而且不归我们派出所管辖。这里又没有装监控摄像头,哪查得出是谁丢出来的呀?”
潘科听了非常失望,叽叽歪歪:“不是吧?就这么算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宝贝这辆车呀?每天都要跟他说话呢!‘宝贝儿’被伤成这样,有多痛,你可知道……”
他瞎掰胡侃的时候,李宁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饿得都走神了,视线很自然地往旁边一瞥。
一个戴口罩的高瘦年轻男子,提着个塑料袋,从他面前走过,朝楼梯的方向去。他的背有点驼,穿得衣服也灰灰的,仿若要跟灰土融为一体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然而,他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黑暗中泛着精光,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底产生丝丝入扣的寒意。
咦,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出于警察的职业习惯,李宁瞬间警觉起来,他的视线牢牢锁住了那个男子,直到他走出视野范围。
突然,李宁浑身一震,像被雷击中似的,呆呆地愣在原地。
王大毛被劫案件中,唯一的线索,就是一段监控录像。为了破案,他曾翻来覆去把录像看了很多很多遍,对凶徒走路的姿势以及他的脸部特征印象深刻。
模糊的视频画面,跟刚才路过的男人,竟然奇迹般地重合了,让李宁产生一种坠入监控录像的错觉,后背一阵阵发凉。
师父推测过,案犯身材高瘦,至少有一米八,精壮但不魁梧……
特征符合。
据他观察,案犯走路的时候,左右脚深浅力度有微妙的不均衡,左脚轻右脚重,所以步行的时候双肩的高度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特征符合。
还有那一双眼睛……黑口罩的造型……气质……
不会、不会这么巧吧?现在师父已经把案子交给他了,也就是说这是他重要的首案。调查明明已经到瓶颈,现在突然撞大运了???
他的满腔热血,在身体内狂流,但脸颊却白了几分,高挺的额头上,隐隐渗出细汗,眸底却迸发出一道暗芒。
假如真的撞大运,就决不能让嫌疑犯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