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京里侯府来的小厮正请示回京,吴老爷犹豫再三,终是把那本吴情与他的账册拿了出来,交到小厮的手里,郑重道:“这本东西无论如何都要交到大老爷或是郡主的手里。”
小厮点头保证道:“三老爷请放心,来之前郡主就有交待,若是三老爷能拿到可用的东西,小的自是不惜一切代价交到郡主手里。”
吴老爷点了点头,挥挥手让小厮去了,心下微微有些失落,只这么一本,也就能保得他与此事撇清关系,郡主若是说些好话,或许这个位置还能让他安稳的坐个两年。
若是再有一本举足轻重的账册,那就是立时提调回京,或是接了都转盐运使的大印也未可知。想着想着有些飘飘然。
“姑娘,好消息,冯家获罪了!”几日之后,十五对着吴情转述着新得来的好消息。
吴情一愣,回神道:“冯家什么罪?”
十五还是那样平静的声音,不急不徐道:“恃强凌弱,纵儿聚赌,抢占良民妻女不遂,交接友人不慎。不分敌我,不分良莠,管教下人不利,纵人行凶等等,反正是名目众多,我只能记住这些。”
吴情眉头一皱,问道:“师太那里怎么说?”
这种罪名一听就是糊弄那些外人的,只这般不轻不重的批语,要是想判早几年拿来就判了,这会才判,不是糊弄这些老百姓,还能是糊弄谁。
自那日静慈师太离去以后,吴情就再没见到她,及至盐帮的玉颜昭也一直没再来过,不过还是打发人给她送些小玩意,吴情虽然被拘于院中,可是还是能感觉到外面的风云变幻,这从她几次想走出二房巷而遭到十五和王进家的阻止就能看出来。
而且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就是,住在隔壁的青儿头两天出去就再也没回来,一院子的下人也都散了,如今隔壁的院子就是一个空壳,吴情原以为是吴老爷大着胆子把人接到了府里,可后来吴老爷竟然来寻人的时候也扑了个空,还到她这院子问问究竟,一时惹得吴情是好笑不已,哪有女儿去藏了父亲的妾室的。
当然吴老爷借着这个由头,又问了吴情可还有人送东西与她,当然这个东西不是一般的好玩的物件,指的还是那种东西。
吴情还记得自已当时的样子,心理也忍不住为自已的演技而鼓掌,她当时有些害怕,又有些小心的对着吴老爷道:“女儿一直老实的呆在院子里,再也没人来过了。”
吴老爷虽然不满意,可是也知道这种事情指着一个小女儿也是白扯,不过好像吴老爷有些良心发现的样子,看着吴情问道:“小九,既然静慈师太让你来了青州,不若你就回府去住吧,你嫡母还有十四都在府里,十四都念叨你好几回了。”
吴情一听,装作一脸感激的道:“父母命,自不应辞,只是小九此次是奉了静慈师太的指示才来的,而且夫人一直也没派人去接小九,小九怕这般贸贸然的回去……”
吴老爷一愣,哼道:“老爷的话,夫人还敢不听。”
吴情在这个时候就知道,吴老爷心理对冯家只怕是记恨了,不过那本账册要是真让师太交了出去,只怕冯家就得翻起滔天巨浪来,这种时候,她可不想顶着雷上,让小冯氏满心的怨气撒到她身上,再说了,外面的日子多逍遥啊,虽说她不能一直在外面这般生活下去,可至少现在她才九岁,还能快活几年,不比回去处处受限制要强的多。
吴老爷也不过一时提议,原也就是他一时的施舍之心,见吴情说的也在理,也就没了劝说的心思,不过一个有太重要的女儿。
十五平静的声音说完,见吴情没什么声响,复又看去,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走了神,摇了摇头,上前推了吴情一下,道:“师太说让姑娘准备准备,随着师太一块回云阳。”
“啊!”吴情刚回过神来就听到这句话,正一脸不解的看着十五。
十五就知道刚才说的姑娘没听见,哼道:“师太说了,青州马上就会有一翻大变动,让姑娘准备准备,青州的事了了,咱们还回云阳。”
吴情一听有些兴趣道:“师太那里动手了,这些天师太就忙着这事呢吧,十五,你一定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青州这里会如何。”
说到这,吴情觉得既然她的身份是吴家的姑娘,那也要关心一下吴家的命运,又拉着十五问道:“十五,师太有没有说吴家会如何?”
十五无奈道:“姑娘,这种事,师太怎么会与我说,再说了,姑娘都没见到师太的人影,十五上哪去见去。”
吴情一听嘟着嘴道:“行了吧,你就别瞒着我了,最近你和王进家的一个进一个出,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指不定后头就是师太在安排着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名义上你是我的丫头,可是心理还是拿着师太当主子的,只怕师太交待你的话定然不会与我全盘而出吧。”
十五一噎,刚要辩解,吴情又笑道:“不过你也不必紧张,我知道师太不让我知道是为我好,那些具体的东西我也没有知道的打算,再说那些人我也不认识,那些事我也管不了,我只想着知道吴家会如何,玉哥哥会如何,我关心的人和事都安好就成。”
十五想了想,不确定道:“盐帮无事,至于吴老爷,说不好,不过有师太在,还有之前的那本账册,听说郡主也给吴三老爷递了话,应该是没事,只是这升官不升官的不好说。”
吴情一听,笑道:“升官不升官我不怕,只要人没事,不牵连进去就好,我是怕冯家倒了再把吴家牵上就麻烦了。”
十五一听,松了口气道:“冯家再如何也牵不上三老爷的,姑娘给三老爷那个东西不就是让三老爷脱了冯家的控制吗。”
吴情一想也是,这会心下一松笑道:“既然这里没咱们的事了,那咱们就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吧。”
说到这,又想起一事,看着十五道:“话说咱们自打来了青州还没真正的好好游览一番呢,每次都是为了做事才出行,实在是有违这大好的景致,不如咱们今天就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如何。”
十五直接用行动表示着自已的想法,踏着步走到门边直接拉开了房门,吴情就看见满天的雪花如飞蛾扑火般的飘了进来,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
吴情惊叫道:“哇,下雪了,十五,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从床上下来,翻起了自已新做的羊皮小袄,套在身上就要往外跑。
十五忙把门关上,把人拦在了屋里,吴情一见,嘟着嘴道:“十五,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吗不让我出去,下雪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在去阳都十来年了,统共也没见过几次的雪,没想到这次到了青州还赶上了,可不得好好看看。”
十五撇了撇嘴道:“姑娘也不瞧瞧这天,只穿这么一身,回头出去还不得给你冻病了,咱们来的时候也没预料到会呆这么久,所以姑娘的大氅还有厚的衣裳都没带来,这件小袄还是师太心细想着给姑娘捎来的,王进家的说要给姑娘做两身,姑娘偏又嫌麻烦,说是呆不了几天就走了,如今见着雪了,到想着出去玩了,咱们这的天不比北方,天寒地冻的,雪到了地上也能占住,咱们这的雪,到地就化了,姑娘出去了反倒累得姑娘脏了鞋袜,还不如在屋里坐着,开一扇窗子赏雪来的痛快呢!”
吴情一听,笑道:“以前还以为十五只知道板着个脸,没什么情调呢,没想到十五也有这般细腻的时候,不知道十五姑娘有没有听过一首小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还没等十五搭言,外面就响起一个清爽的笑声道:“亏得我还想着小九被闷了几天心理烦闷,想来与你作伴解闷呢,却没想到小九还有这样的性致。”
吴情一听,乐道:“玉哥哥真是大忙人啊,这几天竟是人影皆无啊。”
十五这会已是去开了房门让着玉颜昭进了待客的西屋,吴情也收拾了自已一番从刚才的屋子过来,看着玉颜昭道:“玉哥哥今天到是清爽的很啊,与这雪天极配。”
玉颜昭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棉衣袍,脚下的靴子是羊皮做的软靴,不过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走路的,吴情往外面看了一下地上化的雪水,回头又瞧了瞧玉颜昭的鞋子,赞道:“会功夫的人就是好啊,走路都不用脚的。”
玉颜昭一愣,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吴情,十五早就看明白了姑娘的意图,直接就翻了个白眼。
玉颜昭顺着十五的目光看向自已的鞋子,这才明白吴情刚才话里的意思,一时失笑道:“小九,要玉哥哥怎么说你好。”
吴情挑着眉笑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玉哥哥脚上的鞋子未见湿不说,连雪水都未见,岂不是走路不用脚。”
玉颜昭失笑道:“我不过是有些功夫,走起路来步子微轻,那些雪水自是沾不上。”
说到这,玉颜昭看着吴情笑道:“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了小九的好兴致,玉哥哥认识小九这么久,还不知道小九的酒量如何呢!”
吴情一乐,道:“那有何难。”
回头冲着十五道:“十五,你去准备小炉来,我与玉哥哥推杯换盏。”
玉颜昭不过是随口一说,自不会让吴情真饮了酒去,见十五真的听了吴情的吩咐往外走,忙摇头道:“好了,玉哥哥与你逗着玩呢,你才多大,哪能让你饮了酒去。”
这下不只是吴情,就连十五都有些乐的扯了扯嘴角,回头冲着玉颜昭道:“玉帮主与我们姑娘相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我们姑娘的性子,最是顽皮不过,也从不吃亏,只怕一会十五拿来,饮酒的就只有玉帮主一人,我们姑娘今早起的迟了,厨上还炖着粥呢,回头我们姑娘怕是与玉帮主要推粥换盏了。”十五说完,就出去准备了。
玉颜昭一噎,有些失笑的看着吴情道:“你呀,一肚子的鬼心思,连你玉哥哥也算计。”
吴情挑着眉道:“玉哥哥难不成还真想让小九陪你喝一杯不成?”
玉颜昭对着寸步不让的吴情无奈至极,抬头望着外头的天,对着吴情道:“我记得以前路过塞北的时候,也赶上这样的雪天,不过塞北的雪可是比南方的雪要大的多,而且漫天飞舞,远处眺望,一片白茫茫,一阵风吹来,树枝轻轻地摇晃,银条儿和雪球儿簌簌地落下来,玉屑似的雪末儿随风飘扬,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站到塞北的雪原上,瞧着那苍茫雪原静若处子,雪峰冷峻而挺拔,玉树琼花怒放,而空气却显得特别的温柔。”玉颜昭神情柔和带着向往的回忆着自已走过的那一片雪原,虽然一路上差点没掉进雪窟窿里让他们丧命,也差点没因为震动过大引起雪崩,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虽然苦些,累些,却也觉得那是最干净的地方,没有任何的人事嘈杂,波涛汹涌。
吴情看着玉颜昭轻声问道:“玉哥哥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求生,那也是极度不容易的,而且在雪地里呆的时间长了,人就容易患上雪肓症。
玉颜昭笑看着吴情,这个姑娘心真是细,不过简单几句话,竟是能让她听出心疼来,若是别人,只怕就会说那里的风光一定很美吧。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吴情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忽而笑道:“玉哥哥,我没有去过你说的那样的茫茫雪原,不过我听过几首写雪的诗,说给你听听好不好。”
玉颜昭轻笑着点了点头,心道:还真是个敏感的姑娘,哎,只是年岁太小了。
吴情想着自已以前看过一篇小文就是写雪景的,这会朗朗读来,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骄,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是雪的壮观;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是雪的绮丽;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这是雪的浪漫;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雪的孤寂隐逸。”
一时语毕,见玉颜昭听的认真,笑道:“玉哥哥能告诉我,你喜欢的是哪一咱场景吗?”
玉颜昭失笑道:“小九喜欢哪种场景。”
吴情摇头道:“小九是女孩子,自是与玉哥哥喜欢的不同,不过我想男人应该喜欢的都是第一种的壮观,大气吧,秦皇汉武,那是一种追求,玉哥哥既是一帮之主,自是有自已的追求和抱负,小九想,玉哥哥以后应该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玉颜昭似笑非笑,似认真非认真的看着吴情,一双眼睛带着笑意,又隐藏着某种光芒,道:“小九希望玉哥哥做一个了不起的人?”
吴情只觉得今天的玉颜昭看她的目光很不寻常,不像是在看一个孩子,确切的说是在看一个女人,对就是一个女人,以看一个女人的目光在看着她,这样一想,吴情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虽然她的心理年龄早就过了青春萌动的时候,可是到了古代,现在她也算是一枚小萝莉,被一个成年的男人这般火热的注视着,也让她觉得很不自然。
转过头去,不敢与玉颜昭的目光对视,嘴角扯着轻笑道:“玉哥哥,我希望玉哥哥做一个快乐的人,让自已活得自在,快乐的人。”
玉颜昭有些不信的问道:“小九的想法就是这般简单吗?”
吴情摇了摇头道:“玉哥哥不要小看了这种快乐,人活一世,总要被这样的东西或是那样的东西所牵绊,所束缚,想要做到那种单纯的如同孩童一样的快乐,已是最难,我们伴随着长大,随之而来会有更多的烦恼,不管是为了自已,还是为了别人,就像玉哥哥,有一帮的兄弟要指着你,要看着你,所以玉哥哥在他们心理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人,而是一帮之主,在这些人面前,他们会按照自已的想法去要求玉哥哥,时间久了,玉哥哥也会因为顾忌着别人的想法,而失了自已最简单的快乐,忘了自已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小九觉得,这种简单的快乐,才是最难做到的事情。”
玉颜昭轻声嘟嚷着:“简单的快乐才是最难做到的事情。”嘀咕完才抬头去看吴情,到嘴的话还未说出来,正好十五就与王进拿了两人刚才要的东西进来,玉颜昭到嘴的话就此打住。
看着吴情如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四处乱窜着,张罗着这个,张罗着那个,又问王进自已喝什么酒才不伤身,忽然玉颜昭就觉得这就是自已想要的最简单的快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