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气息逆行,尽管满手血污,他如玉的脸只是像碎玉般成了一片一片,却是始终不肯表现出一丝想哭的念头。
可今天,看到当初被泪儿带走的师傅安然置身在寒气中,却是忍不住哽咽了。
师傅,原谅徒儿当年不告而别!
当年,他不肯面对身中剧毒的凌泪突然消失,漠然离去,连个决绝的背影也不留下。多年来,以印圣一的名字游历江湖,却是避开任何有关于凌府、幽谷、圣灵子的地方,他怕,怕一不小心就触及到了心中最痛的伤。
一年又一年,思念沉淀,随着阅历的增加、心智的成熟,很想回幽谷看看师傅。却在那时,猛然发现自己对泪儿的情感并非只是兄妹之情。因此,他将与泪儿一起度过的短短五载彻头彻尾地想了一遍,结果很可悲地发现,原来自刚出生的泪儿闯进他的生活开始,他的心便再没平静过,更甚者,他对她的,是男女间的爱情。
他崩溃了,面对"**"这个词的禁锢,他像鸵鸟一样选择逃避,拖着那沉甸甸的身体努力奔跑着,而代表着迷茫的道路却是永远没有出口。甚至,他允许接近的女性都是与泪儿有点相似,个性、眉目、语气...纵使只有一点点,他也能找到,而他最爱的,便是那可怜的一点点相似之处。
终于,重新遇到了泪儿,他也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情感,却也压抑着,总希望有一天能真正把心底那份可耻的爱情转换成永不改变的兄妹情。
在正视泪儿的同时,也终是决心回往幽谷,11年后,看到了两鬓白发的师傅,再从师傅口中得知泪儿竟是他的小师妹,顿觉胸口沉淀着的思念竟像火山般爆发着,强烈地想要见到泪儿。
而再回幽谷时,却只见到满地的狼藉和师傅干枯暗黑的尸体...
后悔,却是莫及。
"师傅,您走好!"思来想去,千言万语竟只能汇成这一句。
如今,娘亲不在,师傅不在,唯一挂心的,只有扰他心神的泪儿。
想要放弃,却发现对她的感情根深蒂固。就如佳酿,越来越醇厚。
可是,他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事啊,在见到泪儿时没有认出来也罢了,甚至,还狠心决绝地将手中武士刀划上泪儿的臂与颈。
师傅,徒儿今日在您面前忏悔。为了自己可耻的想法,为了自己固执的爱,为了自己不可饶恕的错失,为了自己永远都来不及说出的后悔。
在这缭绕的寒气中,他的心,很冷很冷。
他想要好好爱泪儿,可是,这段情却是不被允许的。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门外,藤野的惊鸿一瞥,霎时满满的心痛席卷而来。
寒冰床上的那个干枯而暗黑的尸体,是谁?
为什么,有如此心痛的感觉?
很熟悉,很熟悉,却是想不起来他是谁,跟自己有何关联...
青白玉面具下那张惨白的唇渐渐被血色浸染,藤野抱着头一步一步地后退着,虽然很痛很痛,却仍执拗地不肯让人发现他的存在。
离了地下冰宫,他猛烈地跑动起来,甚至在没有动用内功时,身子快得几乎飞了起来。直到在无意中抵达凌泪书房后的花海后,才松了口气,随即将嘴里含着的鲜血喷到脚边的小草上,而强壮的身体,则后倒于花海周边的血红与墨黑的交接处中。
血红的曼珠沙华...墨黑的曼陀罗花...
爱与恨...清明与彷徨...
转过一道又一道的弯,凌泪终于来到了最偏远的院子里。
几个婢女来回忙碌着,虽是低眉顺耳,脚步却煞是轻盈,显出不弱的武功。见到面前被阴影遮挡,她们才惊诧地抬头望向来人,见来人是凌泪,才似松了一口气般站直身道,"宫主!"
凌泪负手而立,挺拔的身姿犹如神人,而她左脸上的墨黑伤疤却丝毫没破坏美感,反倒增了抹真正的不羁与狂放。只是,那伤疤还是令人心痛。
"嗯。"淡淡地应了声,她抬眉询问,"她怎么样了?"
婢女们倏地跪倒在地,"宫主,属下无能,无法让小姐说话,她一直像个木偶一样坐着。"
"一直没动?"微微蹙眉,似有不悦。
"属下该死,恳请宫主责罚!"
凌泪漠然越过她们,挥了挥手,"去大堂那边吧,这场婚礼可不能马虎了,知道吗?"
婢女们感激涕零,宫主虽然常表现出冷漠的样子,可谁都知道,只要不背叛她,她是不会多加为难的。
凌泪无意去揣测她们的想法,允自推开木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温馨优雅的卧室,只是,寂静得了无生气。
走近床上安然坐着不言不语的凌妙依,凌泪直直望进她原本盛满愤世嫉俗的眼,却悲哀地发现,除了空洞,还是空洞,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焦点。
冷漠坐下,悠然叹气,无情出声,"想就这么死了,是吗?"
凌妙依空洞的眼没有一丝波动,但从她几不可觉的一颤中可以看出,凌妙依固执的神识已然松动。
邪魅地勾起笑容,凌泪继续紧锁凌妙依空洞的眼,"想死还不简单,本宫自是可以送你一程。只是,你终于舍得你那个亲爱的假娘亲。"
奇迹般的,凌妙依空洞的眼染上了错综复杂的神色,有着后悔,有着憎恨,有着嘲讽...
凌泪等着她的叫嚣吵闹,却只见她讥诮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凌泪却是扬唇一笑,声音轻柔如若春风拂面,可那抹轻柔中总藏着无尽锋芒,直要将人射的满身孔洞,"你认为你有什么笑话值得我看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