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听说我要离开,先是一惊,随即莞尔一笑,道:若是此事后离开,对我也好。
我希望六娘和我一起走,但是她却一口回绝了我。
猫天性怕水,以前总是星星哄着我,我才会洗澡。
今儿全是泥,六娘硬是当年困仙锁困住我,把我强按在水里,才将我洗了一个干净。
春日花开正艳,六娘坐在钟粉树下,一边替我梳头发,一边
道,我不会离开,一辈子都等在这里。
阳光散落,斑驳的影子落在六娘的脸上,我恍惚看到六娘眼底映着一层泪花。
我一直都不知道六娘多大了,但是,六娘说,当年苏禾带着妖族和天界交战时,她目睹了那场战争,残酷,血腥,但是轰轰烈烈!
她回忆时,眼底光芒闪烁,唇边又骄傲而苦涩的笑容。她说:年年啊,那个时候,我男人也参与了那场战争。
我不懂,为何一场死了这么多妖族的战争,六娘竟然会觉得自豪。
"因为,我们为尊严而战!"六娘笑着解开我捆着我的绳索,轻轻的抚摸我重新梳好的头,"年年,你要记住,我们妖精,也有妖精的尊严。当年,我男人跟随苏禾离去,走的时候,让我在这里等他。所以...我不会走了,我要等他回来。"
我嘴里微微苦涩,天下谁都知道,那苏禾被封印在了镇妖塔。而那场战争,虽然偶尔被提及,但是几千年过去了,若六娘的男人还在,那早该回来了。
我不敢问,想起爹爹曾说我要嫁给苏禾,一时好奇,便问,"六娘,那你见过苏禾吗?"
"苏禾?"六娘摇摇头,"没有见过,恐怕这妖族,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为什么?"
"因为,他一直戴着面具,一张金色的面具。"六娘突然一顿,似
乎陷入了某种深思,随即冷笑一声,"如果有,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一人见过。"
我十分诧异,苏禾这等厉害的人,却只有一个人见过他面目。
"谁?"
六娘眯眼看来看天际,目光渐冷,许久在重新回到我身上,然后在我手心写了两字,"丫头,你记住了这个名字。以后要是遇到她,离她越远越好。"
我嘴角一抽,"六娘,我不识得这两个字啊。"
星星还没有教我学识字呢!
"没关系,你只要记住怎么写就好了。这个名字是诅咒...六娘也念不出来。"六娘将我拉起来,"你今天就离开吧,星星的嫁妆太多了,你一时间也拿不走,就暂且保管在烟花楼。东海距离这儿遥远,你便身出行更好。"
六娘温和的看着我,语重心长,"若是星星能带你远离这些纷争,那便是最好的事。"
我点点头,带着星星留下的兔子皮,坐上了马车。
"等等。"六娘笑吟吟的喊住我"丫头,如果在路上,不管碰到什么事,都别停下来。若是有人再用困仙绳锁你...那你记得一个口诀。"
我欣喜若狂,这五百年可是是吃够了这神仙索的苦头,六娘竟然教我解锁的口诀,我非常认真的记了下来。
等六娘啰嗦的又叮嘱我一番后,天空已经挂上了一轮明月。
我架着马车,哼着小曲得得得的朝东边赶去。
只是,今晚奇怪,我一路走过,却是没有看到一只妖精。
昨夜的一场大雨,空气湿润,周围安静的出奇,没有蛐蛐的叫声,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好似整个桃园山都定在了一刻。
马车路过千樱的桃花林,我不由停下了马鞭,抽了抽鼻子。
没有千樱的味道,看样子,他还没有回来?
我不仅想起了今天将他丢在沼泽地的情景,也真担心他一身娇贵被熏死了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就算辟邪不敢救,那叫南羽的鸟人也不至于丢下他。
于是我再度甩起手里的鞭子,却被浓烈的甘草味怔住。
如果没记错,昨天晚上,这儿也有浓烈的甘草味,但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埋伏的杀气。可此时,没有杀气,没有生气,连千樱都不在!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当下弃了马车,朝沼泽地奔去,然而那块巨石旁边,并没有千樱的影子,而周围,边缘却有深浅不一的脚印,这些脚印不是千樱的,也不是辟邪的,完全来自陌生人。
我站在原地,极力的在空气中辨出千樱的味道。
此时月上中天,我跟着那味道慢慢的寻找,却来到了五百年前,我咬伤千樱的那片桃林。
熟悉的身影在月光中显得单薄如烟,"看样子,找了本宫很久了?"
坐在树上的千樱抬眼看来,目光却穿过我,落在我身后,"花暮影。"
我惊觉回头,看到林子的入口站着一个黑衣玉带的男子,面容犹如五百年前那边,锋利年轻。他身边除了笑吟吟的二娘,和沉着脸的柔儿,还多了几个我未曾见过的男女,但是他们面容安静,可看着千樱的眼神,却是透着浓浓的杀气。
而此时空气中传来的甘草气息让我恍然明白,前些日子,我在千樱住所感觉到的杀气,就是从他们身上而来,而沼泽那些脚印,也来自于他们。
"能让千樱殿下记住名字,真是花某三生荣幸。"爹爹冷淡回答,"只是,向来仙妖殊途,两界各不相干,殿下到此地,不知有何贵干?"
千樱靠在树干上,熟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只短笛,头也没抬,"你在此处埋伏了这么长的日子,出动了妖界几大元老,就是来问本宫这个?"
我爹爹一愣,沉声道,"若是殿下此时离去,今日就当未曾相见,而妖仙依旧未有任何瓜葛。"
'"呵...如果本宫下界只是为了体验妖界的生活,你相信么?"千樱眼眸一眯,目光突然看向我来,"相比起来,本宫到觉得这妖界有趣得很。"
'"那殿下的意思就是不会离开了?"
"你真想我离开?"千樱低声一笑,隐在桃花间的面容若隐若现,"难道,你不更是为了想取本宫的性命?"
"老爷,别和他废话!这两界谁不知道千樱没有法力,此时不杀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娘话刚说完,后面几个男女应声附和,"大人,二夫人说得没错,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神兽辟邪此时中了沼气,法力失去了一半,我们千万不能错失良机啊!"
爹爹看着千樱,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那是妖精的杀气!
我心下一急,脱口而出,"不准杀千樱。"
岂料我话一落,二娘手里一道金光掠来,竟又是一条捆仙索,"你这个叛徒!"
我被困在原地,二娘伸手欲给我一巴掌,却被柔儿挡下来,"娘,妹妹虽不懂事。可好歹,若非是她把我们引到这儿,我们怎么会找得到千樱。"
千樱看着我,凝碧色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那目光冰冷而陌生,我内心莫名的难过,"我没有带他们来。"
"大人,那辟邪和南羽仙君今日中了沼泽的毒瘴,法力失去了近三分之二,我们千万不能失去良机啊。"
毒瘴...我大脑一片空白,想起今日直接把千樱丢在沼泽里的情景。
而就在这片刻,一道杀气如出鞘的剑刃直接斩向了千樱。
辟邪挺身挡在千樱身前,喷出一道火舌,迎上那剑气。桃园山为之一震,那剑气生生被拦下,然而辟邪却一个趔趄,踉跄的跪在地上。
乌黑的从她嘴角溢出…辟邪挣扎着站起来,张开双臂挡在前方。
我惊呆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辟邪。
我向来不是辟邪的对手,然而,上次回到花家,爹爹为了把我留下,亦对我拔出了剑,但是我还是扛着一身伤把柔儿也抓了过来。
"果然是中了瘴气么?"爹爹扫了一眼受伤的辟邪,将林子看了一圈,"南羽先君不在,却设下了隐藏这个林子的结界,看样子,他是回天庭找救兵。这么说来,殿下您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只是..."
爹爹目光落在我脸上,微微一笑,"你没有料到,你那结界对我女儿没用,她带着我们找到了这里。"
千樱的目光亦落在我脸上,那冷淡的眼神中,似有责备,我忙慌垂下头。
是啊,我早就发现了整个桃园山的不对劲,甚至于这个桃花林,早就被南羽藏起来,因此其他妖精根本无法找到这里。
可是...我似乎害了千樱。
"小妖。"
千樱突然开口,那声音慵懒且蛊惑,"抬头看着我。"
我们皆是一惊,却见千樱突然跳下了树朝我走来,纵然都知道他没有一点法力,但爹爹他们都戒备的后退了一步。
夜风吹拂,桃枝摇曳,千樱一身白衣,赤着双足,踩着落花一步步的朝我走来。
他薄唇含笑,凝碧色的双瞳一瞬不瞬的瞧着我,似一湖碧池,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反射出妖冶邪魅的深邃光芒,闹闹的锁着我的双眸。一时间,我仿佛被他施了咒语,根本无法躲开,只感到他目光越发的压迫,深沉的让我窒息,甚至我开始要慢慢的失去自己,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他的目光一点点的抽掉。
堆积成山的骷髅,空中飞舞的白骨之花,幽灵的哀嚎。
"不!"
随着那个白骨如山的世界渐渐清晰时,我清晰的感觉到一阵钝痛从我眼瞳传来。
"年年,闭上眼睛!快点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了我爹爹惊慌失措的声音,"不要让千樱进入你的眼睛。"
我根本没法闭上眼睛,好像双目被人生生划开,而且周围的景物也渐渐扭曲起来。
飞舞的桃花,扭曲的树干,身体像被撕成碎片的柔儿,而我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吸附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身体几乎被碾压过的疼痛,我双目刺痛,眼里似乎蒙了一层血水,周围的景物都一片血红。
骷髅山,纷飞的花,白骨...站在白骨上,笑得慵懒妩媚的千樱,远处我爹爹他们血红惊慌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