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之后,果然是一汪雾气袅娜的温泉。泉眼北侧,山石丛生,衬得温泉不过丈许见方,略显小了些。
许慎言欣喜地掬了一捧水,恨不得整个人泡了进去。左右此处也不会有他人不是?
许慎言按耐不住心头的雀跃,索性脱了鞋袜,将双足浸入泉中,泉水的暖意瞬间自双足传至周身,将浑身的疲惫和酸痛都消了去,顿觉轻松。
若不是天色已晚,家里还有一个伤患两个娃儿,许慎言都舍不得回家。
果然,刚到庄子门口,就看见顾珉安在那里焦急地探头。
“姑姑,你终于回来了!”顾珉安嘟着嘴,道:“我饿了!”
许慎言知道,顾珉安从村塾跑出来,一路跟踪她上白云山,却是连午饭都不曾用过。“安哥儿对不起,姑姑这就去给你做好吃的。”
“多大的人了,还玩得一身泥巴!”进穿堂的时候,院中端坐着逗容姐儿的阿麦,抬眼瞧了许慎言一眼,鄙视道。
许慎言听了,只觉得十指抽抽,一阵钻心的疼,顿时觉得委曲万分,正欲反唇相讥回去,却瞧见阿麦那张越发苍白,一片死灰之气的脸,扁扁嘴,低头就往厨房走去。
用过晚膳,安置了顾氏兄妹。许慎言开始按照白兹所交代的方法,煎制草药。足足煎了一个时辰,半刻不敢松懈,待到药汁起丝,这才端了去阿麦房间。
此时,夜色早已如墨。唯有阿麦的房内照例亮着昏黄的烛火。许慎言望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默默地想起,好像从阿麦醒来之后,每每夜晚,总是整宿地亮着烛火。阿麦是在害怕什么吗?是不是跟他的伤有关?
许慎言一边想着,一边扣门。“阿麦,睡了没有?”
房内,一片寂静,只是间或传来几声阿麦若有若无的呻吟。
许慎言顿了顿,便推门进去。
微弱地烛火在房子中央跳跃,能照亮的地方极其有限,许慎言反而看不清楚后面床上躺着的阿麦,只觉得有个身影在辗转反侧。
许慎言将药碗放在了桌上,急步走向阿麦。就着昏黄的烛光近看,只见阿麦双目紧闭,额头冒着一颗颗汗珠子,口中喃喃有语,不知道讲些什么。许慎言心中咯噔一下,别是发烧了吧?小心地将手在阿麦额头轻轻一探,一股滚烫几乎灼烧到她。
许慎言顿时急了。
“阿麦,你醒醒!”许慎言轻轻地推了推阿麦,阿麦哼哼两声,却仍是没有动静。
许慎言脑海中隐约浮起,好似曾经有人说过,伤患发伤,可用温水退烧的。许慎言敛着眉,是在哪里的听说的?又是听何人说的?爹爹?娘亲?好像都不是,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经说过的。也罢,不管如何,先试试再说,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得了。
许慎言略略定神,跑去厨房烧了一壹水过来,找了一块帕子,仔仔细细地将阿麦的额头,身上擦拭了几遍。些许当真是起了作用,慢慢地,阿麦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却仍是没有醒来,许慎言又怕药凉,只好把药温在热水里,自己便在一旁守着,想待阿麦醒来,好教他将药吃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许慎言等得实在瞌睡,不由就打了个盹。还是阿麦口渴起来喝水吵醒了她。“你怎么在这里?”
阿麦的声音带着几分怀疑的冷意。
许慎言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道:“你醒啦?你刚才发烧了。”
阿麦闻言,身子一僵,抿着嘴,没有说话。
许慎言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笑道:“你醒了就好,我煎了药,你赶紧喝了!”
“药?”阿麦狐疑道。
“对啊,我今天上白云山给你求的治伤药!煎了足足两个时辰!”许慎言将药端来,递到阿麦跟前,道:“赶紧趁热喝了,都快要凉了!”
阿麦木然地接过药碗,迟疑地问道:“白云山?”
“是啊,就是东边的那座山,翻过去就是东海了呢!”许慎言应道。
“你如何知道这白云山?”
“我听村里人说的,就想着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我求着药了。”许慎言说着,语气不免多了几分得意。却见阿麦捧着个碗半天看着她,半天没有动静。“你怎么不喝啊?”
阿麦只见许慎言下巴略抬地盯着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是微光下翼翼生辉,只是,那原本温暖的眼眸,瞬间多了几分凉意,敛着眉,道。“是怕我下毒么?”言罢,拉过阿麦手中的碗,就着喝了一大口。挑衅般地冲阿麦一笑,那架势,好像他不喝,便要与他干架一般。
阿麦僵了一僵,一咬牙,仰头一口将药喝了个低朝天。
然而,许慎言却依旧绷着个小脸,一脸不高兴地走出了房间。阿麦在身后,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这小丫头,终究是恼了吧,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换谁都会恼了吧?
许慎言当真是恼了的。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辛苦,却被人当作不怀好意,想想都倍觉得委曲。
“臭阿麦,死阿麦,若不是怕你死在我这给我惹事,我才不会管你的死活!等你伤一好,立马给我滚蛋!”许慎言愤愤地躺到床上,翻来覆去的还是意难平。竟是清醒无比,再也睡不着了,眼睁睁地躺着,真到外头打更的敲了四下,这才开始迷糊起来。
“哐当!”就正许慎言将睡要睡之时,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生生驱走了她的睡意。许慎言侧耳听了听,那动静没有静止,反倒有越来越强之势,听这方向,竟是阿麦那边传来的。
是出什么事了么?许慎言心中一惊。披衣而起,眨眼间就出了屋外。果然,那翻箱倒柜的声音确实是从阿麦的房中传出来的。
这是怎么了?有人要杀阿麦么?但听起来又不像是打斗的声间。许慎言悄悄地上前,从门缝里往里看去,只见阿麦蜷缩着身子,手脚挣扎,所到之处,便一片狼籍。
许慎言慌得不行,急忙冲了进去。“阿麦,你怎么了,阿麦。”
阿麦仍是挣扎着,十指无意识地到处抓挠,无比痛苦的样子,许慎言慌得几乎要哭出来。急忙上前抱住阿麦,试图让他平静下来,道:“阿麦,你是怎么了?阿麦,你别吓我!”
岂料,阿麦一听她的声音,嗖的抬起来,咬着牙,双目赤红,满脸痛苦难忍之色,让他削瘦的脸庞扭曲不已,加上那满脸的痘痘,显得异常狰狞。“你害我!”
阿麦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若的嘶吼,伸手一把钳住许慎言的脖了。“你竟敢害我!”
“咳,咳,我,我没有!”许慎言顿时觉得窒息,不停地拍打着阿麦的手。“放,放开我!阿麦,你放开我。”
阿麦却已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凭借最初的直觉,想发泄他的苦痛,他死死地掐着许慎言。
许慎言涨红了脸,渐渐地无力挣扎,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她想,她要死了,大概就要这样死在阿麦的手里了。她要死了,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再见爹娘和哥哥了。
她死了,倒也就罢了,爹娘总有哥哥孝顺膝下。可是,她死了,安哥儿和容姐儿怎么办?早知道,就让阿麦死在麦地里,不要救他好了。没想到,居然救回的是一头白眼狼,不但害了自己,更是害了安哥儿和容姐儿。自己怎么有面目去见顾老太太?
许慎言被绝望包裹得紧紧的,呼息越发微弱,双手渐渐地垂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