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一行人来到贮春阁。正如采薇担心的那样,贮春阁大门紧闭,里面没有传出一丝声响。两旁的当铺钱庄都人来人往,相比之下,那扇厚厚的木门显得格外寂寥。
信桐下了轿,向四处张望了片刻,见附近并无一家花店,奇道:“采薇,你的贮春阁是在哪里呢?”她到后面去将项老夫人扶出轿外,项老夫人也是一脸的疑惑。
采薇到贮春阁前轻轻的唤了几声“紫珊”,门即刻开了,小倩从里面飞奔出来:“采薇姐姐,你来了!我娘说今日不可以打开店门,也不可以去江边玩,我都快闷死了,你来了就好,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芹益也跟了出来,见店门外停着两顶华丽的轿子,一时愣住。采薇将信桐和项老夫人让进店中,对小倩道:“今日姐姐请来了两个客人,你还是乖乖地呆在房中吧,过几天姐姐带你去游船上玩。”
小倩蹦跳着走进贮春阁的后院,端上茶水,然后立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信桐和项老夫人。芹益在外面向街东头探了一阵,退回店中又把木门紧紧地关上。
项老夫人觉出奇怪,问道:“采薇,这里是出什么事了?”
采薇坐下叹道:“唉,真是不巧,贮春阁最近碰到一点麻烦。这里的主人紫珊姑娘,是我在丰城认识的姐妹。这些天,东头那边的朱雀茶楼的掌柜,还这里吵闹过几回了。紫珊嫌他们讨厌,将门也关了。我正为这件事儿烦心着呢!”
这时,紫珊与小秋听见动静,也从房中走了出来。采薇给他们互相引见了,两边客套了一番,紫珊领着项老夫人和信桐去了后边的庭院看花。只见院中一片姹紫嫣红,有的如胭脂点点,有的如拂晓淡霞,项老夫人惊道:“这么漂亮的海棠,我在苏州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如今已经近了冬季,怎么这里还有桂花呢!采薇这丫头,真是能办稀奇事儿。”
信桐扶着老夫人在院中转了一圈,回到店堂中来。项老夫人这才想起刚才的话茬,疑道:“采薇,你刚才说你这花店正碰着大麻烦,到底是什么呢?你说给我这老婆子听,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紫珊在一旁顿时不自在起来,对项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事儿说来好没意思,您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
项老夫人转向她道:“紫珊,你这就说得不对了,你是要是能顺顺当当解决了,还用得着大白天的把店门关得那么紧?话说这后院中的花儿开得那么好,藏起来不是太可惜了。”
信桐对紫珊笑道:“你别看我们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办起事来可是一点也不糊涂。项府附近的几条街,可是都怕着她呢。夫人,就告诉我们吧!”
紫珊叹了一口气,依然没有说话,转身走入了庭院之中。采薇将事情的原委略略与二人说了,老夫人怒道:“什么朱雀茶楼,居然敢到这里来撒泼。采薇,我今儿与你到那边去看一看。”
采薇忙道:“哎呀,老夫人,我说还是不告诉你好吧。那茶楼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如一群狼一样,上回还砸了我的木车,几个小厮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你去了,万一把你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了得。信桐,你还是与老夫人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再另外想想办法。”
信桐嗤道:“一个小小的茶楼掌柜,哪里就有通天的本事了!项府说什么也是四品官府,老太太只消与二公子说上一声,二公子定不会袖手旁观。这里的衙门哪个不会给他面子,要派几个人过来不是小事一件!”
采薇今天早去项府的时候,也曾经萌发过这个念头,不过一来与项腾兮也不是很熟,二来见项腾兮新娶的夫人如此不省事,而项老夫人以前却提过希望自己嫁入项府,这就让她片刻之间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真的求助项腾兮,说不定闹出来的乱子比茶楼掌柜这事儿还要更大。
采薇让芹益去打开贮春阁的门,搀着项老夫人送出街外道:“老夫人,这点事就不必麻烦项公子了,我连纪府的人都没让他们知道,如果有需要,我会让我爹爹想办法帮我的。信桐,你陪着项老夫人先回去吧。”
初冬的冷风已有几分刺骨,项老夫人站在街外犹豫了一会儿,便觉得那呼呼的劲风直往脖子中钻,一连打了几个寒战。信桐忙道:“老太太,采薇说得也是,我们先回项府去,把这事情跟项公子商量一下。这会儿去那茶楼做什么,白白送上去看那泼妇的嘴脸,又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叫上几个说书的说一段儿给你听呢!”
项老夫人戳了一下信桐的脑门:“这丫头,嘴可是越来越滑溜了,以前没到我房里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老实得三棍子也打不出响儿来!”
信桐笑着没有答话。项老夫人说得没错,以前和青青在项府受婆子们的欺负,每日里战战兢兢,繁重的苦力让她心情压抑到了极点。虽然在青青忍不住发牢骚的时候,她总是认命地劝她不要多惹了事端,然而她心里又何尝不满是苦涩。后来珍儿离去了,项老夫人因有些气恨董夫人的狠绝,偏不要董夫人给他荐来的明霞,而把董夫人看不上的她带在了身边。这两年来,信桐在项老夫人身边,做的话也细了,吃的穿的也与以前大不一样,府中婆子们见了她,也收敛起了以前的嚣张,而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来,那些以前欺负她和青青最狠的几个婆子,甚至连见也怕见到她了,因为都知道项老夫人房中的丫鬟,与半个主子也差不多少。
两顶轿子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采薇折回贮春阁,见紫珊默默地立在庭院的绿藤墙前,也不想再去打扰她,对芹益略略交待了几句,也准备回纪府去。
采薇出了贮春阁的门,只见从街东头来了几个姑娘,说说笑笑地要走进贮春阁来,看样子是想买花。芹益有些为难地迎上去,正要开口,其中一位姑娘说道:“掌柜的,我有件稀奇事儿说给你听。”
芹益皱眉道:“姑娘,我现在哪有心情听什么稀奇事儿,如果你们想买花儿,现在进来看看也行的。”
那姑娘却凑上前来,对芹益附耳道:“掌柜的,你这店里昨日的事,我可是看得清楚。我们几个就住在街东头,离朱雀茶楼不远。本来,我们昨日也想来买花儿的,正巧就碰见了朱雀在这里吵嚷。”
芹益见那姑娘神色神秘,似乎说的事情与朱雀茶楼有关,忙叫住了采薇,将她们迎进贮春阁来。
那姑娘名叫荷心,她告诉芹益和采薇,今儿一清早她刚起床,就听见朱雀茶楼门前闹哄哄的,一群人围着茶楼门前,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后来,荷心的哥哥从茶楼回来,才弄明白,原来茶楼的麻篓掌柜昨晚又与人一起打麻将打到深夜,有一个叫五森的牌友,可能原先身体也不太好,打着打着突然一头栽在地上,直到现在还是昏迷。别看五森也是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家伙,可是他却是县令的侄子,不好对付。五森的家人本来平时也恨他不长进,可是如今见他在茶楼里出了事情,还是纷纷涌了过来,要朱雀两口子赔出个活蹦乱跳的人来,要不然就在三日之后,来砸了茶楼。
荷心笑道:“掌柜的,自从你这贮春阁搬到这里来,我都来过几次了,不过没舍得花银子买几盆,不然你也不会不认识我,咯咯!昨日我见那朱雀来撒泼,心里可气愤了,不过不敢惹她。今日听说她倒了霉,这可真是报应呢!我想,至少这几日,她是不会再来这里了。”
芹益听罢松了一口气,将荷心送出门外,捡了几盆上好的垂丝海棠,送与她带回家去。
过了两日,荷心又来到贮春阁找芹益聊天,告诉她五森的叔叔派了衙门捕快将茶楼都占了,茶楼已经没法开张。朱雀请了郎中来看过,开了几味药,却依然是昏迷不醒。郎中说,还有一个药引怕是难弄了,需要辽国的一种什么植物的根茎。
芹益奇道:“郎中去过辽国吗?要不怎么知道呢?”
荷心道:“这个哪里清楚。不过听说这郎中以前碰到这种病症的时候,有治好过,只是如今没有药材,再神的郎中也使不出招来。朱雀正四处打听,连骂麻篓的劲头也没有了。我是从记事起,就见她在那茶楼里忙里忙外了,如今要被收了去,虽然是报应,却真有点可怜呢!”
采薇从芹益处听说了这件事情,奇道:“辽国?前几日与项老夫人一起来贮春阁的时候,恰巧碰见衙门正在捉那个辽国孩子。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着什么稀奇的东西。”
紫珊已经几天闭门不出了,芹益也没有进房去打扰她。这一日,采薇来到她的房中,将荷心说的话又传了一遍。
紫珊听到“辽国”两字,脸色突然变了。这两个字,将她带回了那个令她记忆深刻的夜晚,姚夫人用飘得很远的目光看着她,声音象从悠远的山洞中传过来。姚夫人告诉她黎白羽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从辽国送来和亲的简夫人的女儿。从那时起,她对黎府的留恋就象被风吹断的风筝,飘飘忽忽不知根在何处。如今她已知道,黎白羽终于没有属于那个女人,但是自己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