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回到自己的房中,将头面首饰一一摘了下来,烦燥地扔在柜子的角落里。贮春阁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下把她原先的计划打断了。本来,她见贮春阁新搬了店址,临着那么美的江边风景,觉得以前的牡丹月季虽然开得娇美惊艳,但是终究是寻常可见的花品,如果能种植一些宋朝还没有引进过的稀奇花木,那贮春阁一定可以在南京一炮轰响。
可是,今天那朱雀茶楼的两个活宝掌柜,来花店里吵嚷一番,不但让她连话也没有跟紫珊说完,还把她的心情弄得烦乱透顶。紫珊在黎府时,虽是有时候看起来象个男子性格,大大咧咧的,但是采薇知道,她实际上还是小女子心性,表面上的豪爽或许是为了掩饰一种微妙的感情。紫珊知书达礼,如果论市井吵架,绝对不是朱雀的对手。
采薇想起那个瘦瘦的麻篓,心中暗暗骂道:“都怪这个老色鬼,没事不在自己家茶楼里呆着,到贮春阁里来讨嫌。就他那个衰样,配站在紫珊旁边吗?真是个癞蛤蟆,就算不咬人,也要隔应你一把。”
房门开了,铭涵端着盘子走了进来:“大小姐,请用餐吧”
采薇随意地看了几眼,见盘中的菜式比平时多了几样,但是她此时没有胃口,只谈谈说道:“你放那里,我一会儿再吃。”
铭涵放下盘子,却又不退出门去,有些高兴地凑近采薇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小姐,刚才我去融园斋拿你的午饭,那些婆子们可与平时不一样了!你看,鱼香肉丝、辣子鸡丁,这些都是以前谷夫人不让她们给你的菜,今天她们都争着要让我带过来。”
采薇又看着几眼桌上摆着的托盘,里面盛着几样挺象样子的肉丁,闪闪地泛着油光。她奇道:“那些婆子为什么突然变了?我一个月也见不到她们几次,也没有给她银子什么的。”
铭涵向门外看了一眼,道:“大小姐,刚才你在院中呛了谷夫人几句,谷夫人可是气坏了,脸色青得吓死人了!那些厨子本来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以前仗着谷夫人不待见你,也跟着欺负你这个新回府的主子。如今,她们见纪老爷总是让着你,对你好,早就有些摇摆不定了。刚才,你把谷夫人呛了,谷夫人却回不过嘴来,她们就越发觉出你的厉害了,心里可是怕了。这不,马上就转了风向,生怕你以后在纪府里地位升起来了,找她们算前帐。”
采薇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心眼里觉得那些婆子们真是又可恨又可怜,其实,她整日想的都是别的事情,哪里有一丝记恨她们的心,恐怕走在街上,猛一碰面也会认不出她们来。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了正要退出门外的铭涵:“铭涵,你在这纪府里有多久了?”
铭涵答道:“我是随着老爷和夫人一起来南京的。老爷原先是在边疆守战,两年前才搬到这里。大小姐,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采薇皱眉道:“那你知道甘凌路东头的朱雀茶楼的那个朱掌柜,有什么底细吗?”
铭涵吓了一跳:“大小姐,上午我离开贮春阁以后,你去了朱雀茶楼吗?你到那里去做什么,那个掌柜可是那条街里有名的泼妇,寻常家的姑娘媳妇,都极少去那里喝茶的。”
采薇摆摆手道:“我怎么可能到那里去。唉,跟你说不清楚,我只随便问问。”
铭涵笑道:“说起这个泼皮掌柜,南京城里倒有许多人都知道一个笑话。去年,她的茶楼后院不知怎么跑来了一头猪,她一见白捡了一头肥肥壮壮的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就将它藏在柴禾垛里。后来,丢猪的人听见街上行人说,他的猪跑去了朱雀茶楼,就上茶楼里找到掌柜,要她交出自己的猪来。掌柜自然不肯,一口咬定根本没有猪上自己的家门。”
采薇将茶杯中的碎叶拂去,随口问道:“然后呢?”
铭涵道:“后来那朱掌柜硬要与人打赌,说是如果能找出那主人说的白毛猪来,就不但将猪送回,还白送十两银子,如果找不出白毛猪,就要那主人倒赔她十两银子,说是损坏了她茶楼的名声。那猪主人一口应允,然后就到茶楼前前后后去找猪,结果你猜怎么着?找遍了茶楼,只有一只黑毛猪,那主人虽听着声音有点象自家的,却也认不出来,后来正自认晦气准备赔掌柜十两银子的时候,天公来帮他的忙了,落起大雨来。那黑毛猪站在院里,墨水在地上淌了一大摊,把看热闹的人都笑死了!”
采薇听罢,却重重叹了一口气:“碰见这样的泼皮,确是为难了紫珊和小秋。”
吃罢午饭,采薇从怀中掏出翡翠链子戴在手上,轻轻的旋转了几下,即刻便进入到了逸香园中。此时正值初冬,南京的天气已经颇为寒冷,可是逸香园里却没有一丝变冷的迹象,依然如她刚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和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温馨的气味。
远处的田中,颜色各异的海棠花竞相吐着花苞,已经又快长成了一批。采薇望着它们,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计划。她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从二手市场淘过一台笔记本电脑,虽然速度象蜗牛一样慢,总归还算能用。那时候,寝室里的姐妹兴起了在开心网上种花种菜,她嫌网速太慢从来不去偷菜,但是也喜欢在自己的田中种些风信子、曼珠沙华这样的花草。虽然在现实当中很少见到,但是每日在自己的“田”中见它们开得茂盛,也是心中喜欢,久而久之,便觉得那些花儿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一般。
如今到了这宋朝,采薇发现有很多种子那时候都还没有引进过来,而逸香园中,却又只能种带进来的花种,许多她知道的奇异花草,都根本无从去找。这在她心中越来越成为一种遗憾。
采薇沿着小溪信步向前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上次与苑真见面的地方。采薇在溪边一块圆石上坐了下来,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心中突然非常想念起苑真,暗道:“也不知苑真怎么样了。以前拿了她的一盒绣针,结果她从此昏迷不醒,幸亏那时我还有机会回葫芦镇。如今这逸香园也是她迎我进来,虽然在这里,她告诉我她已将二十多年的病根都去除了,可是这里依然是一个奇幻的地方,谁知道她在葫芦镇里,真实的境况又是怎么样的呢?”
这样想着,心下越发不安起来,想着再过一段时间,一定要再去葫芦镇里看看苑真和子平。
从逸香园里出来,已近了傍晚,西边的晚霞给临雾斋涂上了一层淡红,斋后的园子寂静无人。采薇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贮春阁看一看,忽见一小厮匆匆忙忙从小门中闯了进来。
小厮见到了采薇,如见了救星一般,急上前道:“大小姐,我们送花的车子被朱雀茶楼的几个伙计给砸了!”
采薇眉毛一扬,怒道:“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那个泼掌柜又回贮春阁找紫珊的麻烦了吗?”
小厮答道:“不是。有一户人家,要我们送东西过去。那家在甘凌路东头拐角的地方,去那里必须要经过茶楼。结果我们推着车过去的时候,不知怎么那花儿碍着了那泼妇的眼,叫来几个粗壮的伙计,把整车的花都砸烂了,还有车也散了架。那掌柜还说,只要再看见送花的车子,还要来砸,直到花店搬走为止。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呢?那帮人真是凶啊!”
采薇心里更是烦乱,对小厮道:“今天已晚了,你再去甘凌路一趟,让她们早些关了店门。这件事,我再想想办法。”小厮应了,转身走入了暮色之中。
纪府里的人一直都睡得很早,夜色还没有完全笼罩下来,窗口的灯已经陆续熄了许多盏。采薇正在房中翻看着这些日子收集起来的花种,突然归卉走进来禀道:“大小姐,今日下午有个姑娘来找你,说她叫信桐,等了你半日也没见你回府,就留了个口信,说是如果你明天方便的话,请你到项府去看看他家的老夫人。”
采薇惊喜道:“信桐?我知道了,你出去休息吧!”
归卉走出门去。采薇自语道:“早知信桐来了纪府,今日下午我就不在逸香园里待那么久了。”
项老夫人又来到了南京,这让采薇在烦乱中捡出了一件高兴的事儿。在苏州的时候,项老夫人喜欢听她说崔莺莺的故事,那股老可爱的劲儿,她至今想起来仍然会会心地微笑。自从穿越到这里来,采薇极少能从长辈那里感受到温馨,石村的方氏虽然对她照顾有加,然而她总觉得有深深的沟壑横在彼此之间,加上方氏一直在暗中支持方子平对她的追求,更让她压力倍增;而纪府,谷夫人自是不必说了,纪老爷虽然内心中是宠爱她的,可是那不苟言笑的脸,让采薇无论如何亲近不起来。只有项老夫人,让她感觉象慈爱的祖母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