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拓只跪在地上,正色道:“奴婢跟随大人多日,若非大人,奴婢早就不能有现在这般的好日子了,大人对奴婢的恩泽,奴婢不敢忘的,大人什么事情,不想让奴婢知道,奴婢不知道就是了。”
邶如忙地拉起素拓,素拓却是挣脱着,非得要把话说完了才算。邶如心内却是有些愧疚了,到底她虽待素拓与秋娘好,却也不如郑涟亲厚的,她与郑涟是自小的姐妹,自然情谊会好些。可其实秋娘与素拓对自己是真心相待,自己却未免留了点戒心,虽是人之常情,可对着素拓这般坦诚心意,到底是尴尬的。
素拓却是毫不在意,只正色道,“奴婢知道我与秋娘跟随大人的时日短,大人不放心也是有的,可大人待咱们实在是好,奴婢也不敢忘了恩的,大人若是愿意,咱们自然是要对大人赴汤蹈火的。”
邶如连着扶起素拓,又点头道:“原是我错了,你们待我极好,我是放心的,你们瞧得起我,我便尽力护你们周全便是了。只是如今我自己都是立于危墙,怕会连累了你们。”
素拓这才站起,道:“其实奴婢们跟着大人,也是不错的,更何况,这宫中,谁也不见得谁比谁好过一些。”
却是有默然的叹息,原不过如此。这宫廷,一个华贵绮丽的所在,却只是一个坟墓,活死人的坟墓。
月光渐渐而落,抚摸过邶如的脸庞,焕发出晶莹的光,恍若从天上流泄下来的清浅流水,化于面上,便成了薄若蝉翼一般的存在,轻透的,梦幻的,飘渺的,倒唯有此刻,才算真正的中秋时节。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回到长寿宫,邶如便也匆忙卸了妆粉,却是无心睡眠,只是枯坐许久,看着月光,真是皎洁干净的存在。可惜,一切都只是稍纵即逝,多看一刻,便少一刻。
寝殿内烛火摇曳,勾勒出孤独寂寞的影子,照着孤单的心,落寞的人。
有些事情,当真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哪怕费了力气去争取,也都是一样的。
然中秋虽过,余热却未散,中秋夜宴上所花费耗用的一切心血都远没有结束,各局各司均需整理账目,又需收拾夜宴残局,自然又是一番忙碌。
这日,六尚女官自然是要齐聚议事的。
付尚宫坐于上首,面上却是疲倦阴云,自然大多女官都是如此,纵是有着可以参与夜宴的荣宠,可这一场夜宴荣光,却是无尽的辛苦换来的,虽是女官的尊贵,可也不过是奴婢,草芥之人,低若尘埃,受着辛苦,也是应该的。
付尚宫低沉着声音道:“如今夜宴完了,咱们内侍局却是仍要忙碌的,咱们各局各司如今都有人手不够,现下收拾要紧,若有事情,咱们互相帮衬着也是要的,不然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责怪下来,咱们内侍局可是要倒霉的。”
众人忙地应了,王尚食却是不由得蹙眉道:“旁的倒罢了,只是司膳司刘司妹妹这里,人手倒实在是不够,这些日子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倒该请付姐姐多指些人手的。”
付尚宫支腮想了半晌,目光瞥及李尚仪处,道:“李妹妹,你们尚仪局过了中秋夜宴,不知能否多出来些空闲。”
李尚仪素来和顺温柔,便笑道:“倒也让姐姐说中了,咱们尚仪局是宴前忙碌,宴后倒也轻松了些的。只是各司妹妹都得主事的,派些女史过去整理文书倒是行的。”
付尚宫思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便只笑着答应了。
刘司膳倒是眉开眼笑的,忙地谢了恩,“多谢尚宫大人,多谢尚仪大人,妹妹谢过了!只是……”刘司膳略微踟蹰了一刻,“只是还要烦请尚仪大人派个女官才好,不然也不是规矩。”
付尚宫与李尚仪皆是点点头,李尚仪便道:“按照规制,彤史司是断不能动的,司宾司赞还有司籍三司怕也走不开,那便只有司乐司了。只是景妹妹身为一司长官也怕是走不开,那么……”
景司乐本坐在那里不做声的,陡听此言,却是突地起身,急急道:“妾身愚钝,却是愿意去帮助刘姐姐的,且让妾去便罢了。”
景司乐此举却是奇怪,众人谁不知景司乐司素日来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与众人相处也不过是敷衍着的,今日倒难得她在人前主动说了话,又是如此一副失态神色,倒真是教人疑心起来。
邶如则更是如此,她甚至隐约觉着此中并不简单,况且司膳司曾与杜鹃之死有关,母亲当日也曾做过司膳之位,这种种机缘,却是勾起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涟漪,慢慢晕荡开来,久久不能平复。
邶如便也站起欠身行了一礼,道:“回几位大人,景司乐大人是司乐司主位,实在走不开的,娄姐姐近来调养身子,唯有妾镇日无所事事,倒也合该去向刘姐姐处帮忙学习的,只是还要刘姐姐不嫌弃妾愚笨才好。”
刘司膳尚未来得及说话,却听得景司乐一阵斥责声音,“陛下恩锡命你好好教习仁和公主,难道你的空闲便如此之多么?”
好似有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邶如的心却是凉了半截,自己猜想的事情竟似要趋于显示,是可怕的光影绚烂显现出来的迷离恐惧,忧惧入心,却又不敢肯定,才是最为可怕。
凡事总是在即将揭开最后一层楼面纱时才最为惊恐,那份等待却又害怕的心情,足够穿成致命毒药,揭开面纱掩盖那一刻,或许便是一念姹紫嫣红的春光如练,一念便是哀嚎遍野的修罗地狱。
付尚宫却是不已为意,“这倒是无妨的,景妹妹实在不合适去司膳司帮衬着,张妹妹虽忙碌,可去司膳司帮忙倒也不算很费力的事情。不过是照看着女史宫女们去罢了!正好张妹妹也可多与咱们姐妹走动走动,倒也熟悉好相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