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花溪村,是一座僻静而又美丽的小村子,三面环山,山上全是竹树,还有一条长年不息的河水环村而过,这条自然形成的“护村河”,日日夜夜的奔流着,兢兢业业的守护着自己的家园。没有乌镇的闻名天下,也没能让陈逸飞妙笔生花。默默无闻的花溪,却也有着它独特的风韵,那就是桥。小小的村子,却有着十多座大大小小,结构不同的桥。桥,是村里的一大亮点,在村外也不例外。“文秀桥”地处村外青山绿树之间,为单拱石廊桥,桥拱由青石筑砌,桥下河水潺潺而过,桥身木质结构,飞檐翘角,造型别致,气质优雅。
文秀桥上,濮晨旭倚栏而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使人一目了然。一件v领的灰白和灰绿相间的条纹长袖衫,一条泛白的蓝色牛仔裤,简单而又清爽。他并不白,皮肤是那种健康的褐色。一头浓密头发,蓬蓬松松的,他的眉毛又粗又密,宛如一副墨画。深深地双眼皮,大大地眼睛深邃清幽,正沉着含蓄的停留在云层深处。五官中鼻子略显大些,但是弧度很好的嘴唇,却又掩盖了这一小小的缺憾。他站在那儿,给人的感觉是沉稳的,成熟的。
他静静地注视着天边,已是黄昏,因为早上的好天气,灿烂绚丽的彩霞已占据了整个天空。一轮落日,正金光夺目在连绵起伏苍苍莽莽的群山西面,缓缓落下,渐渐隐没。日暮和片片彩霞相对照,形成一个悠远渺茫的意境,他不是个诗情画意浓厚的人,但他还是被这种意境震撼了。他的目光专注的陷在那片彩色的天空里,遥远的彩霞是壮丽的也是熟悉的,就是因为熟悉所以他的思想里闪出了一个过去的片段。那年他十四岁,而方净翘十一岁,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也是这样的彩霞满天,他们坐在屋顶上仰头望天。
“为什么喜欢彩霞?”他问。
“为什么不喜欢彩霞?”方净翘翘着嘴唇反问。
他瞪着眼睛无语。
“灿烂的彩霞很壮观,虽然它和彩虹都是自然现象,但是彩霞并不象彩虹那么的有规律,它的色泽就好似随意泼洒的颜料一样,有种朦胧和绚丽镶嵌之美。彩霞有两种,早晨的叫‘朝霞’;傍晚的称‘晚霞’,俗名叫做‘火烧云’。虽然统称彩霞,但是它们的区别很大。‘朝霞’本身色彩暗淡,形体巨大,但是它衬托出来的天空是一种淡雅的玫瑰色。而‘晚霞’就有些相反,它形体较小,色彩红艳,并且千变万化。由于它的多变,所以傍晚的彩霞就更加的五彩缤纷。”
她那张小小的嘴巴讲得是四平八稳,好像很有道理。看着呆若木鸡的濮晨旭,方净翘心里顿燃得意,她又问:
“古代有一种‘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的说法,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仍旧无语。
“那是因为,朝霞大多是积云造成的,很容易演变成积雨云;而晚霞是淡积云造成的,而淡积云不会形成降水。并且这还是一种预示,预示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是晴好天气,有利于出门。”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濮晨旭有点郁闷,因为这些东西根本不在他学习的范畴里。
“唉,没办法。谁叫咱是天才呢!”方净翘苦苦的感叹着,只是她的“苦”太假太假了,假的让人在她脸上看到的不是苦闷,而是一脸的洋洋得意。
十一岁的方净翘不是天才,也不是神童,但是即使是最平凡的人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取之处。唐诗宋词也好;流行歌曲也罢。散文小说也好,现代诗歌也罢。。。。。。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方净翘就会轻而易举的记住,甚至达到了过目成诵的程度。可惜的是,她的这份强项却和正正经经的课本毫不沾边。对于她的这点儿优点,父亲称为“歪才”,母亲称为“不务正业之才”,而濮晨旭却成为“奇才”。随着一阵嚷嚷闹闹的声音,濮晨旭的目光从高高的天空拉了下来,然后就定定的的落在了那个“奇才”的脸上。
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上,四个女孩儿嘻嘻哈哈走过来,满天的彩霞沐浴着她们,染红了她们的衣服,映红了她们的脸庞。就连缠绕在耳边的“啾啾”鸟鸣声,也受到了霞光的熏陶,变得温和柔软。女孩们边走边笑,边说边闹。方净翘的两只手更是忙里偷闲,一会儿抓片草叶,摇晃一番扔了;一会儿又薅根毛毛草,把玩一阵又扔了。就这样摘了扔,扔了又摘,总之那双小手是忙个不亦乐乎。在“文秀桥”几步之遥的时候,方净翘发现了濮晨旭,她先是一怔,接着就欢呼雀跃的奔了过去。追溯到上两辈方濮两家就是巷头和巷尾的邻居,相处到现在也算是世交了。濮晨旭和方家兄妹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是方家老二的同班同学,更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自然的他也就成了方净翘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朋友和玩伴了。方净翘的这一举动,让杨晓芸等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我们被骗了,什么终身不嫁,什么要做快乐的自由人,通通都是唬人的。今天还大放厥词的说我不够朋友,原来最不够意思的是她。”王南叫着。
“就是啊。摆在我们面前的总是一副心无城府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个演戏高手。”吕秀燕也接了口。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啰嗦个没完了。这个男孩我见过,他是净翘的邻居,他的名字很好听,叫濮晨旭。”杨晓芸说。
“濮晨旭!”吕秀燕重复了一遍,又说:“这个名字还真是好听,不过他的人就更加的不错了。你们看他的笑容多么的好看,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孩子的笑容会如此灿烂。你们再看他那对好深好深的酒窝,我一直以为酒窝是女孩的特性,没想到嵌在这个濮晨旭的脸上竟也是这么的迷人。”
“喂喂喂,矜持!矜持!一定要保持矜持!”王南大叫:“吕秀燕同志,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你可是已经嫁作他人妇了,你的标签是‘王夫人’。以后见到帅哥不要动不动就显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来。”
“放心放心。”吕秀燕不疾不徐的说:“本夫人是‘眉’动而‘色’不动,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的。不过,这个濮晨旭还真是养眼。”吕秀燕笑嘻嘻的说。
“这倒是真的。既然净翘不够意思在前,那我们也就别太够意思了,逗逗他去?”王南也跟着笑嘻嘻的。
“好啊。”吕秀燕又是嘻嘻一笑。
就在这嘻嘻嘻嘻中两个人达成了共识。杨晓芸知道她们要搞怪,力争退出。但是她一左一右的王南和吕秀燕,一个是摩拳擦掌,一个是凶相毕露,无奈之下她只能是随波逐流。而这边的方净翘正握着濮晨旭的一只胳膊兴高采烈的冲着他不停的问这问那:
“晨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学习顺不顺利?上海好不好玩?去过外滩吗?外滩美吗?豫园呢?去没去呀?豫园大不大?还有。。。。。。”
“这么多的问题,我要先回答你哪一个?”他看着她,那炯炯发光的眼睛含满了笑意。
“不管不管,你要通通回答。”方净翘撅着嘴说。
“对,要通通回答。”还不等濮晨旭开口,王南跟了上来好大声的说:“不但要通通回答,还要据实回答。”
“对,要据实回答。”吕秀燕也跟了上来,她学着王南的样子大声的接着说:“不能谎报军情,不能假传圣旨,不能避重就轻,不能遮人耳目。”说完吕秀燕把头转向王南,小声的问:“怎么样?打击力度够吗?”
王南点着头,给了她一个赞扬的表情。面对一唱一和,搭配的天衣无缝的两个女孩,濮晨旭惊愕极了,不善于表达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竟发起了愣。不言不语的濮晨旭显得有点严肃,这让王南又抓到了机会。
“唉,刚才还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样子,怎么见了我们就冷若冰霜了?虽然你现在的表情极其的酷,极其的个性,极其的迷人。但是,比起你那副笑逐颜开的样子还是逊色不少。”王南说。
“就是。”吕秀燕在旁边扇着风点着火。
“你们。。。。。。”
方净翘刚要开口说话,就被王南的一声怪叫打了回去。王南怪模怪样的说:
“有人发飙了,现在有个成语用在她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南和吕秀燕默契相视,然后异口同声的说:
“见色忘义。”
“好了好了,你们适可而止吧。”站在一旁的杨晓芸终于开了口,她解围的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否则今夜要留宿在荒郊野外了。”
太阳落山了,光芒四射的彩霞也渐渐失去了它那亮丽的色彩。吕秀燕看了看天,慌忙说:
“就是就是,不能再玩下去了,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呢,真的该回去了。”
“着什么急?以前我们玩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也没见你紧张呀?”王南问。
“今非昔比。”方净翘接了口,她说:“以前我们个个都是孤家寡人,现在人家秀燕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和我们这些‘鳏寡孤独’的人可不一样喽!”
“你别得意,我今天是没时间,等有时间。。。”吕秀燕看了濮晨旭一眼,继续说:“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方净翘本想反驳几句,可是在杨晓芸的拉扯下她们走远了。因为不同村,濮晨旭和方净翘转向了另一个岔路口。
“她们只是爱玩,没有恶意的。”方净翘看着濮晨旭说。她在为自己的朋友辩解,她在维护着自己的友谊。
濮晨旭笑了,原来一向大大咧咧的疯丫头也有细腻的一面,这可是重大发现呢。他笑着说:
“我知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蛇鼠一窝了。”她问。
“这样解释也不是不可以,正所谓虾找虾兵,蟹找蟹将,物以类聚嘛。”他开着玩笑。
“讨厌。”她把嘴撅得高高。突然她话锋一转,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问题?什么问题?”他问。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上海好不好玩。。。。。。”方净翘又把话题倒回了过回去,那张嘴又像奔流的河水似的问个没完。
他们并排走着,在村口的小石桥上他们遇到了邻居李叔,一个正宗的花溪人,他的身上散发出的是典型的,地道的农民气息。两人同李叔打了招呼行了礼,然后转进了村子。整个村子的道路都是由卵石铺成的,路的一边是幽碧的流水,这条水流贯穿全村,可先供饮用,再供洗刷,最后弯弯转转的流向田间。路边的流水只有村里的主路而有。路两边的房屋或高或矮,但是,都是同色的青砖墨瓦。他们转进了一条巷子里,巷子长长的,弯弯曲曲的,不是很宽。踩在脚下的仍旧是卵石小径,巷子两边的墙壁是长方形的青砖堆砌而成,屋基大多为卵石垒成,使得这里的平祥中更散出了几分山野气息。世事变迁,历经风雨,走在这里体会更多的是沧桑和黯淡。傍晚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像雾一样的烟气,缭绕不定的向上飘腾。他们转了个弯,拐进了另一条小巷,这条巷子好像是孩子们的乐园,被学校制度束缚了一整天的孩子们,一个个像是被放开绳锁的小马驹儿,尽情的尖叫,疯狂的打闹。他们玩的花样多种多样,有追逐的,有嬉闹的,有踢球的,有丢沙包的等等等等。在这片几乎要闹破天的混乱中,几个小姑娘就显得文静多了。她们玩着皮筋,有两个小女孩用腿撑着皮筋,在边上围站着的三五个小丫头,则陪着在皮筋中跳跃着的小女孩一起念着儿歌:
小皮球,圆又圆,
我是小小运动员。
从小就把本领练,
长大为国去争颜。
夺第一,拿金牌,
不辱使命凯旋来。
。。。。。。
方净翘看得技痒,脱下背包往濮晨旭怀里一丢,加入了她们。两个女孩,一大一小,一上一下,你来我往,像两只翩翩起舞花蝴蝶。两个来回后,小女孩败下阵来,场上成了方净翘的独人舞。这对方净翘来说太小儿科了,她一下接一下,一轮接一轮,即没有错步子,也没有缠住皮筋,自然也不会败下阵来。濮晨旭背靠在墙壁上,双手紧抱着胸前的背包,眼睛眩惑的欣赏着。一开始孩子们还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声吆喝了不起。可时间一长孩子们就不乐意了,像她这样没完没了的玩下去,别人还有得玩吗?终于方净翘引起了众怒,孩子们全体哇哇大叫:
“净姐姐该我们玩了!”
“净姐姐你都玩了好长时间了!”
“净姐姐你该退出来了!”
。。。。。。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方净翘逼了下来。孩子们拉着皮筋赶紧跑开了,害怕这个常胜将军再将她们的皮筋据为己有。方净翘很不爽走的过来,鼓着腮帮子说:
“只是玩一会儿嘛,干什么这样小气。”
濮晨旭看着她不语,只是满脸的笑意。在门口,他们碰见了方家之主——方之翊。已步入中年的的方之翊,没有中年人惯有的肥胖。他标准身高,身材略消瘦些。经久的风吹日晒,和日复一日的劳作,岁月在他脸上写满了沧桑。但是他那粗粗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不难看出三十年前的他该是一个怎样的美少年。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却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无论是维修家电,还是修房盖瓦;无论是烹制美食,还是吹拉弹唱,他都无师自通,并且样样精通。左邻右舍不论哪家,家里有个大事小情,修修盖盖的总是第一个想到他,每次他都乐此不疲,还不求回报。因此,他的“好人”的美名也是传遍了村里的家家户户,角角落落。
“哦,爸爸!”方净翘迎了上去,凑到父亲身边,亲昵的挽住方之翊的胳膊,多此一举的问:“您出去了吗?”
“嗯。”
方之翊哼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他柔柔女儿的脑袋,眉眼中涌出了爱得味道。他转眼看着濮晨旭,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层。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心底里喜欢。不仅他出众的外表,还有他沉着冷静,有始有终的个性。他看着女儿,虽说孩子是自己的好,但是,如果真有濮晨旭这样的女婿,倒也是女儿的福气了。他知道,妻子梁如岚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对濮晨旭的宠爱,妻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早早的泄露了出来。人都是自私的,好的东西总是想据为己有。
“晨旭,从上海回来了?什么时候到家的?”方之翊问。
“大概三点半。”
濮晨旭刚刚说完,“哧”的一声,一辆摩托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车上坐着的是方家两兄弟,驾车的是方家老二方净晖,今年二十五岁,与濮晨旭同岁,个性开朗,长得帅气英挺,却也有着年轻人特有的马虎。白色的衬衫大大的敞开着,里面紧身的红T恤暴露无疑,虽说潇洒,但也透露着十足的不修边幅。坐在方净晖身后的是比他大一岁的哥哥方净暄,徇徇儒雅,文质彬彬,和弟弟有着天壤之别。两人同在一家模具厂上班,所以二人“朝同出,晚同归”。兄弟俩都随了父亲的瘦高挺拔,只有方净翘继承了母亲的娇小。
“晨旭你可回来了,你不在日子过得真是乏味极了。”车子还没有停稳,方净晖就扬着声音喊着。
“你不在,净晖整天的茶饭不思,就要害相思病了。”方净翘取笑着。
“是啊,我是要得相思病了。”方净晖也不甘示弱,他冲着妹妹坏坏的笑,坏坏的高声说:“恐怕要得相思病的不止我一人吧!”
方净翘听出哥哥话中有话,对方净晖摔下一个鬼脸然后跑了进去。濮晨旭和方家兄弟嘘寒问暖之后,几个人共同把摩托车推进去靠边停好。
走进去是个小小的院落,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把小院一分为二。空间不是很大,却也是姹紫嫣红。花草是方之翊夫妇的共同爱好,因而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自然被侍弄的干干净净,肥肥壮壮,煞是好看。正房是前后分断,前面是客厅和卧室,后面是厨房和杂物间。三间卧室,方之翊夫妇一间,方净暄和方净晖兄弟一间,方净翘独占一间。房门是对开的,中间就形成了一条走廊。花丛中,方太太正拿着水壶给花儿浇着水,身材柔小的她,单薄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看着进来的一伙人,柔和并眉开眼笑的说:
“呦!今天回来的怎么这么齐全?像是下了帖儿约好似的。”她转向濮晨旭亲切诚挚的说:“晨旭,回来啦?今儿就留在这儿吃晚饭。”
“不了,太麻烦了。”濮晨旭忙说。
“麻烦什么。”方净晖走过来,抱住濮晨旭的肩膀说:“妈要留你吃饭,说明今天的晚餐不错。”
“是啊,又不是第一次在这儿吃饭,一天往我们家跑八百趟,怎么去了一趟上海就客套了?”方净暄跟过来说。
“你不用推辞,今儿不仅你在这儿,我还喊了你爸妈过来。你不在这儿吃,恐怕就要饿肚子了。”方太太笑着说。
大家都热情起来,濮晨旭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脱什么,随着大伙儿进入了客厅。客厅的空间比较宽敞,摆设却简单的很。房门相向的位置是个长方形的电视柜,一台二十五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就摆在上面。左边靠门处放着一个木制的骨董架,摆着一些瓷制的装饰品,和骨董架相依的是一张双人的大沙发。右边并排放着四个同款的单人沙发,中间都用大理石面的小茶几间插着,边起深红色的高脚花盆架上,是一部白色的家用电话。每件沙发上都用墨绿色的沙发罩罩着,这都是方太太亲手缝制。整个客厅简单朴素,干净整齐。方净翘跨入客厅,把包“嗖”的扔进了沙发里,然后就是一阵大呼小叫。
“妈妈,您那‘不错’的晚饭何时能用啊?我的肚子已经饿的哇啦哇啦大叫三千遍了。”
“呵!”方太太还没来得及开口,方净晖先接了茬,他呵了一声,接着说:“你疯跑了一天有功啦?我们都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却先嚷嚷了。”
“是啊是啊是啊。”方净翘气冲冲的喊。她是真饿了,今天在大溪谷只顾得和王南疯玩,连东西都懒得吃,一整天过去了,这会儿肚子里当然是空空如也,这个可气的方净晖还来找麻烦。她瞪着方净晖,眼睛冒着火,嘴巴像挺机关枪,“突,突,突”的射着:“我饿,我饿,我饿饿饿。我饿的头重脚轻,我饿的东倒西歪,我饿的眼冒金光,我饿的摇摇欲坠,我饿的有气无力,我饿的画饼充饥,我饿的魂飞魄散,我饿的半死不活。。。。。。”
“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喊叫,这就充分证明你不饿呀。别停下来啊,继续说下去。我倒想看看方家的才女一口气到底能说出多少个成语来。”方净晖嬉皮笑脸的起着哄。
一脸洋洋自得的方净晖此时在方净翘眼里,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无赖。她窝进沙发里,决定不再理会。方净翘怒不可遏的样子,引得大家都乐了起来。在家里,方净晖并不是一个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人。他本性善良,而且重情重义。对父母他是尊重到位,孝敬有加,对只大了一岁的哥哥方净暄也是如此。方净翘比他小了三岁,对这个小妹妹,他也是爱得什么似的。只是他活泼爽朗,也遗传了父亲的幽默感,有事没事总喜欢逗逗她,故意和她顶嘴较劲,看她抓耳挠腮,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总能给家里带来一片笑声。可是,方净翘也是个刁钻聪明,古灵精怪的人。有时候,方净晖也会引火自焚,自食恶果。兄妹二人的针锋相对,濮晨旭早已见怪不怪。看着沙发里,不停揉着肚子的方净翘,他相信她没有撒谎。方净翘痛苦难捱的模样,让他心里没由来的紧抽几下。他凑过去,怜惜的问:
“怎么会饿成这样?中午没有吃东西吗?”
“和没吃一样,只是吃了个桔子而已。”方净翘憋着嘴,可怜兮兮的说。
濮晨旭摇了摇头,他悄悄地转到厨房,看了看正在忙忙碌碌的方太太,正准备悄声走开,方太太眼尖看到了他,一边做着饭一边问:
“晨旭有事?”
“噢,没有。”濮晨旭转过身回答说。
“饿了?”方太太又问。
“不是。”濮晨旭摇着头说,他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净翘好像饿的不行了,她的胃不好,时间长了她又该胃疼了。我是来看看有没有东西让她垫垫底。”
方太太站在那儿,看着眼前这个稳重英俊,心细如丝的年轻人,她心里有着太多的欢喜。是的,他们夫妇不谋而合。这个世界上真正大公无私的人又有几个?古语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句老话是太冷酷太无情了,可它也是真道理,难道不是吗?何况这是个多么优秀,多么完美的孩子呀。想着他对女儿的关怀备至,想着他对女儿的体贴入微,心里就乐开了花。方太太笑嘻嘻的说:
“马上开饭,出去叫他们摆碗筷吧。”
晚饭是北方的传统美食——饺子。方太太是个北方人,烹调方面也算半个高手,所以饺子就自然不在话下了。一切摆齐后,方太太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女儿,然后对着方净暄说:
“净暄,给你林姨打个电话,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来。”
“好。”方净暄拿起了话筒,他停了一小会儿对着话筒说:“林姨您和濮叔什么时候到?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顿了一会儿,方净暄又对着话筒说:“晨旭在我家呢,你们直接过来就好了。”方净暄放下话筒说:“濮叔在换衣服,马上就好。”
不一会儿,濮淳夫妇就走了进来。看到衣冠楚楚的濮淳,方净晖爱玩的性情又跳了出来。他笑哈哈的说:
“濮叔,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穿起了新衣服?难道去相亲不成?”
“净晖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方太太训斥着。
“干嘛要训净晖?现在可是言论自由的社会。”濮淳不恼不怒的,接下来又笑呵呵的对方净晖说:“我倒想再相亲,可是已经有人占据了濮太太这个位置,所以看着别人相亲我也只能是干瞪眼。好怀念古时候的一夫多妻制呀。”
“你们听听,还为人师表呢。这哪像一个老师该说的话?”
濮太太林纹竹无奈的说,她也是个柔柔小小的,倒和方太太很相似。濮淳是位老师,和做惯了农活的方之翊坐在一起他更显得文弱些。与方家呆久了,不知不觉的就多了一份幽默,少了一份严厉。方净翘见他们相谈甚欢,也就不甘寂寞的插了进来。她说:
“濮叔,难怪林姨要批评你呢。您不该当着我们晚辈的面信口开河,这样会教坏那些爱走歧途的人。”她挑着眉指着方净晖说,而方净晖直冲她瞪眼睛。
“瞧见没有,这个道理啊净翘都懂。”濮太太说。
等濮太太说完,方净翘走到濮淳身边走下来,抱住他的一只胳膊,继续说:
“即使你有相亲和一夫多妻的想法,也不能说出来呀,你可以留在心里孤芳自赏。”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晚饭也是在欢声笑语中进行的。太饿了,椅子都还未坐定方净翘就迫不及待的手口齐下了。几个饺子下肚之后,心里的饥荒得到了缓冲,她又活跃起来。她看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黑眼珠滴溜溜一转,筷子“当”的一声敲在盘子上,摇头晃脑的说:
“我忽有灵感,偶得一联。”
“哦,是吗?说来听听。”方之翊边吃边问。
“饺子盘盘个个香。”
“这好像是句下联。”方净暄停下手,想了一下望着妹妹接口问:“上联是什么?”
方净翘嘻嘻一笑,耸耸肩说:
“我只说偶得一联,又没有说偶得一副联,至于上联是什么,我现在是想不起来了,只好由你们来对喽。”说完,她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自顾自的吃起来。
这下子大家的兴趣被提起来了,都顾不得吃饭了,一个个眉头紧锁冥思苦想起来。这样的文字游戏在方家是常见不鲜,方之翊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却是极喜欢舞文弄墨,对诗词元曲也是极其的喜爱。他的这一喜好和濮淳不谋而合。所以一得空,他们就和孩子们围在一起猜灯谜,对对子,添个词,做首诗什么的,就连成语接龙也是常有的。他们的诗,不会流芳百世;他们的词,不会万人传诵;他们的对联,不会成为经典。但是,他们在意的不是结果,他们注重的是创作过程的快乐,而这份快乐将是一个永不磨灭的永恒。方太太瞅着这一张张认认真真紧张兮兮的脸孔,心里涌出的是一股朦朦胧胧的幸福感。大家都在思考着,方净翘放下筷子,顺口来了一句:
“吃的好饱啊!”
濮晨旭看着她酒足饭饱的样子,这和刚刚她圈在沙发里磨肚揉肠,饥饿难忍的模样真是南辕北辙。他脑海里迅速闪出几个字,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有了。”
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对向了他。
“肚子空空咕咕叫,饺子盘盘个个香。”濮晨旭念出了整副对联。
“这只能算是一副打油联,没有深的含义,也没有深的道理,但听起来也是工整对衬而压韵的。打油诗也好,打油联也好,它们是平凡简单易懂的东西,简单的知识也是知识的一种,况且什么知识不是从易到难?”濮淳慢条斯理的评论了一番。
“没想到晨旭对对联的水平提高了不少。”方净暄对着大家说。
“你懂什么?”方净晖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冲着哥哥嚷着:“这叫‘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了不得,了不得。咱们家的二公子何时也风雅起来?居然也会酸溜溜的拽起文来。”方净翘跳起来大声的取笑着:“好一个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
方净翘嘎然刹住了口,想着那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她的脸像燃起的一片烈火,烧的她全身都烫呼呼地。她慌忙低下了头,一个劲的往嘴里猛塞饺子。濮晨旭也是一惊,他看着方净翘,只见她低着脑袋,几缕头发垂着,小小的,绯红的脸庞,在头发里若隐若现。满目的娇羞与满脸的紧慌,竟然使他的心跳加快了几十倍,眼睛再也不能离开了。晚饭结束后,大家齐聚在客厅里,对濮阳晨旭的上海之行开始关怀备至起来。
“怎么样晨旭?上海好玩吧?上海在中国来讲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了,新奇的,好玩的东西应该是数不胜数吧?”方净晖打了头阵。
“从早到晚就是学习,学先进技术,学设备应用,学实地操作。。。。。。”
“学偷盗技术。”
虽然方净翘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屋子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大伙都是一脸的纳闷。最先醒悟的是方之翊,哈哈的笑着说:
“这是冯巩牛群相声《小偷公司》里的一句话。”方之翊是个冯巩迷,他这一解释大家都明白了,结果又是一阵哄笑。
“不是说整三个月吗?怎么提前了五天?”方净晖又问。
“因为进度比预期的快了些,所以就提前了。”濮晨旭说。
“你们领导真够小气的,大老远的去了,不管怎样,总该留时间转转的。”方净暄说。
方净暄话一出,濮晨旭有些心虚。行程中最后三天是旅游时间,费用由厂里负担。但是优厚的条件笼络不了他,车水马龙的上海吸引不住他。在他的再三哀求下,他就风尘仆仆的提前赶了回来。濮晨旭不反驳,只是低着头抿着嘴笑。
“这次你们经理让你充足了电,该是有什么新指示吧?”方之翊吸着烟问道。
“不知道,经理什么都没说。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即使他心里已经确定了什么,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吐露或显示一丝一毫的。”濮晨旭说。
“不管怎样,能去学习总是一件好事,就算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不损失什么呀。”方太太讲的真是大实话。
大家你言我语的向濮晨旭问个不停,而方净翘则坐在沙发里弓着双腿,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脑袋就压在胳膊上,安静的欣赏着大伙的兴致勃勃。她的反常引起了坐在她旁边的方之翊的注意。方之翊宠爱的揉着女儿的头,情不自禁的笑着说:
“真是奇怪的很,我们家的话篓子今天怎么这么的安静?”
听方之翊这么一讲,方太太可坐不住了,她放下手里的毛衣针,走过去坐到女儿的旁边,又是摸脸又是摸额头的。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哎呦妈妈!”方净翘推开方太太的手,撒娇地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林黛玉啊?怎么动不动就这儿疼那儿痒的。您放心啦,我好得很,刚刚我只不过在养精蓄锐而已。”
“养精蓄锐?”方太太重复了一遍还是不太懂,不光是方太太不理解,所有的的人都是糊里糊涂的。方太太继续问:“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跟人打架吗?”
“我跟别人打架,我还跟别人决战呢。”方净翘看着母亲笑着说:“您跑题跑得也太离谱了吧?简直要跑到我姥姥家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太太又问。
方净翘站起来,抿着嘴笑嘻嘻的在大家面前晃悠了几下,然后神秘的说:
“今天我碰到了一个奇遇。”
“奇遇!”
大家异口同声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方净翘的身上。她嘴巴一翘,眉毛一扬,两只手指一捻打出个响来,嘻嘻一笑说:
“对,奇遇!”
“遇到了什么?”方净晖把脑袋凑过来,兴味十足。
“男人!”
“男人!”又是异口同声,每个人都是惊讶不已。
“是的,男人!”接下来她眉飞色舞的夸奖起来:“是一个彬彬有礼、博古通今、才貌双全、超群绝伦、风度翩翩。。。。。。的男人。”
哎呀!这可是破了天荒的头一遭。从未赞扬过人的方净翘竟然把她口中的那个“男人”夸了个十全十美,所有的人都惊愕的看着她。濮晨旭坐在一张小沙发里,眼睛死死的定在她的脸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睛里盛满了紧张与担忧。最后还是方之翊这个一家之主站了出来,严肃的问: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我说个清楚。”
在父亲的威吓之下,方净翘再也玩不起来了 ,这才郑重其事的讲了自己的“奇遇”。她讲述的很详细,从竹林相遇到比赛诗词,再到介绍工作,最后到杨晓芸的评价,她都一字不落的讲了出来。她的叙述结束了,大伙也都松了口气。原本沉重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下来,空气里又飘起了欢愉的声音。
“故弄玄虚。”方净晖撇着嘴说:“不就是个帮你介绍工作的老男人吗?”
“老男人怎么啦?”方净翘立刻叫了起来,她呀,就喜欢和方净晖抬杠。她说:“赞扬老男人的词语多了去了,老成持重、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些不都是称赞老男人的吗?”她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紧紧地挨住父亲方之翊说:“方之翊同志也是老男人,难道他没有优点吗?难道他没有长处吗?难道他不是个潇洒帅气,玉树临风的俊老头吗?”
“我。。。。。。”
方净晖舌头打结了,他说不下去了。难怪,方净翘都把家里的权威端出来了,方净晖再言之凿凿,也不可能去批判自己的父亲吧。所以,他眼下能做也只能是沉默不语了。虽然方净晖是避而不谈了,但是方太太却忍不住了。
“真是没大没小的,爸爸的名字都敢直呼。”方太太怒道。
“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方之翊说,在他眼里礼数显得非常的微不足道,他更在意的是亲情。他继续说:“如果我生气呢,你又夸我潇洒帅气,玉树临风。如果我高兴呢,你又叫我老男人。”
“你当然该高兴了。净翘说的是事实呀,你本来就是个老男人嘛,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壮小伙呀。”濮淳笑着说,方之翊的幽默和豁达,一点不留的传给了他。
“看来你是打算要去了?”濮太太林纹竹问。
方净翘看着林纹竹点了点头。
“我可不想再在家里待着了,待得我都发霉发臭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我怎么都要去试试。”方净翘说。
“可是,晓芸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呀。”方太太梁如岚忧心忡忡的。听她这么一说,一个个又都皱起了眉。
“你们也怀疑那个楚恒轩是个大骗子?是个大坏蛋吗?”方净翘问。
“这谁也保证不了。”方净暄从沙发里站起来,严肃的讲:“我们都没有见过那个花园的主人是何方神圣。晓芸说的很有道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在为他安排,凭你的想象杜撰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他并不是十分的可靠。”
“净暄说的对极了,他所说的也是我们大家想表达的意思。”方净晖拍着哥哥的肩膀赞许的说。方太太总是不赞成方净晖这样对兄长直呼其名,方之翊对此倒显得十分的无所谓。在他看来,名字起来就是让别人喊得,整天把哥哥姐姐挂在嘴边的不一定是真感情,直呼其名的也不一定是假情谊,所以他对家里的称谓也是听之任之。因为有了方净晖这个不正的“上梁”,到了方净翘这个“下梁”也就继续歪着。方净晖看着妹妹继续说:“我们并不是想阻止你,也不是要约束你。爸爸常说,咱们家是开放的,自由的,爸妈也确实这么做了,是不是?你已经二十二岁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了。但你依然是我和净暄的妹妹,是爸妈的宝贝女儿,是方家的一份子。所以,我们也不得不为你担心。”
方之翊仰靠在沙发里,安详自如的抽着烟。他欣慰的吐着烟圈,儿子大了,能帮他撑起家里这片天了。两个儿子是懂事温和的,他们知道该如何去开导妹妹,帮助妹妹。面对大家的反对,方净翘气急败坏了,刚想发作一通,可听到方净晖这篇真诚而感性的话,一下子又失去了力量。方净晖说的对,因为大家爱她,才会为她提心吊胆;因为大家爱她,才会为她左思右顾。正是有了大家的爱,家里才会有这片其乐融融。想到这些,她心里暖暖的。可是要她放弃那份来之不易,可遇不可求的工作,她又是多么的不甘心。于是,她理智的为自己争夺着机会。
“我理解你们的担心,可是以往去砖厂也不见你们如此紧张啊?”方净翘说。
“它们是有本质区别的。”方之翊发了言,他又说:“砖厂的老板好歹是个本乡本土的人,我们是了解的。可那个楚恒轩毕竟是远道而来,我们知道的只是一些传言而已。”
“人的好坏是由地区和方位来区分的吗?”方净翘站了起来,正正经经,不急不躁的说:“人类的好与坏,善与恶,我认为是靠家庭的教育和个人的修养结合而成。我们在花溪村生活了几代人,对这里充满了感情,更对这里的人充满了无限的信任。可是,我们的信任只是对这里有着永不改变的热情,而并不能改变什么。张强和我们一样,是花溪村养育了二十几年的本乡人,可他为什么会坐牢?因为欺负未遂而杀人,他欺负的可是与他相对生活了十几年的邻居小妹妹,他是好?还是坏?李克湘,十来岁流浪到花溪村,吴爷爷只是给了一碗普普通通的饭菜,却得到了李克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孝敬,他是善?还是恶?对于陌生的人我们应该有防范之心,但我们不应该惧怕。我们有机会应该去接触他,去了解他,只有那样我们才知道他是好,是坏,是善,还是恶。”
方净翘的一席话,说的是凿凿可据,每个人都只是张口结舌,失去了反对的言辞,客厅里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方太太呆呆的望着丈夫,而方之翊这时也被女儿的“大道理”搅糊涂了,他找不到击败女儿的理由,坐在沙发里眼睛摸索的看着从嘴里吞吐出来的烟雾。
“其实我们不必太紧张了。”一直默默不语的濮晨旭,这时开了口。他接着说:“这是件简简单单的事,我们无需把它想的太麻烦。净翘已经二十二了,她早已有了分辨是非好坏的能力。把简单的事情想的太复杂,那我们真是杞人忧天了。”
大家都默默地沉思着。
“晨旭言之有理,在这个世界上,我相信还是好人多。”方净晖响应了濮晨旭,他拍着妹妹的肩膀豁达的说:“我全力支持你。”
在濮晨旭和方净晖的积极号召下,大家纷纷投了支持票。只有方太太还在坚定不移的坚守着自己的意见。方净翘挤到母亲的身边,撒娇的说:
“妈妈啊,您就答应了吧?我一天到晚的在您眼前瞎晃悠,您不嫌烦吗?”
“我习惯了,不嫌烦。就是烦也总比担惊受怕的好,你们不是也听说过,那个花场的主人是大城市来的吗?据说是上海来的,大都市里的人最狡猾了,那心眼儿多的比蜂窝煤的窟窿都多。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不行不行,你就是说破了天,那也不行。”方太太又摇头又摆手的,就是一个不同意。
“妈妈。”方净翘哀求着。
“不行就是不行。”方太太斩钉截铁的,不留回旋的余地。
这时,濮晨旭站了起来,又一次的当起了说客。
“梁姨,您的担心是做母亲的天性,是对女儿爱的体现,我们都能理解。可是,您也可以换一种想法,把它当做是对净翘的一种历练。净翘不是个傻瓜,她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再说,净翘不是说,那个楚恒轩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吗?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又能有怎样的恶性呢?还有,那个花场在咱们这里已经有三年多了吧?到现在我们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花场或者有关花场主人的风言风语,这就说明了那里的人是可信的,善良的,是不是?”
方太太看着濮晨旭,而濮晨旭也热烈的看着方太太。方太太知道自己的根基被动摇了,她无法不动摇,这个孩子的言辞太真挚,太诚恳,也太有力了。他说的对,自己的担心是母亲的天性,是对女儿爱的体现。可是自己的这份爱是不是太独断,太专横,太小心翼翼了?每一个父母都不希望儿女遇到风浪,但是,每一个父母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女遇到一点点小事都彷徨无助,六神无主。是啊,这或许真是一次很好的历练呢。方净翘看见母亲的脸色在慢慢地变得温和起来,就知道,母亲被说活了。于是赶紧抱住母亲,左一个保证,右一个保证;前一个承诺,后一个承诺,每一句都说的信誓旦旦的,最终方太太终于投了降。方净翘伸张着双臂,然后跌坐进沙发里,长出一口气,大呼:
“终于全军覆没,胜利结束战斗!”
“你呀,总是满嘴的胡说八道。”方太太摇着头。
方净晖突然大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方净翘瞪着哥哥,冷冷的问。
“就你这样口无遮拦,满嘴跑火车的个性,我估计那个姓楚的老头还没对你实施什么计划,你就已经把他气得呜呼哀哉了。”方净晖笑笑的说。
“你就会编排我,其实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是臭德行一个。”方净翘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
“得了得了。”方之翊阻止了兄妹两个的嘴战,说:“你们两个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
“就算是半斤对八两,那我也是那个八两,总是略胜一筹的。”方净晖说。
“你快拉倒吧。”方净翘嗤之以鼻的。“不懂就不要乱说一通充内行,你还是八两,略胜一筹。知不知道?成语半斤八两里的‘八两’,指的是旧制,旧制里的一斤是十六两,八两也就是半斤。旧制里的八两和现在的半斤轻重相等,你懂不懂?”
方净晖闹的这个笑话,使全屋的人都大笑特笑起来。方净晖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大家兴奋的脸都发红了,方净晖就知道自己的洋相出大发了。又是挠头,又是摸脖的。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嘿嘿的笑个不停。笑语喧哗在方家的客厅里那是屡见不鲜,即使是初次坐在这里,感受到的也是温馨和快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