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溪村外。
是昨夜的那场雨吗?这个早上有着诗一样的美丽。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深邃碧蓝的天空里,几片宛若轻纱似的白云,稀稀疏疏的散在那儿,不漂移,也不变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路边的草叶上还逗留着昨夜的雨珠,阳光照上去反射出绚丽的光彩。
这是一条很好的柏油路,方净翘独自走着。她个子娇小,身体纤细。粉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简单清纯,爽真自然。灰白色的背包上,挂满了乱七八糟的小饰物,随着脚步的移动而摇晃。晴朗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对晶莹澄澈的眼睛,在轻灵溜转之间顾盼生姿。睫毛黑黑的,总是使劲的向上翘,流露着一股小孩子般的烂漫与顽皮。小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静一动,处处显示着青春年少的楚楚可爱。长发垂肩,毫无点缀,只在耳朵的上方各扎起一个小发辫,几分纯真,几分可爱。
她步履缓漫,神色悠闲。时而顿足,双眼惊奇凝视;时而张臂,吸吮新鲜空气。路的两边全是水稻田,微风拂过,稻苗偃倒一边,送来一缕缕沁人肺腑的稻青香。前面是一座桥,整个桥身都是水泥所制,强悍、坚固。路和桥都是三年前翻修过的,沥青掩盖了泥土,水泥取代了青竹。走在桥上,增添了一份安全,却也少了那份颤悠悠的趣味。凭栏而立,双眼俯视而观。桥面不高,河道颇宽。流水清澈透明,可以清楚的看到河底那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块,水流轻缓平和,琤琤淙淙,像一曲萎萎柔美的歌。过桥几步,就是那片翠绿摇曳的竹林了,方净翘走了过去。
竹林茂密繁盛,枝叶一层压着一层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平整洁净的柏油路犹如一条缎带,在林间蜿蜒伸张。雨后的青竹苍翠欲滴,威武耸立的巨石,在林间随处可见。这时晨雾还没有完全的散尽,弥留在竹林里那层蒙蒙的绿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此时是清晨,此地是村外。所以,缭绕在树林里那几声脆脆的鸟鸣,就显得格外清亮。竹林、巨石、绿烟、鸟鸣。。。。。。伴着这里的一切,浮现在四周的是一种静谧的神秘感。这种感觉,即使人静逸内敛,又让人心怀荡漾。方净翘是土生土长的花溪人,对这里,她熟悉的就如同自己的家。可是,她仍旧无法抵抗这种力量所带给她那莫名其妙的兴奋与喜悦。这种情绪,既无法言表,又无法自控,如汹涌的浪涛,在她的心里连续不断的涌动。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微笑着;情不自禁的跳跃着;无拘无束的旋转着;自由自在的歌唱着。。。。。。
草儿青,花儿俏,
春光处处娇。
池塘水绿风微暖,
杨柳烟外晓寒轻。
蜂儿飞,蝶儿闹,
风光无限好。
空山新雨春韭绿,
十里脉脉稻花香。
云儿飘,山儿笑,
时光旖旎耀,
美酒一杯歌一曲,
追风摆舞自逍遥。
。。。。。。
这是个诗情画意的早晨,或许正是这份“诗情画意”的烘托与渲染,这个早上注定要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故事——方净翘和楚恒轩相遇了。人与人之间的相识、相知,往往就是从一个“遇”字开始的。
已走过七十个春秋的楚恒轩,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幼年,他经历了如火如荼的抗日战争;童年,他又见证了烽火漫天的大内战。两大战争,带给他的是颠沛流离的流浪,饥饿交迫的苦难,和父母兄妹悲痛欲绝的死别。所以,老天早已将悲剧的种子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命运里。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楚恒轩没有对他的处境绝望,更没有对他的未来绝望。战争的洗礼,命运的打压,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摧残之后,他用他坚韧的毅力硬是在上海滩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事业有成日,爱情到来时。妻子贤惠文雅,夫妻伉俪情深。妻子身怀有孕的捷报,更是在他幸福时刻锦上添花。好可惜,他的美好犹如一朵昙花,仅仅只是瞬间的一现。妻子在生长时大出血,儿子哇哇落地,妻子魂归天堂。是苍天对他的讽刺?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丝丝怜悯?妻子过世后,他的生意超乎想象的一帆风顺,只在两年的时间里就遍及了国内外。因难以忘怀与妻子的旧情,自此他一直寡居。儿子聪慧能干,儿媳尊敬孝顺。幸福复还,悲情再现。在一次外交会议返途中,儿子儿媳遭遇车祸同时离他而去,留给他的仍旧是一个需要父爱和母爱的婴孩。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的三大悲,楚恒轩都一一品味了一番,对于这一切,他只是默默地无言无语。
人到暮年,喜贪天伦之乐。但是楚恒轩心里非常的清楚,自己人人垂涎的事业,不是孙子想要的,他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楚恒轩不想让孙子和自己一样,留在回忆里的只是无奈的悲痛和毫无意义的生活。于是他鼓励孙子,人生在世应该活出真实的自己!终于,孙子背起了行囊,有些不舍的走了,有些兴奋的飞了。
上海对楚恒轩来讲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处理安托,几经选择,最后在花溪村后山买下一块地,建了一座花场——绿幽园,就此安顿下来。花场进入正轨后,每天的生活就变得千篇一律起来。年岁大了,睡眠和年纪却成了反比例。每天坐在树下看书成了他排除清晨寂寞的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法。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这首《子夜歌》是南唐后主李煜国亡入宋后的感怀之作。虽然楚恒轩没有背负着国破与家亡的双重悲痛。但是,仅仅“家亡”这个事实足以让他的伤心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了。许许多多的深夜,回忆起与妻子的恩爱、与儿子的探讨、与孙子的嘻笑,在在都使他“觉来双泪垂”。也许是李煜的感伤引起了他的共鸣,所以他总喜欢在李煜的诗词里来回的“游走”,今天也不例外。一大早他就沉浸在这首《子夜歌》里,这首词就想一个漩涡,带着他的思想不停的旋转。即使这是个又冰冷又阴暗的漩涡,但是他却转不出,抛不开,逃不掉。
有人在唱歌,楚恒轩的思潮被打断了,他的心情是愉悦的。谁都不知道,他是多么渴望有人能带他走出那个阴冷冷的漩涡。他轻叹一声,头抬了起来,眼睛正视着前方。和风微醺中,一个女孩儿,正载歌载舞的翩然而来。她的歌声清越婉转,歌词亦古亦诗;她的“舞”步三分的轻灵纯雅,七分的天真活泼。这样的情景如果楚恒轩不受吸引,仿佛倒成了一件难事。他仔细的听着歌,细细的品味着歌词。呵!好一句“追风摆舞自逍遥”呀。是女孩的笑容感染了他吗?他的眼睛居然也微微的笑起来了,嘴巴也不由自主的开了口。
“嗨,你好啊!快乐的小丫头!”
方净翘唱的太忘情,舞的太忘形,完全只陶醉在自己的快乐中。很显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着了她,她猛地停下来,因为旋转的有点太快,一下子找不到重心,她的身体踉踉跄跄,歪歪扭扭了好几下才站稳。等到气定神闲后,她对着楚恒轩望了过去。
楚恒轩坐在树下,白色的衬衫,领子洁白而硬挺,一件灰色的开口羊毛坎肩规规矩矩的罩在外面。灰色西裤上的褶痕,更是清楚可见。粗粗的眉毛下是一对微微笑的眼睛,突出他身上那股书卷味的是架在他鼻梁上的那副金边眼镜。他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手里握着本书。他的神情慈祥,眼光随和。方净翘站在那儿,习惯性的嘟着嘴,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对方。自古以来,人和人之间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同。唯一体现出人类之间还存在共同“默契”的,也只有那份好奇心了。一番巡视之后,似乎是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于是,方净翘嘴角一翘,轻松一笑,说:
“嗨,您也好啊!悠闲的老先生!”
她模仿着他,很淘气,很俏皮。她走过去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不犹豫,也不陌生的抽出了楚恒轩手里的那本书。楚恒轩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一张素颜,一脸稚气,像新鲜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她个子不高,没有倾城倾国的容貌,没有华丽高雅的服饰,没有昂贵滋润的化妆品,没有闪耀精致的首饰。。。。。她没有这个没有那个,可是无形中总有一种力量引导着人去注意她,这种力量或许就是她笑靥生春,浑然天成的自然纯净美吧!
方净翘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本书。那是一本精装版的《李煜词选》,她眉头一扬,不自禁的一乐,心想,这倒是个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人。她轻轻地翻开,第一页的空白处龙飞凤舞的写着: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梦里人生难得人生现
楚恒轩购于上海图书大厦
这是一句对联,方净翘轻轻地念了一遍,扬起了眼睛,嘟了嘟嘴,问:
“对联成对才好,现在落了单,岂不是失去了它的完美?”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的一生又岂有真正的完美?所谓完美,只不过是人们追求的一种境界罢了。”楚恒轩皱着眉头,眼睛里的笑意被忧伤所代替了。可是方净翘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依旧是满脸的,愉快的笑。楚恒轩心里一悔,唉,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在一个花一样的年纪的孩子面前谈什么不测灾祸,真是不该,不该啊。他振作了一下,眼角里又浮出了一点笑,接着又说:“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往往上天都无法给予的完美,平凡的人们却能造就出来。我是无法追求到我理想中的完美了,不如你就帮我把眼前的缺憾,补充完美吧?”
听出要考她的意思,方净翘不推也不让,歪着脑袋,眼睛亮晶晶看着楚恒轩,微微一笑,念出:
天上圆月月圆天上月悬天上点亮天上寒
楚恒轩一愣,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对出来了?不用推敲,不用思考,甚至不用琢磨一下。
“怎么样?”方净翘问。
怎么样?楚恒轩也在问自己。如果单从字面讲,对的是押韵,工整。如果从速度来讲,那只能称为“奇”了。
“好!真好!非常好!”楚恒轩忍不住赞扬着,他的赞美是真诚而又真心的。
这样的赞美倒是够直接,够爽快。方净翘心里嘿嘿一笑,这个老头儿,不但和自己“臭味”相投,就连“口气”也相投,能和他相遇,倒真是奇事一桩。她边笑着边翻着手里的书,从纸张、字体、编辑、版本等各个方面来讲,她知道这是本价值不菲的书,比起自己那些盗版的诗集词集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呢,所以她只翻了两页就轻轻地合上,小心翼翼的还给了对方。站起来,随意的说:
“是本好书。诗也好,词也好,念起来都是那么的有味道。”
“噢,你也喜欢诗词?”楚恒轩好奇的问。“多愁善感”这个词用来诠释古往今来的诗人,好像再合适不过了。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那么的明快,那么的活泼。他实在是无法把那些伤伤感感的诗词与这个小丫头相连在一起。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她眉尖翘起,眼角就势挑了起来,用一种挑战味浓浓的语气问:“难道法律规定我不能喜欢诗词吗?”
楚恒轩一怔。哦!这还是个爱找茬的小丫头呢。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解释说:
“当然不是了。”他稍顿一下,接着又说“你们这一代不都是很前卫,很时尚,很潮流吗?周润发、刘德华、翁美玲、邓丽君。。。。这些港台明星不是你们现在所崇尚的吗?《甜蜜蜜》《水中花》《一路上有你》《一起走过的日子》。。。。。。这些流行歌曲不是已经满天飞了吗?像唐诗宋词这种老古董在你们的脑袋里还存在?还会占有一席之地?”
方净翘笑了。她伫立在那儿,毫不做作的大笑着,笑得放肆,笑得开心。
“什么地方让你感到好笑了?”方净翘的大笑弄得楚恒轩一头雾水,使他不得不继续追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方净翘摇着头,好一会儿才把笑停下来。
“您说我们前卫,时尚,潮流。其实您也豪不逊色啊,一口气居然能说出那么多的明星,那么多的流行歌曲。”她边说着边又笑了。
“哦,我都是听来的,我家也有个追星族呢。”楚恒轩说,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起来。
“其实,诗词和流行歌曲并不是天敌,它们是可以并存的。”方净翘开始了她的辩解,是在为自己这一代抱不平?还是为诗词和流行歌曲的相互做解释?她说不清,但是她的神情是一本正经的,她的语气是铿锵有力的。她接着往下说:“就像我们的地球,它即生长着植物,又繁衍了动物。不仅如此,它还哺育着人类。我认为我们的脑袋和地球是同样的道理,如果把地球比作是生命的仓库,那么脑袋就是知识的储藏室了。上学时,我们学习语文的同时,还进行着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等等等等。您一定不会说数学和语文是天敌,物理和英语是死对头,是不是?一个脑袋的容量是无法估算的,它到底能盛下多少东西,是任何人都计算不出来的。流行歌曲唱起来有风味,我们喜欢;诗词是古老了,陈旧了,可读起来依然韵味十足,难道就不能装进我们这一代的脑袋里吗?”
楚恒轩一惊,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好一段无法攻破的论调。没想到自己短短的一句话,竟然招出这么一套大道理,一时间竟无话可对。楚恒轩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抹少有的欣赏,一股无端的欣慰齐齐涌上心来。他扬了一下头,随意的问了一句:
“那么说说看,都喜欢谁的诗词?能背出几首来?”
“只要是诗词我就喜欢,只要是诗词我就会背。”
楚恒轩只是随口一问,方净翘却是张口就来,话一出口就觉得说溜了嘴,天下那么多的唐诗宋词哪都能背过。但说出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岂能说收回来就能收回来的。她眉头一皱,嘴巴一厥,心想,接下来该是较劲的时候了。果然,楚恒轩愉快的笑了笑,愉快的说:
“既如此,我考考你?”
方净翘看了楚恒轩一眼,后者是轻松而欢愉的。也难怪,自己是被考者,对方是考官。自古以来,都是考生忐忑不安,从没有听说考官心慌意乱的。现在别无他法只能戴钢盔爬树——硬着头皮上了。.还好平时喜欢看一些关于诗啊词啊的书,就是现在出题也不至于考的又糊又焦,一塌糊涂。突生起的这一点儿自信,使她回答的声音变得好干脆,好大声。
“没问题!”
就这样,方净翘上了“考场”。楚恒轩提了王维的《老将行》和高适的《燕歌行》,这是篇幅较长的两首古诗,他的刁难是显而易见的。他“开始”二字刚刚出口,方净翘就随口即来。从“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到“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从“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到“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方净翘的背诵都是朗声有序,清清楚楚的。然后,她停止了,挑起了高高的眉毛,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毫不掩藏的显露着得意洋洋。楚恒轩惊愕的盯着方净翘,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方净翘那一脸的骄傲,又激发了他的不服“输”。他微仰着头,一根手指在下巴上划拉了几下,接着飞快的念出一串名字:柳永、晏殊、苏轼、欧阳修、晏几道、周邦彦、赵令畦。然后狡黠一笑,两嘴唇一碰,吐出一个词名——《蝶恋花》。方净翘一呆,这是何意?片刻之后,她意领神会。这个老头儿,果然有两把刷子,居然晓得这几位先人的共同点。虽然难度提升了,可她也一字不落的背了个滚瓜烂熟。楚恒轩惊讶极了,这些老的掉牙,老的生锈,老的都要发霉的东西,会从这个鲜明十足,调皮十足的小丫头嘴里脱口而出,他岂能不惊叹?这份震惊在他心里浮荡了很久。
“你是个大学生吧?”他疑惑的,这个丫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他又说:“你是学中国文学的吧?”
方净翘淡淡一笑。
“您高估了我,我不是什么大学生,最差最差的大学都没有我的份,因为我不够资格。高中都没有读,谈何大学?我只是个初中毕业生而已,只是花溪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她如实的回答,没有一丝的不悦。
楚恒轩倚居花溪村三年多了,虽然极少在村上走动,但是这里的人情风俗也略知一二。村中,女孩念完初中就算了事。有些孩子不是不聪明,也不是不用心,但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升学,似乎是在延续着那条古老的道理“女子无才便是德”。毕业后的女孩一般都不出去打工,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只是帮忙做些家务,慢慢的等着婚嫁。
“为什么?”楚恒轩忙问:“是遵守了村上的老道理吗?”
“老道理?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啦。”方净翘嗤之以鼻。“我的父母可没有继承那些老道理的迂腐和愚昧。他们深知知识的重要性,所以省吃俭用,竭尽全力的供我们上学。只是我太不争气了,也或许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读了半天也只落个初中毕业。”说完她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
“你怎么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了?你会对对联,还会背那么多的诗词。”
“对对联?背诗词?您以为现在还是唐宋时期,明清时代吗?这会儿子已经是新时代喽,人人发展要求多方面。所谓的‘文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她说。
“像对联诗词这些令人费解的东西你都不在话下,其它的还能构成问题吗?”楚恒轩看着她问。
方净翘嘴巴绷得紧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点着头回答说:
“正是在您那儿不成问题的‘问题’,在我这却是大大的问题。”
“怎么讲?”楚恒轩问道,他皱着眉毛,对于方净翘提出的“问题论”是百思不解。
“这么跟您说吧,一小时我可以背过五首新诗,却弄不明白一个‘勾股定理’;三十分钟,我可以记住三首宋词,却记不住三个英语单词。这样的我是不是已经构成了极其严重的问题?”方净翘明明白白的解释了一番。然后,她抿了抿嘴,看着楚恒轩认真的说:“我下过苦功的。曾经不耻下问的请教过,曾经不眠不休的研究过。但是除了语文和历史,我和其它的课程似乎是绝缘的,就好比水和油,永远都无法融为一体。”
“所以这也将成为你永久的遗憾。”楚恒轩接口说。
“遗憾?什么遗憾?”她不解问。
“没有上大学,没有受到高等教育,你不认为这是你人生中的一种遗憾吗?”楚恒轩问。
“我并不这么认为。”方净翘毫不客气的反驳。“没有上过大学,却在各行各业成为‘领跑者’的大有人在。”
“例如?”江恒紧紧逼问。
“琼瑶。”方净翘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琼瑶没有大学文凭,但她凭似火的狂热,凭不言败的毅力,凭出人头地的决心,凭出口成章的才气。在文学领域里铺开了自己的一片天。虽然我并不认为琼瑶的作品是多么的完美,多么的无可挑剔。可我也不否定,在那些作品中,华丽的句子,诗词的引用,典故的借鉴,已构成了一片她独特的风景。在作家领域中,琼瑶难道不算是一个佼佼者吗?”
“那么,你是打算做第二个琼瑶了?”楚恒轩笑问。
“第二个琼瑶!”方净翘重复了一遍。然后,懒懒地摇着头,懒懒地说:“我没有那个野心。不仅没有那个野心,也没有琼瑶对写作的那份狂热,毅力,决心,更没有那份才气。我想,我是一只蜗牛,什么都是慢吞吞的,没有大的理想,没有过高的要求。这或许就是慵懒,就是不思进取。我也明白我的慵懒,我的不求上进,可能会受苦,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可能一辈子都要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不停劳作。但是,您知道吗?我不认为这是我的悲哀,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期望要过多么奢华的生活。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理想,不同的人对‘理想’这个词有着不同的解释。有的人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有的人渴望灯红酒绿的日子;也有的人追求多金,追求豪华。嘿嘿!我想我应该是个例外吧,和外面的花花世界相比,我更喜欢这儿,喜欢这里的青山,喜欢这里的绿水,喜欢这里的树林,喜欢这里纯朴的乡人。。。。。。这里不富足,不繁华。但是,这里安逸,宁静,平和。”
楚恒轩整个身心都震动了,他以一种崭新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小丫头。好简单的要求,好简单的愿望,或者就是她的简单成就了她的光彩,让她变得格外可爱。
“如果不是看着你说出这些话,我还真以为是出自白发苍苍的老学究之口呢。”楚恒轩笑着说。
“您是说我在唱高调了?”
“你是吗?”楚恒轩问。
“您说呢?”方净翘反问。
四目一撞,都不自禁的噗哧一笑。
“自毕业后,你是一直都呆在家里吗?都不曾工作过吗?”楚恒轩又发问了,他现在像个提问专家。
“才不是呢!”方净翘大声的抗议,她嘟着嘴,满脸都是恼怒的神情。也难怪,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楚恒轩刚刚那种语气,那种表情,明明就是把她看成一个游手好闲吃白食的人。心里那一点点自尊心很是受到了打击,刚想发作一番,但是想想以往的工作,又实在没什么骄傲的,唉,骤然间像只泄了气的气球失去了原有的力量。不得不讪讪一笑,结舌的说:“不过。。。。。。不。。。。。。不过提起以前的工作实在是难以启齿,因为那个活儿极不体面,也极不高尚,说出来您一定会嘲笑的。”
楚恒轩严肃且鼓励的摇了摇头,就是这种认真劲儿鼓舞了她。
“距离花溪村大约三十里的地方有一个砖厂,初中毕业后我就去了那里。说实话那是个又脏又累的活儿,一天下来全身都被泥土覆盖,几乎都分辨不出模样来。最无奈的是,风雨交加之时,人人都找地方躲雨,我们却冲进雨里去保护那些砖坯。每每是砖坯安然无恙,我们浑身泥水直淌。”方净翘说。
“为什么把自己弄的那么苦?家里很需要这份钱吗?”楚恒轩眉头紧蹙,语气充满了柔和与怜惜,这种怜惜是发自内心并且是情不自禁的。对于那个砖厂他是有所了解的,三年前他曾到此一游,所以那份工作的苦累他是心知肚明的。
“我们家虽不富裕,但还用不着我来养家。花溪村地处偏僻,交通不是很发达,除了那几亩地再无经济来源。所以当我得知有几位叔叔伯伯在砖厂干活时,我就自告奋勇的提出去砖厂。”
“父母会舍得让你去?”
“怎么会舍得。”方净翘看着他,重重地摇着头。“但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啊,爸爸说不在乎我那点儿钱,但我在乎。爸爸的胃一直不好,可以说是个半药罐,为了供我们兄妹上学,爸爸妈妈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几瓣花,他们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们。两个哥哥都能挣钱养家了,我也不想做个游手好闲吃白食的人。我没有能力做那些技术含量高的工作,只能出卖我的劳动力。我的工资不高,但是当我每月把钱交到母亲手里的时候,我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的自豪。父母为我付出了那么多,这也算是我给他们的一点回报吧,同时也减轻了我心里的一些内疚。”方净翘说完又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砖厂经营不善倒闭散伙了,我又做起了无业游民。”
楚恒轩又是一震。外表娇小柔弱,表情直爽调皮,这样一个柔柔软软的女孩,内心却有一股自强的,执拗的力量。他被这个孩子折服了,他喜欢这个孩子,她的年轻,她的活力,她的坦率,她的诗词爱好。。。。。。还有她那份不善表露的刚强。这所有的一切,使他心里有了一个决定。
“有一份工作,虽不是什么极好的,但是那里环境还算优美,可以使你心情愉快。要不要试一下?”他问。
“您那个大花园吗?”
“我的大花园?何以见得那是‘我’的大花园?”他加重了我那个字,不知不觉又考上了。
“您的谈吐,您的举止,您的考究服装,您的闲情逸致,都体现了您的与众不同。虽已三年了,但山边那个大花园,和它神秘的主人,依旧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您极少出现在村上,所以您是陌生的。把陌生的您和那个大花园联想在一起,应该不是一件胡思乱想的事吧?”她盯着他,笑着问,眼角的得意又在一点点的加深。
“你很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您本身,就是您提出问题的答案。”
眼前的小丫头,她不仅小巧玲珑,还是那么的灵活敏捷。这是一个奇特的女孩,她不仅对对联神速,她还硬是把流行歌曲和唐诗宋词基于一体。他惊讶着,震撼着。惊讶在自己的言来语去里,震撼在自己的笑逐颜开中。是的,他笑了,笑的心服口服,笑的眉开眼笑,笑的欣然自喜。唉,他无法不惊讶,他不得不震撼。笑,这个消失了几百年几千年的表情,遗忘到九霄云外的表情,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出现的表情,却被这个小女孩的一举一动,又渲染到自己的体内了。他笑着,他开心的笑着,他放声朗朗的笑着。他又一次的惊愕着,他发现自己在迫不及待的想留住自己这份“笑”。
“怎么样?要不要去我的那个花园工作?”他又扯回到原来的问题上。
“怎么可怜我?想舍给我一份工作吗?”她做着鬼脸问。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可以拒绝的。”
“在这个时候拒绝吗?”方净翘大大的摇着头,她说:“我现在犹如飘荡游魂,行尸走肉一般,这种日子我可早就过够了。如果我现在把摆在眼前的工作拒之门外,那岂不成了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她豪爽的问:“什么时候上班?”
“现在就可以。”楚恒轩也是受了她的传染,豪爽到了极点。
“现在?”方净翘小小的嘴巴紧紧地抿了起来,犹豫不决着,看样子很是为难。她机灵的转动了一下她那圆圆的黑眼珠,小心翼翼,有商有量的说:“今天我和朋友约好的,做人应该言而有信。您也不想您未来的员工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是不是?明天,明天怎么样?”
楚恒轩站起来同意的点着头,顺手宠爱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他说:
“你言而有信,你的朋友也没有失约。”
顺着他的目光,方净翘转过身去,一个少女正踽踽独行在绿树成荫的柏油路上。
“记得我们的约定,明天见。”
楚恒轩说完就转身而去,方净翘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竟然愣起了神儿。
“净翘,你真早!”那个少女站到了方净翘的身边,吐气如兰的说。
方净翘不得不再把身子转过来,看着那个女孩,齐齐的短发,顺滑且乌黑油亮,把那张小小的瓜子脸更是衬托的白皙水嫩。如雾如梦的眼睛,放射着柔和的,好脾气的光。方净翘上前一步,笑盈盈的挽住了那个女孩的胳膊,胡乱地喊着:
“杨晓芸,你真迟!我都等你半天了。”
“天哪!”杨晓芸惊呼着,啼笑皆非的说:“你还有理啦?昨天明明说的好好的,指定了你等我。你先逃了不说,居然还先发制人。”
方净翘一愣,有这回事吗?她挠着头,使着劲儿的冥思苦想,可脑袋里还是一团乱糟糟。应该是真的,因为杨晓芸的诚实是出了名的,因为杨晓芸从来都不撒谎。她立刻换下了那副理直气壮的尊容,一边弯腰作揖,一边歉意连连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跟我计较了吧。”
“算了算了,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马虎王。”杨晓芸取笑着。
“哈哈!”方净翘大笑两声,说:“晓芸,你的菩萨心肠真不是盖得,不管是谁,只要一求饶一切都会得过且过。”她拉着杨晓芸的胳膊接着说:“既如此,我们就快走吧,说不定吕秀燕和王南已经到了大溪谷。”
“这会儿着急了?”杨晓芸嚷着:“不知道刚才是谁和别人喜悦嘻笑的聊着天,那种老生常谈的样子,可不是现在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方净翘眨巴了两下眼睛,无理搅三分的说:
“我那是在等你。”
“你是在强词夺理。”杨晓芸停顿了几秒钟,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谁?”
“感兴趣了吧!”方净翘挑起眉毛大呼,却也毫不吝啬的说:“走吧!我会慢慢的告诉你的。”
她们放弃了宽阔平坦的柏油路,而是转进一条山间小路。郁郁葱葱的林间,青翠掩映,小路窄小弯曲,这条小路会把她们一直带到山上去。方净翘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她和楚恒轩的相遇,原本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相识,这会儿被她描述的天花乱坠,充满了浓郁的神秘色彩。方净翘洒脱无拘的言行和喜爱夸张的脾气,杨晓芸早已是心中有数。但她那忽而严肃,忽而认真的神情,还是迷惑了杨晓芸。她蹙着眉,整张脸都是担忧。
“你认为他是一个可信的人吗?从头到尾都是你在给他安排,安排他的身份,安排他的与众不同,他只是在顺着你的意思回答而已。”杨晓芸如实的讲出了她心中的疑虑。
“你是说他是一个大坏蛋?”
“最起码他是陌生的,对陌生的人,我们应该提高警惕,不是吗?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晓芸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杨晓芸说的振振有词,方净翘是一点儿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可是一想到自己整天呆在家里东飘西荡,像个游荡的废物,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或许你是对的,但我还是想试试看。我需要那份工作,我没有 练就作家们的那份‘坐’功,整天在家里无所事事,那真不是什么好滋味。如果他真是个坏蛋,嘿嘿,那他就是个瞎眼的坏蛋,因为我是穷的嗒嗒滴。”方净翘不屑一顾的说。
“他除了劫财还可以劫色呀!”杨晓芸调侃着。这就是年轻,再文静的女孩也有调皮的时候。
方净翘摇头晃脑,浑身抖擞的说:
“是吗?我还有这种魅力呀!”两个女孩大笑起来。
一座顶天立地的峭壁,像被一刀切开,垂直而平整。峭壁的缝隙里幽翠繁茂的绿植,枝桠压着枝桠,树叶重叠着树叶,密密麻麻,把整个峭壁覆盖的严严实实。瀑布像一条巨大的白练,高高的挂在峭壁上,高空而落,急流飞湍,落下时冉冉升起一团团白雾,飘渺与青山蓝天之间。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几只小鸟,在林间兴冲冲的飞来飞去。杨晓芸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刚刚七点。她把胳膊伸到方净翘的眼前,笑着说:
“难怪这里空荡荡的,你瞧瞧现在才几点钟。”
方净翘歪着脑袋,瞄了一下杨晓芸胳膊上的手表,说:
“怎么是空荡荡的?你睁开你那双大眼睛,好好瞧瞧这里,高处有蓝蓝的天,远处有白白的云。鸟儿飞翔潇洒,树叶新鲜可人,溪水清澈似镜,小草碧绿如茵。。。。。。如此美景,你视而不见,称之为空,真是该打。”说完,方净翘跃上一块大石头,唱起了那首小歌:
草儿青,花儿俏,
春光处处娇。
池塘水绿风微暖,
杨柳烟外晓寒轻。
。。。。。。
杨晓芸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双手抱着膝,眼睛朦朦胧胧的望着迎风而立,吟吟自唱的方净翘。在学校时两人就是最要好的,方净翘喜欢杨晓芸的娇柔秀气,安详恬静;而杨晓芸欣赏方净翘的热诚坦率,开朗豁达。个性分明的两个女孩,却成了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知己。杨晓芸有些迷惑,不对,确切的说她是十分的迷惑,而且这份迷惑在她胸怀飘动了好几年了。她眼中的方净翘活泼率真,乐观明快,更散发着一种淘气且爱动的孩子气。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却把她看来都枯燥乏味的唐诗宋词研究的透透彻彻,还时不时的来上一首小诗,填上一首小词。曲终音散后,杨晓芸感叹的说:
“净翘,我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方净翘飞快的接了口,有些咄咄逼人的问:“佩服我整日东飘西荡,无所事事?”
“佩服你文学博采,佩服你出口成章。”杨晓芸由衷的回答说。
“拉倒吧,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即使你把我贴的金光闪闪,我也只是一个绣花枕头而已。”方净翘眉头微扬,长叹一声。
“你真是。。。。。。”
“喂喂喂,晓芸,你快看你快看!”方净翘急促的打断了杨晓芸,扬着一只胳膊,快乐的大叫着:“落在那边石头上的小鸟好漂亮呦!”
顺着方净翘指的方向,杨晓芸看了过去。一只鸟儿,停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全身黄褐色的羽毛,迎着太阳,发出金色的亮光。它一动不动的停在那儿,瞪视着它那对滴溜溜的黑眼珠,好奇的望着她们。方净翘滔滔不绝的赞美着,杨晓芸眉毛微缩。美吗?她还真没看出来。有时候还真怀疑自己的审美观,往往是一支狗尾巴草,方净翘也能长篇大论的赞美上半天,自己却一句形容词都找不出来。杨晓芸被方净翘的兴高采烈的样子感染了,她身不由己的笑了。
“净翘,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的快乐,难道,那个‘愁’字从来都不曾光顾你吗?”杨晓芸问。
“这个‘愁’字现在光临你了吗?”方净翘问,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杨晓芸,眼光在杨晓芸的脸上打着转儿,想从对方的面部表情里得到答案。
“发愁的事到目前来讲还算没有。”杨晓芸说。
“想想就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方净翘跳下石头,接着说:“仕途,你已经是一名人民教师,就等于走进了美好的未来;爱情,你的那个‘他’对你言听计从,宠爱体贴。你现在是应该是春风得意,岂是一个‘愁’字能讨饶的了的。”方净翘口中的“他”是指杨晓芸的男朋友,虽然方净翘从未见过其人,但从杨晓芸言语中,神情中,不难想象出那是一个优秀的男孩,不难想象出他们的感情在与日俱增。
“你又拿我开玩笑。”杨晓芸随着跳下来,瞪着方净翘,娇羞的说。她顿了顿,嫣然一笑,追上方净翘问:“告诉我,你的春心动了没有?”
“动了。”方净翘直截了当地说。
“是吗?”杨晓芸拽住方净翘的胳膊,急切的问:“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黑是白?是美是丑?年龄多大?性格如何?家住何方?从事什么工作?他的家境,是好?是坏?是中等?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几?”
面对杨晓芸连珠炮似的问题,方净翘即有些目瞪口呆,又忍不住有些失笑。她说:
“你这是干什么?彻查户口吗?”
“哎!”杨晓芸不以为然的哎了一声,又说:“这不能怪我,谁让我好奇来着。再说,我的好奇心也是你给引出来的。在学校时,对于给你写了无数封情书的李晓智,你是热情毫无,冷言相拒;为了投其所好,那个赵文苦读诗书半年多,你也无动于衷。难怪私底下有些男生叫你‘冷玫瑰’呢。其实,那个李晓智和赵文,虽然称不上万里挑一,但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学习也是优秀十分,这样的人物你都拒之千里,我岂能不纳闷?现在有了让大小姐春心欲动的人,我自然是倍感关注了。”
“冷玫瑰,冷玫瑰。”方净翘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两遍,然后“忽”的转过头去,直视着杨晓芸,笑嘻嘻的问:“真的有人这么叫我吗?我怎么就没有听到过?这倒把我吹捧了不少。娇艳似火,灿烂如霞的玫瑰是何等的高贵?是何等的美丽?单单欣赏花儿就已经美不胜收了,何况还是一朵‘冷玫瑰’,那岂不是更加的与众不同?”
“得了得了,你呀就别自作多情的臭美了。赶快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认不认识?”杨晓芸问。
“认识,百分之百的认识。”方净翘肯定的回答。
“是吗,他是谁?”杨晓芸睁着她那双圆圆的眼睛,迫切的看着方净翘,等待着她的答案。
杨晓芸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方净翘好不可笑,在杨晓芸再三催促下,她笑着说;
“这个人就是‘刘德华’呀!”
杨晓芸瞪视着方净翘,满脸的恼色。而方净翘却不为之所动,依旧笑似桃花。
“净翘,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你的知己。”杨晓芸坐到溪边,手指边划着流水,边幽幽的说:“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知音,所以我所有的心事全都对你说,毫不隐瞒的,毫不保留的。我在你面前就如同一张白纸,你看我,就好比我们透着这清晰的水流看水底的石块,那是一清二楚的。而我看你,就像隔雾看天,怎么看也看不清楚,怎么看都像一首费解的谜。”
“不不不。”看到好友认了真,方净翘焦急的解释,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的不够意思。。。。。。”
“谁不够意思啊?”
方净翘刚想辩解,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和杨晓芸一同转过身去,两个女孩已经站在了她们的眼前。这是一对有趣的“组合”,一个短发,瘦高个,皮肤白净;另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黝黑的肤色,胖嘟嘟的身材,比她的同伴矮了半个头。她们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所有的一切都有着鲜明的对比。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方净翘和杨晓芸笑了。方净翘在瘦高个的女孩身上打了几转,齐耳的短发,整齐的向外翻卷着,一件紧腰身的衣服,突露着她身材的曲线美。方净翘向前一步,拉住那女孩的手说;
“秀燕,你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美少妇了,这样的打扮我真有些认不出来了。”
“是啊,真是成熟了不少。”杨晓芸也附和了一句。
“别说我了,老远就看见你们在喋喋不休的。刚刚又说‘不够意思’这是又在说谁呀?”吕秀燕笑着问。
“这还用问吗?这个‘不够意思’当然是在说净翘喽。”那个胖胖的女孩开了口。
“王南,你知道些什么。。。。。。”
她们四人相识于初中一年级,因为脾气秉性十分的合拍,相识不久就结成了盟友。初中毕业后,一向成绩优秀的杨晓芸顺利的考取了市里的师范学校,现在已经是一位有着两年教龄的老师了,而其他三个就齐刷刷的加入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行列。走出校门后就各有所忙,为了确保友情常驻,她们制定了一个约定,那就是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雷打不动的相聚一次。今天,就是一个“雷打不动”的日子。
“净翘,你还别反驳王南。”方净翘还没有把话说完,吕秀燕又接了口,把脸转过去,冲着杨晓芸接着说:“结婚是人生何等的大事,作为好朋友我是三请五邀的,可她关键时刻掉链子,结婚当天她却告诉我生病来不了了,真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装病。”
“我当然是真病了,对好朋友我可是两肋插刀的人,更何况是好朋友一生一次的婚礼,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怎能不去参加呢?我说的对不对,晓芸?”
“晓芸你相信净翘的话吗?”吕秀燕连忙问杨晓芸。
方净翘生病是千真万确的,为了表示诚意,她还拖母亲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和歉意一起送给吕秀燕,吕秀燕自是感激万分。因为学校有课,所以杨晓芸也没能参加吕秀燕的婚礼,方净翘的生病她也是事后才知道。方净翘似火的热情,她是无可置疑的,对于相处了好多年的好友,吕秀燕和王南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吕秀燕之所以如此的较真,只是为了烘托热闹的气氛,这一点儿,杨晓芸岂会不知?所以杨晓芸推波助澜的说:
“哎,净翘对于你的话,不能不信,但也不能全信,我只能这么说了。”
“好哇,你们竟敢联合起来对付我。”方净翘看她们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就知道她们怀有“鬼胎”,于是她摩拳擦掌的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秀燕,晓芸,有人对我们下了‘战书’,我们应该怎么办?”王南也跟着起哄的说。
三个女孩,六目一撞,心有灵犀的笑了。她们异口同声的说:
“一致对外。”
方净翘一看情况不妙,拔腿就跑,而其他三个女孩自然不会放过,她们齐声呐喊,耀武扬威的追了过去。四个女孩,追的追,逃的逃,在水里她们互相泼洒着,追逐着,嬉笑着,溪水浸透了她们的衣服,完全的不管不顾。跑累了,笑的疲惫了,她们就坐在小树林里,安静的聊起了天。
“秀燕,谈谈你的那位吧?”杨晓芸边嗑着瓜子边问。
“有什么好谈的,凡人一个。”吕秀燕说。
“秀燕,别不知足好不好?”王南哇啦哇啦的开了口,她和方净翘的性格差不多,都是直言不讳的人。“晓芸,净翘,你们是离得远自然听不到消息。我和他是邻居什么事都是一清二楚的。他叫王强,和我只差一个字。今年二十四岁,比秀燕大二岁。论样貌、论人品、论性情、论家境、论一切的一切,在我们那儿片那是数一数二,顶呱呱的。”
王南刚一说完,方净翘就大笑起来。
“净翘,你乐什么?王南说的不对?”杨晓芸不理解的问着。
方净翘的大笑让其他三个女孩都是云里雾里的,不解其中味。三个人六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方净翘。方净翘一只手按在胸口上,使自己的笑慢慢地下来。她摇着头说:
“王南说的是不是实情,我是不晓得啦,可是我不得不提醒秀燕。”
“提醒我?提醒我什么?”吕秀燕皱着眉头问,一切还是不明不白的。
“提醒你看好自己的丈夫呀。”方净翘说。
“这又是什么意思?”吕秀燕又问,还是一脸的茫然。
方净翘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笨蛋,你没发现刚才有一个人说起你的丈夫,满脸激动,两眼放光吗?”
方净翘这么一说,大伙的眼睛都转了起来,想了一会儿。杨晓芸笑了,接着吕秀燕也笑了,最后王南也反过味来,一边笑着一边瞪着方净翘说: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编排我,我又岂能饶你?”说着两个人又扭到了一块儿。
“对王南,我可是一万个放心。你们不知道吧?王南的未婚夫那才是真正的万里挑一呢。。。。。。”吕秀燕说。
“不许说。”王南嚷嚷着去捂吕秀燕的嘴。“八字没一撇的事,怎么就成了未婚夫了。”
“好你个王南,这么不拿我和晓芸当朋友。”方净翘叫着。
“就是,亏我们对你一心一意的。”杨晓芸也接了口。
“不是这样的。”王南叫着屈。
“那是怎样的?”方净翘直问紧逼。“你说你说?”
“是啊是啊!你快说啊!”杨晓芸也紧追着。
王南看这阵势,就知道自己就是有千张嘴也辨别不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之夭夭。王南跑开了,大伙又围了上去,就这样几个女孩儿又闹到了一起,她们肆无忌惮的闹着,笑着。在她们欢快的笑声中,天更蓝了,树更绿了,云更白了,水更清了,就连太阳都笑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