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罪妃 > 052蜕变(下)全文阅读

何谓媚道?媚道即指媚术与媚药。

而媚术,又包括两个方面。

其一,人媚;其二,物媚。

而人媚,又包含甚多关节。

第一关,媚姿。

头顶着一只盛满了水的白色小瓷碗,两边的肩膀上各倒扣着两只瓷碗,手里还各自托着一只盛满了水的淡蓝色陶瓷茶杯。

而双脚上,则是绑着两袋盛满了细沙的布袋。

“抬起头,下巴微扬;挺起胸膛,微缩腹部;双眼眺望远方,步子要稳要柔。”

声音柔媚而又严厉,冷清中带着一丝甜美。

说话之人,自是亲自调教我的镶玉麽麽。

她的长发绾起,梳成一个如云高髻,白脂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只摇曳生姿的金步摇,长长的珠帘颤动着低垂而下,似乎羞愧面对她的娇颜。

眉不扫而黛,肤勿须敷面却已白腻如凝脂白雪;绛唇轻抿,嫣如丹果;挺直秀巧的小鼻微皱,却是道尽世间忧愁。

这就是迷倒众多男子的女人,年逾四十而不老。

还记得第一次瞧见她的面容,竟然愣是痴傻了好久好久,直到一旁的问桃浅笑着将我推了推,方才使我清醒。

“扑通--”

一时不察,头顶上的瓷器碗再次跌落。

“叭--”

她手上的青藤鞭子毫不客气地打在我的背部,生疼的感觉立刻蔓延。

“抬头挺胸,下颚微扬,头不要乱晃;步子不能太快,否则身子摇摆幅度过大。”

她厉声教训道,可是话语却依旧柔软如棉,甜甜软软的。

不敢再次思忖其他,只得按照她的要求,一次又一次地练习着,又一次又一次地任由她的青藤鞭落在我的背部,在背上留下一道道的鞭痕。

当我的满背都是纵横交错的铁青鞭痕之时,当冬去春来之际,我终于不用再练习媚姿了。

对着湖面,我看见自己的姿态,居然别有一番韵味。

静似姣花照水,动如弱柳拂风;性若软玉温香,悲宛梨花带雨。

似是我,却又不像是我。

对着湖面淡然一笑,水中娇俏之人亦回赠我一个苦涩的笑容。

终究,还是熬过了第一关啊!

第二关,媚态。

媚态最重要的两点,一是眼神,再是笑容。

练习眼神之时,镶玉麽麽并未亲自指导,反倒是宛若冬天雪地里傲然盛放的梅花那般恬淡的女子--问梅来教习我。

“眼神要有神,每日,你盯望着天际如何飞过的小鸟,再凝睇湖水中如何自由自在游动着的鱼儿,细心瞧着后花园花儿如何静悄悄地绽放,夜间再细望着满天繁星如何闪动光辉。等你领悟了,你的眼神,便算是练出来了。”

问梅的话十分的简单。

但是却再度开启了我无边的痛苦日子。

每天清晨便早早的起床,在露水中观察着花儿的缓缓绽放;每日都要仰望着天空,望着那些鸟儿展翅飞翔,直到脖子酸疼,方才低下头,细看湖水里的鱼儿你追我逐地相互嬉戏;夜间,更是要凝望着那满天繁星。

或许这应该算是比较清闲的时光。

可是我内心却甚是焦急,渴望着早一日成功,早一日离开倚翠楼。

满心焦急,但是问梅却一次又一次地否定我的眸光。

“不够清亮,不够清澈,不够明净,不够神采。”

问梅如此界定我的眼神。

但是每日按照她的说法去做,我却始终没有进展。

直到镶玉麽麽的再度出现。

“让你用双眼看的,是世间的美好。但是,你的眼神被仇恨所覆盖,你的心看不到世间的美好,所以你的眼神总是凌厉,不够柔软,也不够清澈,始终无法绽放出亮丽的神采!”

她简约地说道,却随手抛下一展画卷。

“每日望着画像之中的人,想像着你是无比的喜爱着他,他是你今生最爱之人。等你的心里满是爱,不再被仇恨所蒙蔽,你的眼神,便会充满光彩。当你能够将仇人视作最心爱之人,你便已经成功了。”

话毕,她携着问梅飘飘然地离去。

只留下我一个人。

缓缓地展开画卷,画卷之人,竟然是--

夜挲铧。

愤怒地扔下画卷,狠狠地在画卷上踩上几脚,发泄近日以来心底的郁结。

“你如此的憎恨他,见到他的面,你岂不是想要一刀捅进他的胸膛?我如何能够放心送你进宫?”

转过身子,却蓦然见到了夜甯熙。

他的眼神飘忽,最终还是落在那张画像之上,淡淡地说道。

我咬紧了牙关,倒转回去,俯身将那卷画像拾起。

“公子毋须担心,我一定会按照镶玉麽麽说的做。”

转身绕过他,我没有再望他一眼。

可是,我却感觉得到,他灼热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我的背影。

于是每一日,我便对着夜挲铧的画像,说服着自己对他的情感,是爱非恨。

时间久了,我再度望着他那俊逸的面容,竟然能够逐渐平复下来。

尽管依旧无法做到镶玉麽麽说的那般,将自己的仇人视作自己心爱之人,但是终究还是将对他的恨意隐藏到了心底的一个角落。

终于,当春季过去,百花已经整整绽放开来之际,问梅浅笑着,告诉我,我的眸子已经含情带意,深情绻绻,可以不用再练习眼神了。

紧接着而来的,当然是练习笑容。

每日含着一块拇指大小的鹅卵石,对着朦胧的铜镜练习笑容。说话的时侯要记得浅笑,坐着的时侯也在练习,甚至睡觉的时侯,我的嘴角,都习惯性地上扬。

每日每夜的练习,每日下巴都处于酥麻状态,当舌头被石头磨得流血的时侯,很快的,我的笑容亦是完美了。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浅笑着,从眼角到嘴角,从下颚到面颊,都是浅浅的笑意。

红唇上扬成一个优雅妩媚的弧度,闪动着诱人光彩的眸子半眯起,像是一朵骄傲地绽放着的荷花,又像是一只优雅的小猫,清丽淡雅,但是却又妩媚慑人心魂。

镶玉麽麽曾说,媚态与媚姿,是利用自己本身的特性加以发挥。

而还有一种妩媚,则是要借助外景。

譬如说所处的环境,譬如说自己身边的人的衬托,譬如说自己的舞姿,譬如说自己的歌喉。

如何巧妙地利用四周的外景,使得外景为自己增色,这就是所谓的物媚。

于是,在练习完了媚态和媚姿之后,我便开始练习借物增媚。

再来教习我的,是问荷和问菊。

从琴棋书画,到舞姿歌喉,从景物设置,到室内摆饰,不落一项,不缺其一。

因为练习琴棋书画,我的手指发红,脱皮,甚至再次肿胀。

因为练习歌喉,我的声音变得沙哑,几日无法说话。

因为练习舞姿,我的脚指出脓,脚掌甚至长起了茧。

但是所有的苦,我都咬着牙齿忍了下来。

每日依旧忍着痛苦练习着。

只为了心底那抹藏匿在黑暗处的仇恨。

在夏尽秋来之时,原本就有着一定基础的我,终于通过了问荷与问菊的考验。

媚术之道,大致也就学了个大概。

但是在此之后,镶玉麽麽却一直不肯教我如何使用媚药。

每每抓住四婢其一之中的人询问,每个人却都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告诉我实情。

每日前来教导我的,只是一些如何打扮自己的琐碎事宜罢了。

每日重复着,该如何描眉,如何贴花黄,如何敷粉,如何穿衣,如何配色。

最后,四婢自觉没有什么可以教会我了,便自动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害怕我缠着她们教习我媚药的相关事项。

一方闪躲,我想追问,却无人可问。

时光蹉跎,我的心里焦急万分,可是她们却依旧闪躲着不愿意教我。

岁月如梭,转眼间又是一年冬了。

天色阴霾,空气沉闷,似要下雪,但是却终究没有下。

南方的雪,本来就下得极少,就算下了,也是如盐粒般的飘下几颗。

不似处于北方的帝京。

每年的冬天,都至少会下一场大雪,雪如柳絮,将整个世界都覆盖成一个洁白的晶莹干净世界。

那一刻,所有的黑暗与肮脏,也都被洁白的雪花所遮盖。

“哎--”

情不自禁地再度叹了一口气,坐在窗户边沿的圆木凳子之上,将心里那抹压抑了好久的气息叹了出来。

每每想到那里,我的心口,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抑着一般。

“怎么又叹气?”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略显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

不用回头,我也知晓那个人是谁。

自从我开始练习媚姿之后,他便不再以先前那边柔软妩媚的声音来与我说话,声音反倒是极为低沉,像是有什么卡在他的喉咙处一般。

“镶玉麽麽,为何不愿意教我使用媚药?”

我苦恼地说道,镶玉麽麽一日不教我,他又一日不愿意带我离开。

“你很想进宫?真的很想进宫吗?”

他再三问道,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是!”

我坚定地回答着他。

“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恨他?还是……”

夜甯熙低低地问道,话语里却带着一丝犹豫的意味,欲言又止。

我的双手扶着窗户边沿,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再慢慢地转过身子,浅笑吟吟地望着他。

“是为了爱,也是为了恨!”

我说的是实话。

因为爱他,所以,更恨他。

对着他的画像,我说服我自己,告诉我自己,其实我依旧爱着他;也因此,更是发现了我自己的心底,是真的依旧还爱着他。

也许正是因为我还爱着他,所以更加地仇恨着他。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比爱更深的,是恨!

“你果真还爱着他……”

夜甯熙的声音有些幽怨,望着我的眸子亦是委屈。

“我爱不爱他,是我的事情。我答应过你,会帮助你夺得他的江山,自会做到。也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话,我们之间,只是利用关系,没有其他!”

再次转过身子,没有望他一眼。

近来他的举动益发的怪异。

甚至有几次,劝说我与他一起离开,不要再想着回宫报复夜挲铧的事情。

我不知道他是想要试探我,还是真的为了我好。

但是,我终究无法真的放手离开。

我的心底,依旧有着黑暗和阴霾,就这么离开,我总是会不甘心。

“他现在已经不再宠幸王后和明王贵妃了,每日每夜都在酗酒,每次醉酒之后,都会喊着你的名字。有一次,甚至有人看见了他的眼泪。”

夜甯熙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他,果真是爱着你的。”

“他爱的,是死去了的萝蔓珠,不是我!假若要他爱我,恐怕也得等我死去之后,他方才会爱我!”

我嗤笑着说道。

夜甯熙的话,并没有减轻我心底对夜挲铧的怨恨。

或许对夜挲铧而言,他要爱的人,是死去的人,因为死去的人不会造成他的困惑,不会威胁他的江山。

“再说了,他如此的昏庸,不是更方便你夺位吗?”

依旧是嘲讽的语气,我淡然的说道。

在男人争权夺利的世界里,女人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一方。

但是,女人为何要白白地被牺牲?

一切都是为了江山。

一个人为了自己的江山,不惜出卖自己的感情,利用别人的感情;一个人为了夺得江山,将爱着自己的女人做为棋子。

多么的可悲!

“是,他愈是昏庸,我就愈要夺回王位。”

夜甯熙狠狠地说道,话语里竟是浓烈的恨意。

“为了夺回王位,甚至不惜利她吗?”

我扬起红唇,微眯着眼睛,眺望着窗**沉的天际。

“她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

不用我挑明,夜甯熙也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们之间的默契,似乎是愈来愈好。

“不说这些了。你去让镶玉麽麽教我媚药的相关事项吧。我希望早一日进宫。”

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了远在帝京王城里那个一厢情愿的女人,自以为是的爱情,自以为是的奉献。

“媚药……假若用了,你此生都无法有孕,所以……”

夜甯熙闪烁其词地解释着说道。

原来如此。

难怪当我问镶玉麽麽和四婢的时侯,她们都环顾左右而言其它。

无法有孕?

萝家既然还有四哥能够延续血脉,我是否能够有孕,还重要吗?

更何况,我从来都不想,孕育夜挲铧的血脉。

自我知晓他利用了我的情感,我从来都不想。

假若此次能够绝了孕,以后我也不用担心会不小心孕育了他的子嗣。

孕育他的血脉,孕育他的子嗣,那将会是我的耻辱。

“让镶玉麽麽放心教习吧。我不在乎!”

我望着灰蒙蒙天际,漫不经心地说道。

可是心口,却依旧闪过一抹疼痛。

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清楚,心口为何会闪过痛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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