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忠心的侍女动作倒是挺快,可见顾飞飞平日待佣人们也不薄。大夫来后,开了方子。
艾婉低声问大夫道:“大夫,她究竟如何?”
大夫神情凝重地说:“她本来体质就弱,最近大概因为什么事情,有所郁结吧。”
艾婉点点头,她曾因心事缠绵病榻多时,所以对雨晴的状况感同身受。
大夫说道:“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开些发散的药,先治治标,这治本就得看她自己了。若心情舒畅了,自然就药到病除。”
艾婉叹气道:“您说的是。”
大夫收拾了诊疗箱,往外走,嘱咐道:“她吃了安神药,应该能睡上几个小时,醒来温度也该退下去了。记得,要让她心情舒畅。”
艾婉回头望了一眼熟睡中的雨晴,点点头。待侍女送走了大夫,艾婉轻声对侍女说:“我有事情回家一趟,一会儿等你们小姐醒了,就跟她说我一会儿就来。”嘱咐完侍女,艾婉不放心地把雨晴看了又看,这才匆匆往家赶。街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平白多了许多警察局的人。艾婉却一心关注雨晴的病情,无暇理会这些。
刘太太回到刘公馆时,孟惜已经把一切收拾停当,等在楼门下不时张望。孟惜见了艾婉,连忙跑下台阶,走近前说道:“正说要去顾小姐那儿找你呢。陶桥刚得了消息,说那位先生过几天就要出去游学,得赶紧启程。”
艾婉说道:“我也正好有事跟你商量。去沈园的车票、船票什么的,你试试能不能让陶桥再弄两张。”
孟惜不禁有些意外,问道:“再弄两张?这几天的票可紧张呢。”
艾婉想了想说:“实在不行,就让李嫂他们别跟去了。这么多人,浩浩荡荡的,就像搬家一样。一会儿义儿下学回来,你督促他做功课。雨晴病了,我要陪侍,晚上可能得回来晚些,或者不回来。你看着安排吧。”说完上楼拿了件过夜的衣服,又匆匆向顾飞飞家去了。
孟惜欲言又止,见艾婉如此匆忙着急,便没有说。
艾婉紧赶慢赶地来到顾飞飞住处,在房门外低声问侍女道:“你家小姐醒了吗?”
侍女欢喜地答道:“醒了,还说饿,让我们准备些米粥呢。”
艾婉这才稍稍放心,嘱咐道:“快去吧。”她轻轻推开房门。
雨晴闻声转过头,微笑道:“你来啦。”
艾婉见她脸色微微恢复了血色,终于放下悬着的心,走到床前说:“退了烧就好了。”她见雨晴依旧有些怏怏不乐,便拉着她的手温和地劝道:“大夫说了,这病没什么大碍。只需放宽心。”说到此处,艾婉顿了顿,思之再三后,说道,“我知道你委屈,是金晖误会了你,这个结我会替你解开的。”
雨晴本是敷衍无奈地听着,忽然听艾婉说“这个结我会替你解开的”,当即激动挣揣起来说:“不,婉儿,别说。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个字都不要对他说,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
艾婉见雨晴眼神那般真挚,心中愈加难过,强忍住眼泪,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艾婉微笑道:“大夫说你这是闷出来的病,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沈园。”
雨晴摇头说:“你是堂堂局长太太,而我——我跟你一起,恐怕会坏了你的名声。”
艾婉不屑地说:“唉,你总是想太多。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就这么定了。哟,看这米粥来了。快让我喂你。”她接过侍女端来的粥,小心地伺候病人进食。
孟惜刚目送艾婉出门去看顾小姐,转身就有些后悔,觉得应该向艾婉说出自己的担忧。她低头懊恼地往自己屋走。
“惜儿。”刘不一站在楼梯上对孟惜说道,“你到书房来一趟。”
孟惜便上了楼。她刚进书房,刘不一便说道:“你和艾婉一起去沈园吧。带上这个箱子。好好保管。”拿出一个密码箱。
孟惜一见箱子,神色立即阴沉起来,咬了咬嘴唇,脱口问道:“你要我们先跑?”她常去凤蝶酒馆,那儿的消息很灵通,知道刘局长最近遇上了麻烦。前因后果一加和,孟惜便猜出了八九分:“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里边应该装的是这几年攒下的家当吧。”
刘不一平静地说:“我也不瞒你。是。只怕这场风浪太大。”
孟惜问:“那,婉儿姐那边怎么说?”
刘不一说:“先瞒着。要是真的出事了,你就把箱子给她,你们赶紧逃。”
孟惜忽然觉得刘不一此举颇令人动容,便问了句:“那你怎么办?”
刘不一说:“我会相机行事的。婉儿和义儿就拜托你了。”
孟惜点头说:“你放心”便预备退了出来,突然回头说了一句,“你也保重。”
艾婉一行人即日启程,车船交替前行,走了四五天总算到了沈园门外。艾婉抱了刘义下车,看着几大车的行李,不由得感叹道:“不过才来几天,竟带了这么多东西,竟不像孟惜的行事做派。”
大个子傻笑道:“老爷吩咐了,怕您跟少爷用不惯路上买的东西,让把能带的都带上。”
陆雨晴在侍女的搀扶下,靠在马车旁歇气,艳羡地对艾婉说:“你真是有福气,戒之那样疼你,惜姑娘办事也麻利。”
艾婉静默不语,抬头见孟惜喘气跑回来。孟惜满脸失望地说:“先生外出讲学了,大约得**天才能回来。”
艾婉不由得撅嘴,十分失落地说:“真是不凑巧,这**天的日子也真是个鸡肋。”
孟惜早知如此,便劝道:“是呀,来回折腾也太费事,不如就在这园子里等一等。这沈园也不光先生一家住,还有个客栈呢。”
艾婉想了想,点头说:“只好这样,”回头冲雨晴笑道,“你看,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似的,带了这么多东西。”
孟惜一听,百感交集,只得说道:“这一路也够累人了。赶紧让陆小姐进园子歇息吧。”连忙和艾婉一起指挥佣人们把行李归置好。
等一切收拾停当,天色已经晚了。孟惜端了茶来,艾婉这才得空坐下来歇一歇,抚摸着刘义的手,忽想起同行的陆雨晴,对孟惜说:“雨晴还病着,经此劳顿,大概身子更不爽了。你帮我看着义儿,我去看看她。”艾婉放下茶杯便往雨晴的房间走去。
刚进了雨晴的小院,还没进屋就见门窗大开,进屋一看,却是空无一人。风吹得桌案上的纸哗哗作响,地上已经散了些纸张,桌上的也欲乘风归去。艾婉随手拿起镇纸把将跑的纸按下,将散乱的纸重新捡起了,整理之余,不经意一眼望见雨晴的字,竟有些诧异,自言自语道:“这字?想不到一个弱女子竟能写出这般入木三分的字。这诗?鱼书冷塞雁声寒,意态由来画最难。昔别亭前秋未了,重逢隔梦竟贪欢。”艾婉边读边联想到雨晴在做这首诗时的场景,不禁触景伤怀,感慨道:“你对他如此念念不忘,却为何执意不肯和他说清楚呢?”转身却见雨晴的侍女端了茶水走进屋,艾婉便问道:“你家小姐呢?”
那丫鬟一脸茫然地答道:“小姐不是在屋里吗?小姐不见了?”
艾婉顿时心感不妙,连忙吩咐道:“你快去找。”急忙回自己的屋叫了孟惜一同到院子里去寻找。
两人各自找寻,艾婉沿着游廊一路寻来,迎面望见一个人,定睛细看,大惊失色,竟是金晖!她心里不由得叹一句“真是冤家!怎么雨晴和金晖偏就往一处赶呢。”料想躲不过,索性走过去打招呼说:“子光,你也在这儿。”
金晖面色不大好,神情有些恍惚,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找寻什么,等艾婉唤了几声才抬头,微微惊愕地答道:“哦,是。我护送父亲的灵柩回乡,路过这里。”
艾婉这才发现金晖臂膀上的青纱,随即叹了口气,安慰道:“人总是免不了走这一步的,节哀顺变吧。对了,我看你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金晖心不在焉地答道:“没,没什么。我还得回母亲那儿。父亲走了,她这几天很伤心。我先回去了。”转身匆匆离去。
艾婉见金晖如此光景,三十岁的人已有了几丝白发,心中感慨不已,转念一想他应该没遇见陆雨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便加紧步伐继续找人。她刚往前走了没几步,遇上孟惜迎面走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张照片。
孟惜见艾婉身旁无人,料想还没找到雨晴,便没有问雨晴的下落,走上前兴冲冲地说:“婉儿姐。你看我捡到了什么。”边说边把手里的照片递给艾婉,“我想是陆小姐掉的。”
艾婉接过来一看,竟然是那张移花接木的相片,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照片里的人自然是雨晴无疑,但早年书信中,雨晴已经提及把这张珍贵的照片赠与“白头人”。前后印证,艾婉不难猜到这是金子光掉落的,她不由得低声自语道:“明明相爱,却为何要相互伤害?”
孟惜不解地问:“什么?”
艾婉回过神来,慌忙说道:“不,这是别人掉的。我们赶紧找吧。金子光也在沈园。”
此时,琴声乍起,声声拨动听者心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