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清离开安国寺的这日，天空碧蓝，万里无云。柔柔的秋光落在身上，漫起一层层若金子般澄亮的温暖，只是，风吹过，略有瑟缩的冷感。草原上星星野花依是开放，但已非六、七月份那般娇姿耀人，唯空气中怡人香气一如往日，闻之如痴如醉，心旷神怡。
蔓清跨出佛塔，只见阿布达一人守候在塔外，心下好奇，问：“小王爷呢？他怎么没来？”
阿布达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回柳妃娘娘，皇上不许汉王前来接娘娘，所以汉王派在下来接娘娘回府。”
蔓清皱一皱眉，惊呼：“什么柳妃娘娘？”
阿布达悦色回道：“娘娘在塔里关了一个月，自是不知金国的变化。前几日，小王爷已被皇上封为汉王。”
蔓清收敛愕神。数日前，她早从秦舞的口中得知完颜晟做了皇帝。完颜宗汉封王，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储君之位……忙问：“太子可是完颜宗磬？”
阿布达道：“皇上并未立太子。宗磬被封为宋王。另宗固、宗英、宗顺、宗雅被封豳王，滕王，徐王，代王。”
蔓清点点头。
皇帝不立太子，恐是担心立储后会令太子处于险境，可不立，只怕会引发储君之争。金人本就比中原人强悍，往后的日子不知还要闹出多少事端？
冷汗不由自主地在额头上滋生。一袭醉人的草原芬芳亦被风带走了去，留下的是无尽的潮湿味。
阿布达见蔓清面色乍然无光，以为她想起入塔之事，忙悄声道：“柳妃，那日代王府上，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害娘娘关入塔中。只因皇上问及，在下不敢说谎袒护。”
如今身在金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蔓清扶起阿布达，道：“这件事就算了，反正我没什么损伤。不过以后可不许再说话挑衅汉人或是契丹人。”
阿布达道了声“是！”，随即，带蔓清出安国寺。
安国寺是辽国第一大寺。相传安国暗喻平安定国。平日里，来这里拜佛求荣、求顺的皇族人不少。就她押入塔的那日，还见肚子肥大的宗英在大殿内求签。可今日唯见寥寥僧人进进出出。辽人崇尚佛学，但金人亦信佛。这么个碧蓝一泓的日子，照理并不会无人参佛。
蔓清愈走愈奇，撇过头，问：“阿布达，这安国寺不是挺热闹的。怎么今日都不闻郁郁焚香了？”
阿布达答道：“在下听说耶律延禧东山再起，要夺回他们辽国的土地。想必，受此事影响，安国寺少有人来。”顿一顿，“这安国寺是契丹人所建，我们女真人参拜，只怕是在帮他们契丹人保家安国。”阿布达的眼神略有不屑，仿佛是对契丹人的嘲笑。
心下骤然一凉。
耶律攸毕竟是辽国皇室子孙，他不知在否耶律延禧的行军中？若是他举兵攻金，她与子衿岂不争锋相对？若是金人要杀辽人，要杀耶律攸的亲人，她又该站在哪一边？
一时，蔓清忽感前往汉王府的道路悠悠漫长。
悠悠的是往后的岁月，她不得不以悠然的心态去面对一个个渺小、弱势的民族被欺凌、被灭去……漫长的是余下的人生，不管欢喜，还是悲哀，她都要延着这条路行下去，直到被命运终结……
入汉王府，已过午时。阳光一如既往的柔和。照在汉王府华美的砖瓦、石柱上，腾起一道道斑斓的彩光，若迷幻的晚霞，铺开长长一条锦绣长卷。
宗汉站在汉王府门口，翘首以待蔓清的归来。见红轿缓缓行来，唇齿间勾起一抹温甜的笑。待轿子停稳，有小厮掀开轿帘。蔓清跨出轿栏。
宗汉一手挽过一脸淡然的蔓清，亲和问：“清儿，怎么了？参了一个月的佛，都不记得完颜哥哥了。”
蔓清冷冷睇一眼：“那要问汉王有没有欺骗过清儿了？”
宗汉一愣，片刻拧笑道：“我向来对清儿坦诚以待，何来欺骗？”
“那博姑娘与滕王的事可是你谴人告诉代王的？”
宗汉道：“宗雅是我五哥。平日里，他与我时有切磋武艺。关系不能算佳，但也不坏。那日在四合院，你也见了，五哥一见我受伤很是关心。我又何以忍心害他？”边说，边牵着蔓清走进府内。
蔓清微微一挣手，面色生硬如铁：“滕王与代王的关系素来不佳。再发生这等事情，两人更是水火不容。皇上素来坚信以和为贵。如此一来，滕王、代王势必更受皇上冷眼。结果，最得益的不就是你汉王？”
宗汉目光微微一冷，转瞬又恢复往日的悦色。虽只这么一瞬，却依令蔓清心下一怔，暗道：果真是你害了五哥！旋即，冷冷问：“怎么？被我说中心事？说不出话来了？”
宗汉意外掀起浅薄的淡笑。
蔓清疑惑：“你笑什么？”
宗汉道：“清儿，你怎么连你丈夫都不相信？”蔓清哑然。他复道：“清儿可以设想我设计破坏三哥和五哥的关系，为什么不能想到是三哥设计破坏五哥与我的关系？”
蔓清心头一紧，不解问：“怎么说？”
宗汉道：“博姑娘与三哥的事毕竟是我安排。谁会想到是受害者自己暴出丑事？所以，五哥一受害，第一个矛头就指向我。我与五哥闹翻，三哥不就得益了。”
“这……”蔓清说不上话，只目盯宗汉，半响方问：“那这事真不是你做的？”
宗汉神色镇定道：“清儿若是不信，我敢对天发誓。”说着，抬一手举过头顶，凛然道：“我完颜宗汉对天发誓，对妻子柳蔓清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