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数日,赵焕异常的忙碌。一连数日,柳隐都不见他的身影。本以为他在外面又有新欢,却偶听锦瑟说,王爷不日将出征辽国。这时,柳隐方才想起那天在密室偷听到童贯攻打南京遇阻之事。这些时日,她时常找锦瑟聊天,锦瑟表面上显得坦然,但话中常令人听出隐含悲凉。最为不思的是锦瑟提及太子府那场风雨时总欲言又止,更有意避开柳隐换名之事。柳隐虽有追问之心,但想她不说定有因由,也就不再追问。童夫人与伊霜终日待在王府,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柳隐自难从她们口中打听得到信息。再说,头一次见面,柳隐就显得冷淡,童夫人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趁着赵焕不在,常常指桑骂槐,还讽刺说“王爷尚未三媒六聘着娶姑娘入府,姑娘如今还不是王爷的人。”李伊霜也是冷冷的,时而还站在童夫人那边帮腔。倒是二夫人、三夫人百事不管,乐得清闲享受,自不是同路的人。
这种闲来无事的日子一久,柳隐便有些待不住。一天,她正欲偷偷出去,不想正撞上童夫人。童夫人冷冷地道:“王爷几天不在,你就想红杏出墙?**女子倒底耐不得寂寞!”柳隐气愤,与她吵了几句。童夫人气不过,便以王妃的身份,要处以家法,幸亏锦瑟赶到,苦苦相劝才作罢。赵焕知道此事后,倒也未责备童氏,只规劝柳隐说“本王即使能锁住你的人,总也无法锁住你的心。待他日做了皇帝,定还你自由。”
霜降一过,白日的风也如夜间,吹在身上漫起一层又一层的刺骨。碧池上的浮萍早已颓败,唯留红鲤嬉戏溅起朵朵水花。菊园内百花凋零,颇感冷落凄凉。这晚,柳隐料想赵焕不会早归,其他几位夫人也早早入睡,玉青又被伊霜差去做事,便偷偷翻墙出了王府,一路向汴河大街走去。
弦月高高地悬在黑蓝夜空,明亮皎洁。月光如水,银灿灿地淡散在略略有些闲凉的汴河大街。商铺早已打烊,只留客栈、酒肆依是灯火辉煌。柳隐一路走过御街,忽见高高悬着的“雨花楼”三字,顿是一暖。随即,进了茶室,要了一杯清茶。
不远的台上有戏曲表演,正是那段《贵妃醉酒》。可她一句也未听进去,只目视着杯中微泛涟漪的茶水,微微发呆,仿佛楚仲翰云淡风清的笑靥就在水中浮现。
“施悦纱!”一声清脆轻盈的呼声唤回了她对楚仲翰的回忆。她抬起头,只见一双满是惊喜又微泛冷伤的眼眸注视着她。
“施姑娘,真的是你。你到底去了哪?我找你好久。我去过凤翔居,可李妈妈却说你已经消失了。”她矫捷地在柳隐对面坐下,将手中的酒壶端放在桌上。
“是你,端木姑娘!”她同样的兴奋,“你怎么会在这里?”
端木堇把酒壶往桌上一搁,“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消失了这么多时日?”她巴在窗台上勾起手探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夜景,“你呢轻轻松松的消失。害得人家楚大人在雨中等了一天。”
“我——”
端木堇抢着道:“你呀——不是我说你。老是犹犹豫豫不懂得把握。现在好了。他走了。你呢只能孤零零的在这里喝茶。”
“你不也一个人?怎么不随他去?”
“我!?”像是触动了端木堇的心事,她的面色俱是一变,但很快又轻轻一笑,“我已经对他淡忘了。”笑意款款的脸孔终是遮不去矛盾的内心,“有些东西不能强求。这个你明白的。该放下的总是要放下的。”
转瞬,台上唱起了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摧心肝。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叫一个人洒脱的忘记另一个人是如此的难。堇儿亦是如此。为了我,为了翠竹苑,堇儿牺牲了很多,可到头来我又为她做过些什么?那日若非潭伯替死,楚仲翰或许已经不在人世。杀了他可以让我的心宽慰流珠,可又如何面对堇儿?
俯下头,喝过一口清茶,她嗫嚅地问:“他可好?”
“好?!你这般狠心,他如何能好?”端木堇的笑容若有似无:“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孤零零地坐在放鹤亭中,说是与你有约。当时,我告诉他,听说你在太子府献舞意外受伤后失踪了,他不以为然,只恍惚般地道:‘施姑娘一定会来。’”
闻声,心有空落落的难受感。
赴约是要他的命,他就等着送命?
手一阵发抖,茶杯差点滑落下来。端木堇一手托住,复道:“你也真是!明明深爱着他,却再三拒绝。我也不明白你心里想什么了。”
“我是——”喉头一紧,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他说了什么?”她寥落地问。
端木堇微微动容道:“他倒是没说什么,只让我送还秦方的骨灰。”
许是多日没人在她耳边提及秦方,触闻的瞬间,耳朵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有蒙蒙的难受。“你刚才说什么?秦方?秦大哥?”一会儿,又紧紧地捏住端木堇的膀臂,“他怎么会有大哥的骨灰?他和大哥有什么关系?”
见她激动,端木堇忙道:“那天,我一直守着楚大人,直到夜幕降临。本来,我还想劝说楚大人离开,谁知,一直默不出声的他突然起身,走去停靠在湖边的一条小船,从船舱里拿出一个小罐。他说:‘若是你有幸见着施姑娘,就把这个交给她。’当时,我拿着小罐心奇得紧。回到家中才发现,罐上写着秦方二字,知道是秦方的骨灰。想必,当初楚大人见你急着查询秦方的死因,就自作主张地暗地里替你打点一切了。可惜——”顿了一顿,“你没有给他机会。”
她略一怔忡,抬手捂一捂嘴。
他见我是为了还我秦方的骨灰。他明知道我心系秦方,还这样满不在乎的帮我。可我却心狠得要他的命,还阴差阳错地杀死了潭伯。复景堂千余人的死是与他有关,但他只是一个受人教唆的臣子。可明白这些又如何?还要挽回什么?
良久,她道:“月有阴晴圆缺,人亦讲求缘分定数,有些事随缘即可。”
端木堇有一刹那的失神,“莫非姑娘是顾忌与复景堂的关系,有意避开楚大人?”见她垂下眼眸,若有心事,又道:“姑娘真是多虑了。我们只是柔弱的女子,何必夹杂在国事的纷争中。寻得有情郎,两情相悦着白头偕老岂不更好。”
她不言,只转目窗外的一席夜景。柳树上挂着的弯月银白一钩,纤细的如女子姣好的眉,甚是好看。许多事情就好似那弯月,看你怎么想,怎么看了。
见她思的出神,端木堇动了动她的手指,“你想什么?”
“我想见秦大哥!”
端木堇吁过一口气,“秦方的骨灰,我受人所托必是要给你的。但有些东西,就要靠你自己的心去把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