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施悦纱复笑道:“施悦纱是死了。从今往后,站在你面前的叫柳隐。”
“柳隐!”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面上绽起了笑花,“柳有‘留’之意,隐则归隐是也。莫非姑娘取此名乃是有意归隐王府,留在本王身边?”
“我……”
见施悦纱冷下脸来,他吃的一笑:“莫非姑娘嫌弃王府,不肯留下?”
她心境一震。
王府固然是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只是……
深思片刻,她道:“我做王府的下人,如何?”
他的眼深深地望着她,以致她有些不自在,“王爷这么看我?”
他道:“本王堂堂大宋国三王爷,难道要娶个心爱的姑娘还得这番波折!你——本王是要定了。今生今世,你别想离开王府。”他说得坚定,看似势在必得。的确他堂堂一个三王爷要个女人还不容易。但话落在耳中,几乎还是一愣。
府上明的已有四位夫人,再加锦瑟和端木堇就是六位了。她们中,他真心对待的又有谁?多半只是图个一时的新鲜。
“你不从?”他的语气好了点,但依是逼迫的。
她思了一会,“王爷知道,柳隐自小痛恨残害忠良、愚弄百姓、游手好闲的官宦皇室子弟。若是我嫁了你,定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你——”
她抬手堵一堵他的嘴,“王爷莫急,让柳隐说完。但要嫁你也并非不可能。”他挑了挑双眉,有不屑之意,“你要跟本王讲条件?”
“我是要过心里一关。”出口的这句猛然令心底有一丝的害怕。秦方的死以致托情于楚仲翰,如今楚仲翰伤害她,所以才急于找一个心灵的安慰么?
她站了起来,背身道:“我想请王爷答应三件事。”
“何事?”他接口得极快。很少有一个亲王如此在乎女人。可惜,对于他的感情,她却没放在心上。甚至只视如一棵可以挡风遮雨的大树。
悠悠叹了口气,她道:“玉青对你有几分仰慕。你接不接纳她,我不强求,但无论如何收她在府。”
他的笑甚是温和,眼中却又一片疏落,“第二呢?”
她接着道:“玉翠生平的为人处世虽不光明磊落,但死得也算冤枉。查清真相还她个清白倒也罢了。但王爷为她书篇祭文也算应该。”
他走近她,望向她,目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此事只可你知、本王知。”
她点了点头,“最后一件事是关于堇儿的。堇儿的心不在府上,人也就不必强留了。她爱去哪就由着她。”声音有些悲凉。话中说的是堇儿,其意却是暗指自己。
郓王这么聪明的人,能不明白她的心意。他的目光如风的影子掠过她,“端木堇早由童夫人说情放了。如此三个条件我都答应你。”他拉过她的手,走去室外,“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人。”
话语好似一片树上的普通落叶,轻轻的飘,轻轻的飘。何时落地,落在哪里已经无关重要了。只要他懂得珍惜,只要他不要像楚仲翰那样,伤害她,困扰她。
外面的空气比之涵碧房通透些许。园里种有百年古木藤萝,缠绕延伸。一汪池水清澈见底,如玉如碧。
藤萝园中,郓王见几房夫人都在,便向她们一一介绍柳隐。
童氏知柳隐欲嫁郓王,笑盈盈地拉起她的手,还说:“妹妹长得倾国倾城,难怪王爷一见倾心,居然还为你生了场病。”施悦纱本来厌恶童氏,如今她主动示好,也不想冷言讽刺,只轻轻嗯了一声。童氏见柳隐对自己冷淡,眉头一皱,退去一边。
二夫人、三夫人看起来温柔贤惠,不善言辞,见着柳隐,只频频笑着点头问好。
四夫人便是那日池边施悦纱遇上的李伊霜。放眼望去,在赵焕众多妻妾中,她的确相貌最为出众,只是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容面上淡淡露着感伤和忧愁,就连嘴角掀起的笑也变得淡而疏离。她幽幽地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自古深宅大院只有表面风光,人心不过是秋日的风,初现凉爽,仲时瑟冷,到了深秋,只剩刺骨。
伊霜的一席话无疑令众人心凉。直到锦瑟说起要郓王三媒六聘着娶过悦纱才算真心,才令众人又话聊起来。
这日下午,她觉得劳累,便在海棠阁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一弯朦胧的月牙已半遮半掩地悬挂在墨空。屋里亮着灯,郓王正就着案几挥毫于纸。
她好奇,便轻轻走了过去。只见宣纸上是一幅花卉图,一块旖旎的太湖石上缠绕着青碧的藤蔓,太湖石底部是数朵白色小花。
施悦纱虽生长于山水乡间,却不曾见过此花,便问:“王爷画的是什么花?”
他道:“这是曼陀罗。”
“佛花曼陀罗?王爷有心向佛?”
他摇摇头,走出屋子,站在苑中的海棠树下。此时,浅月的银光照射在赵焕翩然衣裳上,漾射出一种剔透的光泽。“我只喜欢白色曼陀罗。”
“为什么?”
他挽过施悦纱的手在苑中石凳上坐下。风瑟瑟而来,鬓发拂拂扬起。她虽有些瑟冷,却因一心在曼陀罗身上,反而不觉了。
他道:“曼陀罗花源自大理国。属佛花,却也是一种情花。但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爱恋含义。红色意有血腥的爱恋,黑色代表无间的爱与报复,绿色意味生生不息的希望,而白色则是纯洁无暇的眷恋。”
听闻,施悦纱忽的想起端木堇的前名“曼陀”,脱口问:“王爷是因为曼陀二字近似曼陀罗,才去了那场破苞秀?”
他心中一凛,面上依带淡笑,“过去的事就让它去吧。本王不会伤害端木姑娘。即使她不在王府,本王也会好好照顾翠竹苑的姑娘。”旋即,他不由分说,一把抱过施悦纱,在她耳边轻柔地道:“隐儿,你才是我的曼陀罗。”
她柔柔一推,“谁是你的隐儿?”
他道:“是你答应隐居在本王府上,从今往后你就是本王的隐儿。”说着,用唇凑去她的额头亲了亲。
她涨红了脸,“你还没三媒六聘迎娶我呢?”
“那就先做本王的隐夫人。”他一手拉过逃去树下的施悦纱,抚着她的纤手,轻语道:“隐儿,你想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顿一顿,又略略加重语气:“包括一个明君!”
莫名的喜溅起在这个秋夜。
一朵白色的曼陀罗似冉冉绽放在心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