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弦月斜斜照来,树影、楼影纵横交错着深深浅浅地映在她们缓行的步伐上。端木堇略有说起,翠竹苑解散之事,还问施悦纱如今住在何方。施悦纱含糊着道,前些时日,她有住幽素庵,还道歉“mi药之事”。
不知不觉,两人行至一间茅屋附近,这块地离刑场不远,很是荒凉。不少村民害怕鬼魂作怪,纷纷廉价出租或变卖草屋。端木堇从王府逃出后,便拿首饰抵押一年租金租了其中的一家。
进屋,端木堇点燃了一支蜡烛,幽幽烛光隐隐照亮里屋。这里家具虽显得陈旧,却是干净整洁,只是空气中淡淡散发出一股霉烂潮湿的味道,想必是前几天下雨,屋子漏水导致的。端木堇掀开屋内的一块垂布,走去另一间屋子,随后托出一个土罐。柳隐接过罐子,莹莹而泣。
“这就是秦方的骨灰。”堇儿拍拍柳隐的手臂,“如今骨灰送到你手上,你的心事了了,我的责任也卸了。”
柳隐静默不言。片刻方道一声,“谢!”
堇儿微微一笑:“谢我?谢谢楚大人才对。”
她两眼迷茫,“道声谢倒是没什么。只是他的心伤,我是治不好了。”
堇儿有些迷糊,“秦方到底是死了。为了他放弃楚大人,我觉得不值。何况旁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在乎他的。”
她反问:“何谓价值?”
堇儿轻轻一笑,“值不值,你问问自己的心就知道了。”
她低声复问:“你对他的情分不比我少。你问过自己过去做得值不值了?”
“我——”她低下了头。
屋内一时寂无声息,甚至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对他,我——”堇儿才开口,垂布遮去的里屋内隐隐传出悉索之声,像是有人在茅草上翻了个身。“等等!”堇儿掀开布帘,拿着烛台向里屋照了照,见草铺上的那个人安稳的躺着,才舒过一口气。
“他是谁?”柳隐惊讶问:“这个男人怎么在你房里?”
堇儿道:“他受伤了。那天我带着秦方的骨灰回屋时,就见他呻吟着躺在我家门口。当时他满身是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见着可怜,就收留了他。今日晌午他才醒来。”
“是这样?”
堇儿轻轻放下烛台,“不然还能怎样。我素来不饮酒。我出去买酒就是为了以酒暖身救他一命。”
柳隐又掀布瞧了一眼那男人,“救人是好事,就怕他身份不明,有……”
“不会。”堇儿速然道:“世上是有天理的。我是他救命恩人。他不会伤害我。”
她放下布帘,“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小心,不要到时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你有所指?”堇儿的声音厉了起来。
她一凛,方觉刚才的那句不妥,遂道:“做人谨慎一点总是对的。要不然你怎么会被我连累进过牢狱。”
堇儿微一沉脸,片刻道:“事事讲究一个缘字。也许我跟你有缘,也跟他有缘。”
柳隐离开端木堇处时,夜已经深了。明月如画,清辉似水,映照着浮华京城的巍峨宫殿,只是四周如死一般的沉寂,为这个王朝笼罩上一片悲凉。
世上是有天理的!?
一路行在畸形般喧闹的柳巷。一幕幕昔日往事历历在目。凤菲投河,彩兰被冤,雏月吞金。如果说朝廷乌烟瘴气,复景堂不也害死了人。
何谓有理?何又谓无理?事事非非可有一个真正的定论……
正想,突然,身后有人将她一把抓住,幸得她武功了得,来了个泥鳅钻洞才摆脱了那手。她急急转身望去,却见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呼着:“昭……斓,你、总有一天,是……是本大爷的人。”
昭斓不就是新进凤翔居,又入住雏月房间的那位姑娘?
才要抓着酒鬼询问后事,一转头,又见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跟班匆匆跟了过来,对酒鬼道:“童老爷,李妈妈与三王爷甚熟。老爷何不跟他说说去。”
“你……以为蔡……卓就与三……王爷不熟?”酒鬼转回身对小跟班头上就是一掌。
小跟班摸摸头道:“老爷,说句实话,小的看那位昭斓姑娘哪里比得上花魁慕容蝶。老爷得了慕容蝶,还怕在蔡卓面前丢脸?”
酒鬼打了个嗝,气忿忿地道:“慕容……蝶那臭……biao子,居然敢背……着我幽会楚……仲翰。哼!我童……璟又不是泥……捏的,一定要、要她……好看!”
“是!是!”小跟班唯唯诺诺地跟了几步,“奴家看……”才一开口,又忙一声尖叫:“女侠!童大人被劫持了。”
“闭嘴!”女侠一吆喝,童璟立刻下跪求绕。
那女侠正是柳隐。刚才她听童璟要欺负慕容蝶,怒从心头起,忙拿一块丝帕遮了面,欲教训一番那狗贼。
“小声点!”柳隐一声轻喝,更将银针迫去童璟。童璟是童贯的养子,幼年时学过些拳脚,只自做了将军后,吃喝嫖赌、作威作福,疏于练习,日渐荒废了武功,如今见银针直逼喉咙口,更是慌神,只得听之任之。
柳隐将童璟拉去一个暗角,并命那跟班双手捧头一旁跪着,还要童璟将昭斓之事照实说来。
原来,施悦纱失踪后,凤翔居生意每况愈下,李妈妈为保凤翔居头号**的招牌,想出一招“貂蝉献艺”之计。她先将昭斓送去童璟府上献唱,再将她送去蔡卓府上献舞。昭斓弹唱舞艺虽不算精,但模样儿却是可人,两人见了昭斓,果然都十分倾心。谁都知道当朝最得宠的便是童贯和蔡京二人,如今他们的孩儿互争昭斓,凤翔居果然又红火起来。
听完童璟的叙述,柳隐为昭斓略略惋惜,但听童璟说起,昭斓嫁人开出的唯一条件是谁能送她一座豪宅,她就嫁给谁,又觉她见钱眼开,无须惋惜。就在分神一刻,童璟右手一抬,一把抢过柳隐手中的银钗,狠狠向她右臂戳去。柳隐惊觉,忙来一招仙人指路,一把推开童璟,再左手一扬,从发髻上又取下一根珠钗,继而向童璟攻去,逼得童璟连连后退数步。那跟班见势不好,忙起身挡了一钗。柳隐再是一招“貂蝉叹月”攻去童璟,童璟马步一开避去。此时,柳巷的西头传来人声,柳隐怕被人发现,无心恋战,遂急急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