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狗夫人,居然使人作这等肮脏的事情。我定要告了赵焕,让他好生处置。”听闻方才的话,施悦纱脸色陡变。
端木堇忙挽过她的手腕,安劝道:“施姑娘,你别冲动。此事做得不好会害人的。王爷既然默言,自有道理,既给了王妃面子,又不至于牵连玉翠,再加锦瑟也安然无恙。”
话有两分理,但并不动听。施悦纱撅了撅嘴问:“那个王妃这么嚣张,到底是何来头?”
端木堇道:“她是童大人的千金。没人敢惹。就连皇上还宠她三分。”
“童大人!?”施悦纱轻蔑地扫一眼端木堇,“他不就会说两句好话惹皇帝喜欢么?我看肚子里是一包草。”
“他——”端木堇不想再追究下去,催促着叫她一起离开。
锦瑟落水之事,随着第二天初升的曙光,消失在漫漫黑夜之中。玉青伺候施悦纱更衣时,面色虽有些紧张,但见施悦纱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放宽了心。王府的早餐甚为讲究,食的是桂花莲子羹、翡翠蝴蝶酥饼和双响脆皮。施悦纱进餐时,玉青介绍着每道菜的好处与制作方法,说到翡翠蝴蝶酥饼,玉青特别指出那是当今皇帝最爱吃的一道早餐,做上它要花一、两个时辰。施悦纱无心听这些东西,只细细注意着玉青。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粉面上投下一对鸦青的弧线,眼眸分明是闪烁着累累的光芒,但似有若无的笑遮掩了所有的不堪重负。
食毕,玉青收拾好碗筷出去了。施悦纱闲来无事,便去苑内闲步。
苑内种有两株垂丝海棠,如今已经入秋,虽见不得萦萦郁郁的紫花,却有累累暗紫的梨果配着苍翠的叶子,远远望去,若一团团的紫藤花爬满枝头。昨日甚晚,她没注意这两树的紫花,今日见着,煞是喜欢,冥冥间,忆起了睦州,想起了秦方。她这次来王府,本是有心下药,如今却是矛盾重重。
若是助复景堂一臂之力,必定伤了姐妹的心,若是顺了她们的意,她的心能好过么?
愈思愈不知所措,决心让上天来决定下药与否。随即抬手折下一株海棠果数了起来。
才数了数颗,身后传来一位姑娘娇柔的声音:“施姑娘,你在做什么?”
懵然一惊,施悦纱本能地转过头去看。竟是锦瑟。她面色微微绯红,见施悦纱走来,伸起一段雪白的藕臂,取过海棠果,“姑娘不知道海棠果的珍贵?这么折了,扔了,岂不可惜?”
闻言一懵,施悦纱含歉道:“姐姐说的有理。是我错了。”说着,张嘴放了一颗果子在口中。见状,锦瑟一急,一手扔去海棠果,道:“这种野果谁知道有没有毒。若是姑娘吃坏了肚子,王爷怪罪起来谁的责。还以为是有人……”她略顿,施悦纱接口:“姑娘说的对!王府的女人没几个好心眼的。你知不知道昨晚是谁推你下水?”
心下一悚,锦瑟的脸孔骤然突变,“是伊霜?”
施悦纱快语道:“伊霜不过是怕你抢了王爷。她还没那个胆子动其他女人?”
“那是王妃?”她的声音开始透起几分冷凝。
“是——”施悦纱正要开口,忽的想起端木堇的谨言,转而笑道:“其实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府并非普通百姓人家。这里人心险恶。姑娘单纯,以后长个心眼就是。”
锦瑟道了声“谢”,目光淡淡地扫在她的面孔上,“一入宫门深似海。王府自也如此。这些我都明白。姑娘不选择入府,许是对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垂下,落在她腰间挂着的白玉,霍然一顿,一手指着,问:“姑娘身上的玉佩,玉色滋润,雕工精湛。应该出自名家之手?”
“它是……”才要说出赵焕所赠,身后另一只手抢过白玉,“这是我送施姑娘的。”
施悦纱乍然转身,见是端木堇,玩笑问:“你们是不是知道我要走,一个都跑来替我践行?”
端木堇盈盈一笑,“是啊!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此的。”边说,边欲自藏白玉。施悦纱眼尖,一手取过。
见状,锦瑟微微变色,但很快就恢复常态,“这玉是端木姑娘给施姑娘的。怎么?端木姑娘又不舍得了。”
端木堇登时一愣,片刻向锦瑟浅笑示好,道:“过去,月娇楼与落霞轩素无往来。想不到如今我们竟要做姐妹了。妹妹学识浅薄,诸多礼仪欠佳,望姐姐日后多多教导。”
锦瑟微笑颔首,“妹妹客气了。说到礼仪举止,我们向王妃学习才是。”
“王妃!?”闻言一凛,施悦纱急道:“像她学习什么?难不成是怎么害人?”话到口,端木堇狠狠踩了她一脚,施悦纱悟道:“我是说,王府险恶。你们同出柳巷应该互助互爱。”
虽然已是尽力掩盖口误,但看得出来锦瑟已经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她落水的真相。
她不语,挽过端木堇的手,赞同的点了点头。一切是那样的顺畅自然,但眼神中的厌恶还是毫不犹豫的流露出来。她是一个替身,再不好听的说,不过一个影子。跟出自名门的王妃斗,只怕自不量力,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时担心,施悦纱说了一些玉青的事,以警示锦瑟,平安是福。端木堇点头赞同。
秋风初凉的时节,虽然一袭轻薄的单衣不能阻止清瑟的凉意,但亦是美好。那种凉并非瑟缩的冷,而是暑热消退后的轻快和舒畅。就像锦瑟的心胸,冰凉中带着温暖。王妃固然是毒辣,但只要有郓王的爱护,她还是心甘情愿地受罪。徐徐她又道了早些时日,她与郓王曾未语欢笑花丛间的事……
话间,玉青外出回来,见姑娘们都站在院中说话,忙招呼她们进屋,并端上一盆新鲜的柑橘,泡了龙井茶。
见玉青乖巧,锦瑟投目问:“姑娘去我房中如何?”
玉青勉强讪笑,“奴婢听王爷的安排。”
施悦纱嘴快,“她呀!就想伺候王爷。”
话音刚落,众人悄然投来悚光。
玉青速一下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就是奴婢,没想过要做主子。”
端木堇嗤的一笑,“什么奴婢长,奴婢短的。姑娘不是和我们一样同出柳巷。”
锦瑟的脸色有点难看,似笑非笑地扶起玉青,“我们又不是什么主子。快起来!快起来!”
这时,玉青才心头一松。端木堇打岔道:“方才来的时候,我在菊园中见着一位姑娘,打扮的挺妖艳。你们知道她是谁?”
锦瑟手摇宫扇,漫不经心地睇望窗外的海棠,“还能有谁?当然是李伊霜。”
听她的口气有点散漫,施悦纱发问:“姑娘与伊霜关系不好?”
锦瑟伸手托着下巴,抱怨道:“我不喜欢她张扬的样子,好像王爷眼里只能容她。”
“李伊霜!?”端木堇插嘴:“这名字倒是熟悉。快说说,她到底是谁?”于是,施悦纱将昨晚玉青的一席话倒了出来。听说她也出自柳巷,端木堇冷然的脸孔微微转哀。过片刻道:“柳巷出身还能晋升四夫人也算好结局。”
“好?”锦瑟速一驳言:“她多年未为王爷留下一男半女。待年老色衰也不知如何?”后半句,她说得很轻,仿佛是为类似命运的感慨。
容颜不过是一张单薄脆弱的白纸,只要轻轻一撮就破了。但她们拥有的也只是最经不起风浪的容颜。
她凝神望着施悦纱,“伊霜的路许就是我未来的路。”停一停:“若是他日,我变了,姑娘勿要见怪。”她冷冷的笑,不再说下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