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阁的前院种有几株梧桐树，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叶的缝隙中倾泻下来，稀稀疏疏地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她身材婀娜，楚楚动人，纤手轻拂衣袖，掸去身上的落叶。
定睛一瞧，是端木堇。施悦纱心下一惊，匆匆跑了过去，“我正要找你，你倒是自己来了。”声音有几分冷绵，漫卷在风里，听见的人不由面色一变，身上激灵灵的发凉。她不说话，只一把将施悦纱拉去离海棠阁不远的假山后。
“你这是做什么？”
端木堇一把捂住施悦纱的嘴，“先别说话。若是让人见了，我就完了。”
闻言一惊，周身的寒毛似乎都竖了起来。
端木堇有几分心思？她在王府难道有什么密谋？
心念一闪，愈发的紧张。
至洞口，端木堇才放开施悦纱，速速喘过一口气，“你先别说话。听我说。”顿一顿，张望一圈四周，见着没人，方安心地道：“悦纱，你还记不记得早上的那块玉？”
“是它！”施悦纱掌上温玉。端木堇拿起，托了托，随后，凑近施悦纱的耳垂，“这玉其实是郓王托我给你的。他不让我告诉你。我觉得其中有乍。”
“什么乍？”施悦纱眉毛一扬，不安地拽一拽玉。
端木堇道：“什么乍我也说不清。那晚，王爷让我将玉交于你时，我很纳闷，就嘲笑地问：‘堂堂王爷，难道送个东西给姑娘还要奴家代手？’王爷不但没生我的气，反而问我可曾听说过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典故。我摇头，他便将那典故说了一遍，那时我才知道，他恐送礼于你你不收，所以唯有转手与我。王爷对你颇为动心，本来送个东西给你也是正常，只是他一再嘱咐不能告诉你玉是他所送，我才觉得奇怪，担心事有蹊跷。”
她思了一思，目光温顺地扫过端木堇的脸庞，“不就一块玉？我看引不了什么事端？也许是他怕我知道真相后还他。”瞥眼看端木堇。她反倒是不安，“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只是人心难测。我看施姑娘还是留个心眼较好。”
施悦纱微扬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件事我有分寸。倒是姑娘不该随便——”
“我也是不得已。”端木堇愁容满面，道：“翠竹苑是娘一生的心血。我要守着的。”
“王妈妈又威胁你了？”
端木堇平静道：“这事跟月娇楼没关系。我是翠竹苑的主子。现在有了王爷的照应，翠竹苑的姑娘还怕被人欺负。”她说得很恬静，但脸色极不自在。以她的聪明，必然知道王爷不可能纳一个破过身的女人入府，而她这样隐身于郓王身后，比之锦瑟更有不足。谁知道百天之后，她又会被抛去哪？到头来，翠竹苑也不过得个百日庇护。
“郓王真的愿意助翠竹苑一臂之力？”
端木堇抬眸看了一眼施悦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是王爷，我相信他是守信的。”
施悦纱抬一抬袖，偷偷摸一摸衣袖中的药包。
郓王是锦瑟、堇儿的希望。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事为，他总是至关重要的。若是他出了事，我又如何向姐妹们交代？
“想什么呢？”端木堇淡然一笑，拉过施悦纱就要出山洞，反被她一拽。
“楚大人身为翰林院学士，同样能保护翠竹苑。你为什么要助楚大人劫轿？”
端木堇的眉头紧紧锁起，“大人劫轿是大人的事。与我何干？”稍稍一顿，“再说，楚大人怎么能与郓王爷比？一个是君，一个是臣，臣是君所赐，若是君哪天不喜欢臣了，臣便什么都没了，我自是要找可靠的。”
“可——”
端木堇会意一笑，“我本就出身柳巷，失身一两个男人谈何稀奇。只要能守着翠竹苑，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
端木堇捂住施悦纱的嘴，郑重起来：“现在已是水道渠成。我是不可能违背王爷，再投怀楚大人了。”
隐隐有嫩黄的馨花在水银样点点流泻的月光下飘落，是颓败的桂子，亦是她失落的心。
重重花树在秋风月光中摇曳，洒落到地上，光影交错纷杂。
她紧紧拽着端木堇的手，半响才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随即，转过了身。
才打算离开山洞，不远处偶偶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施悦纱害怕端木堇与她密谈的事被人发现，速又拉过她，躲进山洞。
脚步声愈发的清晰和响亮，直至假山旁才停了下来。透过假山的洞口，隐隐可见两双翠色布鞋。正好奇来人是谁，其中一位姑娘道：“玉翠，你真是糊涂，你怎么能推锦瑟落水？若是王爷查起，你不是挨重打，就是被撵出王府。”
玉翠慌慌张张地道：“那……那……我也是受、受夫人指使。”
“王府丫鬟近千，夫人何以不指使别人，专找你干这种害人的事？”
“我……”
那姑娘又道：“我不是早说过王府里的女人心思不一般，你怎么老是不听。你想想，夫人明知王爷泛舟，还遣你推人，不是明摆着要撵走你？”
“可夫人答应……”
“她是巴不得你走。王爷已有三房妾室，现在又来了锦瑟和端木堇，而且还是风尘女子，她如何能忍？偏偏你平日又不安分，所以她先收你入房，再想办法赶走你。”
一句击破心计，玉翠顿时哑然。
片刻，那姑娘复道：“你也别担心。我看王爷对锦瑟态度一般，并没说要调查落水之事，想必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她加重了语气，“听姐姐的话，以后别作王妃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玉翠复又娇慢起来，用身子轻轻顶一顶玉青的肩膀，“姐姐，你清心寡欲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阻止妹妹的好路？难道我的命就比锦瑟、端木堇，还有伊霜差？”
“玉翠，你——”玉青才要教训，玉翠扭头就走。“你——你会后悔的。”玉青吼了两声，亦跟跑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