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雪歌料知子矜对沈慕寒中毒已深,无奈之下,挥手道:“算了,也不知沈慕寒这小子有什么手段,值得你如此见色忘亲?”
子矜在他挥手之际已经拉着小胰跑开,听见印雪歌后面的话,居然不忘回来补他一脚。
印雪歌反应敏捷,撩腿避开,顺势扣住子矜手臂,拉扯之间,将她推送出去,取笑她:“还不快去,当心见不到你家姓沈的小子。”
子矜一个趔趄,幸好有小胰扶持才没有摔倒,但觉印雪歌握住之处,有瞬间针扎之痛。子矜吃痛,揉着手腕,回头瞪了印雪歌一眼,落入眼帘却全是印雪歌淡淡的温润的笑意。
小胰扯着子衿,示意她快走。子矜这才心不甘的一阵呲牙咧嘴,每次印雪歌都下着么重的手,事后还当没事人一样,整个一笑面虎,哪有一点做兄长的样子。
子矜和小胰已经跑远了,印雪歌却倏忽收了笑,旁人不见之处,若有若无的气霭汇聚成稀薄的人形,在印雪歌的示意下,追随子矜而去。
“阿矜,你看,这就是我踏遍华夏国为你寻的太阿之魅,那样,可就再无人可伤你一分了。”印雪歌喃喃自语,手蓦地握紧。
??????
纵是赶得急,漈城主道两旁早已被附近居民围得水泄不通,子矜和小胰两人仗着身躯娇小,往来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奈何人实在太多,都伸着脖子想一睹大将军神采,无论子矜和小胰两人如何努力,都难以挤入最里层。
眼见东城门已经洞开,列队街道两旁的仪仗已经抬起巨大的犀角号,呜呜的吹奏着凯旋之乐。小胰急了,“小姐这样不行啊。”
子矜打量四周,见头顶之上的酒幡招摇,有了主意。
子矜拉着小胰拣了一处临窗的雅座坐下,小胰打量四周才发现这酒楼里已是坐无虚席,不可能唯独她们一处没有客人,且此处临窗,是看景的极好处,更不可能没人,难道是有人预定了?
不过子衿一心扑在沈慕寒身上,忽视了这一点。
雪歌坊虽说是富胄贾贵出入从流,坊主印雪歌喜欢游历,在外结交了许多奇人异事,其中不乏诸侯王室,不过雪歌坊到底只是漈城乐坊而已,若此席是漈城的豪门贵胄预定的,仍然是不敢得罪的。小胰想到此处,正想扯开一脸兴致的子矜,一身素袍的男子已经走近,那男子不及沈慕寒那般挺直如剑,眉宇间也少了冷俊,但眸子澄澈,举手投足丰神俊逸,倒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男子身后,跟着一个与小胰年岁相仿的青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怀中抱着一张古琴,看来是男子的侍从。
少年见子矜占了自家公子早先预定的雅座,率先一步就要赶人,男子止住他,谦谦一笑,从容的在子矜对面拂袖坐下。
一直观望窗外的子矜被小胰三番两次的扯袖,有些微恼,才回过头,看到对坐的男子含笑与她对视,惊炸着跳起来,指着男子道“你是谁,没见这雅座我已经包下了?”
这一次青衣少年没忍住,回敬道:“分明我家公子半月前便已预定这间雅座,姑娘好不知礼数,胡说怎成你先预定的。”
小胰将自己先才想的对子矜耳语一阵,子矜脸色一阵变化。对男子讪笑,想要离开,又舍不得不看沈慕寒,若是留下,子矜又实在不是厚脸皮的人。
纠结再三,就听见男子说:“姑娘但坐无妨。”说完,男子让少年将琴摆下。
琴为伏羲式,杉木斩成,木质松黄。配以蚌徽。白玉制琴轸、雁足,刻工精美。琴身髹朱红色漆,鹿角灰胎,间以历代修补之墨黑、朱漆等。琴身通体以小蛇腹断纹为主,偶间小牛毛断纹。
纵是在坊中惯看名琴,见了男子手中这把琴,子矜仍不由自主地赞道:“好一把九霄环佩,公子可否借我一看。”
除了沈慕寒,子矜最痴古琴,这种见琴就想细看的心思,小胰早已对之见怪不怪。
少年面有不情愿之意,男子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得了主人首肯,子矜小心翼翼的将琴抱起。
但见琴底之断纹隐起如虬,均起剑锋,突显比琴面浑古。
子矜知晓此琴面仍可供按弹抚弄,若断纹起剑锋反碍事及易出杂音,故琴家每三数年便一小修,旨在磨挫其断纹之剑锋的原故。琴身颈腰之面底等均作唐琴独有之圆楞减薄处理。龙池为圆形,凤沼作细长之椭圆形,以漆作赔格。琴面以微隆起之势成纳音。龙池内有齐宫琴格式之寸许大字“至德丙申”隶书腹款。至德丙申为齐肃公元年,为齐国之始,至今已有八百余年。琴背池上阴刻篆书“九霄环佩”,是为琴名。
男子看子衿看琴时专注的神情,略一沉吟,“看姑娘模样,想必也是懂琴之人,不知在下能否三生得幸,聆听一曲九霄天籁。”
子矜却将琴放回原处,有些神秘的摇头,微微一笑道:“我这一生,只会弹琴给一人听了。”言罢,转头望向窗外,楼下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沈慕寒驾着一匹浑身雪白毫无杂色的高头神骏,一身银白铠甲,手持长枪,在阳光下银光熠熠,威风凛然。
此时的沈慕寒眸光内敛,全无昨夜溶溶笑意。也许在此时,在千万大齐百姓面前,他就是世人瞩目与敬仰的大将军,三军统帅。那个百般温存,关怀备至的公子沈慕寒,只是她一个人的。
就好像,她所有柔思奏一曲,不过予他一人矣。
沈慕寒的目光越过百姓,生生落定在子矜身上,只是刹那的停顿后便转开。偏这若似无意的一瞥,落在子矜眼中,全是柔情笑意。
连子矜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一脸绯色。
青衣少年不屑地撇嘴,小胰不甘示弱,狠狠一眼瞪了回去。唯独男子被子矜拒绝,也不恼,双手抚弦,清悦之声有如龙吟。
男子的十指很好看,白皙修长,纵使子矜身为女子,也羞与之比较,不过子矜一心去看沈慕寒,自是无暇顾及。
男子专注的弹着琴。他的琴声时而舒缓,淙淙如流水,时而激涌,恍如大川于九天飞悬直下。
人声鼎沸的酒楼在他的琴声中竟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看客将目光都汇聚到男子的身上,目光有陶醉之意,偏偏就是距离男子最近的子矜和小胰两人伸着脖子去看沈慕寒,不为琴声所动。
男子兀自闭眼陶醉在自己的琴声中,双手如同琴弦上跳动的音符,灵动如飞。
表情最丰富的是青衣少年,既有对男子高超琴技的敬佩,又有自豪,更多的却是对子矜二人不懂欣赏的不屑。在他看来,无论自家公子琴技如何出神入化,在眼前这两个刁钻女人面前,都只能是对牛弹琴。
这两个女人压根就不懂得什么叫琴艺。少年对子矜和小胰一脸鄙视。
沈慕寒双目如炬,直视着前方,子矜对他这种庄肃的摸样有些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男子的琴音在一声悠扬的颤音中也告一段落,绕梁悠悠不绝,良久,沉浸在男子天籁般琴音中的人们才会过神,整个酒楼都爆发出掌声,有的看客晕红着脸和脖子,仗着几分酒意起哄:“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整个酒楼的气氛都被带动起来,起哄之声一阵高过一阵,传出酒楼,盖过百姓们的欢呼,一时风头无两。
子矜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腹诽:你分明就是来抢慕寒风头的。
男子置旁人于不顾,理了理衣袖,对子矜作了一揖,道:“献丑了,不知姑娘觉得如何。”
“不错不错。”子矜叠声应付,目光仍尾随着沈慕寒远去。
沈慕寒此番大破陈军,逼得陈国对齐国俯首系颈,又是割地又是称臣,立下了赫赫功勋,这次回都,是齐景公亲自在禁宫前的封禅台为他的凯旋庆功。
此时漈城万人空巷,虽说是为一睹大将军神采,其实多半仍是冲着齐景公来的。
封禅台建于齐穆公六年。当年齐、陈两国同为华夏诸侯国,不过陈国为东北商业大国,国力强盛,觊觎齐国千里沃土,在齐穆公五年的一次诸侯会盟中蓄意挑起事端,于齐、陈边境发动震惊华夏朝野的溯野之战,因陈蓄谋已久,所以仅以五万之众就将齐国驻守溯野的十万将士全歼于溯野关外。当时溯野关当真是尸莩遍野,血流漂橹,接连三月,烽火弥漫,尸鸦低旋,整个沦为人间地狱。即使是如今人们谈论起当时惨烈的战况,都不觉面露恐惧。当时齐国上下一片慌张,但齐穆公毕竟是个难得一遇的君王,短暂的惊惧后,便开始广纳贤良名士,力举抗陈,建封禅台意正在此。
齐国在穆公治理下,内置法度,外建防守,经过二十年惨淡经营国力一日强过一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