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二十年间,齐国不仅涌现出大批如褚良,宇文冀等良将,收回了溯野等早年丧失的国土,更有沈慕寒一辈这些个中翘楚,直接攻到陈都郢城之外,大振齐国雄风。
这也难怪景公会亲自在封禅台为沈慕寒庆功洗尘。
沈慕寒立下此等功勋,景公自然要好好嘉奖一番。江山是先王穆公打下的,景公没有他爹的雄才大略,却也知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这齐国大好河山,还是要靠这些齐国男儿去守,他当然也不会吝啬几个封号与封邑。
这时沈慕寒已经在高耸的封禅台下下马,夹道两边的司仪已呜呜的吹响号角,绣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旌旗在风里招摇,乐师咚咚的擂着牛皮大鼓,一声一声的鼓响有气震山河之势,紧随沈慕寒的数千将士持戢林立,划一的动作下铁甲嚯嚯有声,威严的气势让围观的百姓们噤若寒蝉。
这才是沈慕寒,大齐三军之统帅!
沈慕寒半仰着头,去看高台之上玄服身影,单膝拄剑跪下。
下一刻玄服的景公竟然迫不及待地从封禅台一侧的石阶走下,扶住沈慕寒,“爱卿快起,爱卿快快请起。”
言罢,司仪奏起《凯乐》,恢弘的华章之中,有人端上玉盘金樽。
子矜自幼视力便极好,即便封禅台距她所处之处甚远,但她清楚的可见端酒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曼妙女子,一肌一容,尽态极妍,一袭繁复宽松的宫装也难掩其玲珑身躯。
景公端起金樽,首先面对数千大齐将士,数百万大齐百姓,缓缓将樽中酒悉数倒入地面,扬声道:“这一杯,敬数万为我大齐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好男儿!”
所有的将士跪下,山呼:“吾王万岁!
景公第二杯酒才是敬沈慕寒的。
女子斟了杯酒,高高举过头顶至沈慕寒胸前,好似含羞微侧过脸。
沈慕寒目光瞟过女子一眼,接过酒樽将酒仰头一饮而尽,将樽倒扣,涓滴不剩,引来景公抚掌大笑。
酒楼上的子矜却在心里暗将沈慕寒问候了百八十遍,她明知那女子只是齐宫里一个侍酒的宫女,也明知沈慕寒此举不过是仪式所需,看着他的是三千齐国将士,千百万齐国百姓,可她心里就是不爽,总觉得那女子不安好心,献酒就献酒吧,还作害羞。
对坐的男子自一曲完毕,就一直看着子矜,子矜的一颦一笑全落在他眼里,这般小女儿情状自然无一遗漏,他的嘴角笑意不觉更浓。
敬过酒,就该祭天告慰大齐先祖,尤其是先王齐穆公。
子矜只为看沈慕寒,对其它一概不感兴趣。眼见沈慕寒登上封禅台,迎接他的又是一堆繁琐的仪式,子矜看烦了,拉着小胰就要走,被小胰拉住。
原来之后是君臣百姓共欢的时候,封禅台下的大鼓旌旗已经撤了,露出空旷的广场,摆满了大坛大坛的泥封美酒。
欢快而不失雄壮的曲子已经奏起,昭示着一场狂欢拉开序幕。百姓们欢呼着向广场中央围拢,即使是白天,也已经点起了大团大团的篝火,大齐自古民风开放,所有的男女老少此时都手勾着手,肩并着肩载歌载舞。
那些大齐将士们难得的一次狂欢,他们坐在一起,豪迈的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着美酒,行着酒令,大块大块的吃肉。有的士兵脱了繁重的铠甲,露出古铜的胸膛,散发着狂野的雄性美。
作为此次庆功筵的主角,沈慕寒被副将们推桑着走入舞圈,随着他的到来,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小胰按捺不住的伸着脖子向人群中张望,经子矜应允,就飞奔着下了酒楼,也加入了跳舞的人群。
子矜还在生刚才沈慕寒的气,看着沈慕寒心里感觉憋屈得慌,此时沈慕寒被热情奔放的齐国百姓包围着欢声高歌,子衿索性别开脑袋,不再看他,却发现对坐的男子眼角含笑地看着她,于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男子对她的瞪眼一笑置之,仍旧问她:“不知姑娘觉得在下所奏之曲感觉如何?”
“有病!”子矜轻声嘀咕,其实刚才她一心扑在沈慕寒身上,倒没怎么听男子弹琴,若真要她点评一二,她实在无话可说。
青衣少年讥讽子衿道:“公子琴技冠绝天下无双,像你这种女人,自然不会懂得其中奥妙。”
不待子矜说话,男子侧首低声呵斥少年,“轶幽,不得无理。”
轶幽不服气的粗红了脖子。
换做是小胰,只怕早已不甘示弱地回敬回去,但子矜虽然在外大咧惯了,素来对别人的嘲讽或夸赞不屑一顾,连印雪歌都说她冷热无心。其实她是有心的,只是的那一颗心,都扑在了沈慕寒身上罢了——哭也好,笑也罢,所有的感情她只要沈慕寒在乎。
从她十二岁那年记忆伊始,她心里只有沈慕寒才是真正的依靠,这种依靠,是连她兄长印雪歌都无法给予的。
六岁以前的记忆她都没有了,在很多个夜里,她做的那个梦,真实和残酷得可怕,十二年夜复一夜,记忆犹新而刻骨铭心,想忘都忘不掉,但是直到遇见了那个俯在墙角偷听自己弹琴的少年沈慕寒,在那个梦里,自己才有了一丝安全和慰藉。
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既然没有了过去,很多东西都看开了,又何必在乎身外的东西。
所以子矜压根就没把轶幽的嘲讽放在心上。
男子低头赔着不是,子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楼下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原来刚才侍酒的宫女并未随景公回宫,而是不知怎么的也加入了舞圈,并由人们推桑着,逐渐向沈慕寒靠拢,此时在人们嘹亮而欢快的歌声中,端起了酒杯。
她距子矜坐的酒楼离得很近,子矜能够清楚的看到女子的容貌。不说是倾城之姿,但容貌也是十分佼好,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意,一双桃花眸子暗含秋波,直勾勾地看着沈慕寒将酒一饮而尽。
因为沈慕寒背对着子矜,子矜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在他放下酒杯时,子矜分明看见他侧首勾了勾唇。
子矜突然鼻子一酸,沈慕寒这是存心的。
眼见着那女子又要敬第二杯酒,沈慕寒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子矜终于坐不住。按照大齐民俗,在这种场合下,无论男女,若向异性敬三杯酒,就是在大胆示爱,若异性将酒一饮而尽,则是接受了敬酒之人的示爱。
子矜不知道沈慕寒明知自己就在他身后,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但她不管了,吃力的拨开人群,挤到沈慕寒跟前时,整齐的发髻已经有些发丝散乱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沈慕寒看到她,仍是笑,但嘴角的弧度明显上扬,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手却毫不犹豫地接过女子手中酒,仰头干尽。
“你!”子矜气急,一跺脚,接过别人递过的酒杯,自己泯了一口,印下一道唇印,递至沈慕寒身前,放声唱道:“阿哥有家我无家,孤身云雀走天涯!阿哥有伴我没有,落单画眉闹喳喳。”唱完,挑衅的看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沈慕寒。
子矜的歌声辽远而开阔,全然不似其他齐国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场合,子矜的歌声传开,再次助长气氛。
沈慕寒低头看着子衿,用带有磁性的声音接唱道:“太阳出来红彤彤,月亮出来雾蒙蒙;太阳月亮我不爱,只等阿妹落怀中。”唱完,就在众人的哄笑中,将子矜的酒饮尽,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抬手拢了拢子衿散乱的鬓角,不等子矜反应,低头含住她的双唇,之后,在她耳边,吐着淡淡酒气,“你看见我喝了别人的酒,吃味了?”
“你!”子矜这才反应上了当,急欲挣扎,不想沈慕寒双手紧如铁箍,挣脱不开,子矜只能狠狠地去踩他,沈慕寒又放开了她,避开了这一脚。原来先才的女子见沈慕寒接受了第二杯酒,又敬上了最后一杯酒。
不想沈慕寒却推辞了女子的酒杯,俯身在子矜耳边笑说:“你若再不敬我酒,我可就接她的了。”说完看了看端着酒杯、满眼殷勤的女子。
子衿倒过酒,也没再唱歌,而是径自送至沈慕寒面前。沈慕寒笑着端过子衿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接过子衿递过的第三杯。
先才的女子见示爱失败,不甘的剜了子矜一眼,悻悻退开。
一时间大家欢歌笑语,将沈慕寒和子矜团团围住,唱着洒脱的歌谣,摆着健硕的膀子,尽情欢乐。
沈慕寒勾起子矜的下巴,借着几分醉意,低头吻着子衿。子矜放开了心,尽情回应着沈慕寒,这个吻极尽绵长,等子衿眼角余光瞟到刚才自己坐的酒楼,那男子和轶幽早已不见了踪影。
小胰不知何时也挤过来,看见相拥的两人。子衿忙推开沈慕寒,绯红着脸,拉住小胰挤出人群,身后传来沈慕寒爽朗的笑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