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香。平日昂首阔步的白羚甫,在面对鲲翎帮堂上祖宗时是虔诚万分,于预定位置颔首,大步上前两步,双手拇指朝天,手掌前后相并,之后步子后退两步,再拜稽首,展开双臂撩上长袍下跪,此时,位列两旁的首领,也一齐下跪。叩首三次,最终身体前扑于地面,听钟声敲响,堂主起身,奉上香火,面对大众,之后首领起身。说实话,大家都是为谋生路,即便再讲信用义气,毕竟还有一帮兄弟得吃饭,况且是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所以都不愿做慈善事业,“二哥(李俊泽先生),不是我们大家不愿帮忙,实在是说出去放不住脸面啊。”“兄弟们的江湖地位可是用命换来的。总不能这么轻易的为一个小姑娘放下身份吧。”首领们自然不能委屈自己。白羚甫向来是宠爱李先生的:“大家应该明白俊泽(李先生)的为人,听他把事情讲清楚。”白羚甫端坐上堂,抿了一口茶。李先生当然明白这一点,于是他没有跟自己兄长商量,就自作主张,甘愿将他杭州码头的生意交接给堂会处置。其实他也想凭借放弃杭州地盘将自己与鲲翎帮的距离拉开。“是这样,这个女孩是在下的小女,希望各位兄弟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这个小忙吧,小弟知道凭借各位在江湖上的地位,这简直是小事一桩。当然小弟也不会让弟兄们白忙活,假如这孩子被哪位兄弟找到了,那杭州码头上的各径商贸,我李某人统统心甘情愿奉上。”李先生不慌不忙的解释,他有足够的信心,他的筹码绝对是在座各位心中的肥肉。而他故意瞥一眼白羚甫,能够感觉到他的决定带个白羚甫脸上微妙的变化,比如白堂主又端起茶杯,没有去抿茶,而只是吹走热气,眉头略动。白羚甫当然也认识到了杭州的重要,他一直想要依靠李俊泽,而假如事情被他人办成,李俊泽就要离他而去,他当然十分担忧。于是他也关注起唐小姐的下落,只是没有在堂会上表示,暗地里已经布置下去人手。
放眼望去,堂会中没有女子,首领全部是男子,他们并不是什么信徒,而是帮中规矩。要当上堂主之人必须无妻无女,假如曾经婚姻拥有儿子,则休妻续子,如若其子众望所归就可成为堂主,如若不成气候,堂主之位可由他人继承。白羚甫在血气方刚还未娶妻之时,父亲意外死亡,他便直接继承堂主,五六十年来无依无靠,表面风光无限,而事实却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其实,自古到今,凡是有所作为,鹤立鸡群者,谁不是每夜和寂寞孤独相伴入睡,只有学会寻找孤独,享受寂寞者,才能在世俗凡间人过留名。李先生的筹码自然说服了各区首领,况且是为唐先生这样正义之人做生意,脸上也有光。于是堂会之后,杭州各区首领吩咐下去,紧密撒网,实行角落式的搜索。每人手中都有一张照片,是唐小姐十五岁生日时照的,她跪坐在花丛中,开心的嗅着牡丹的花香。
同时拥有这张照片的还有李少爷,他接到电报之后,迅速的收拾行李,行李不是衣服用品等,而是他连夜洗出来的无数张照片,红着疲惫的双眼,跟随着父亲来到杭州。父亲不让他跟来孤岛,他便不去,年已二十的他秉持着往日里的沉默,他晓得父亲会努力,虽然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法。他无心呆在陌生的宾客房间,一步步煎熬着内心不外露的恐惧,他绝对不能失去她,否则他从五岁那年营造的梦想就会幻灭,他的人生也就此结束。他意大利的朋友带着他去断桥,原本他是不愿见到任何外人,但碰巧的是这意大利朋友就是那个商人太太的情人。他为了追寻她的身影,才和这个朋友会面。然而一切只是加重了他心中浓浓的伤痛,他怀揣着她的小影,站在断桥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站在她的身后,她就坐在秋千上,她指着照片上的断桥西湖问那里有多美,他轻轻的荡漾着她想象中的小船,给他讲述白蛇和许仙,然而他的言语并不多,大概的样子讲完,她撒娇央他再讲,然而半天没有回应,回头望去,他的眼神中充满着说不出的美妙,她竟然看到自己的影子,就在黑色的瞳孔中,她的脸庞是那样的美丽,就像他们周围灿烂的牡丹。
李尧棠望着透着花香的湖水安逸的从断桥下流过,怀中掏出她的小影,她的欢乐的笑声音又再次浮现。那天她十五岁生日,父亲在李先生的央求下举办了她出生十五年来的第一场盛宴,她那天穿着绣花旗袍,母亲给她挽起高高的发髻。她取代了父亲的位置,那条大厅走廊的光芒只为她一人绽放,很多来访宾客的礼物大都在大厅处一一由本家公子或小姐亲自奉上,唐小姐结识很多新朋友甚是开心,但她似乎总是在等待什么。宴会结束,半夜降至,她原本骗了奶妈自己睡觉,却悄悄来到牡丹花丛中,果然,从前牡丹花总是在前些日子里开放,今夜里,他们果然都是花苞,疲倦的睡着,而尧棠哥哥本来是每年都帮她守花开的瞬间,但今天他竟然都没有出现。风儿有些凉,但她还在等待,是等待花开,也在等待一个人来。
阳光挑动着她的睫毛,花香的浓浓静谧鼓动了她的心跳,而她的身体感到无比温暖,一种守候得到的喜悦催促着她急忙睁开双眼。不错,是他的脸庞,而她就躺在他的怀中,她没有意识的冲动想要抚摸他的脸,却看到他转过头来,黑色瞳孔中她的美丽。他对她显露一个很少有的微笑:“看,牡丹花,开了。”她坐起身来,果然牡丹花开,而且花丛扩展了好多倍,简直就是花园,蝴蝶悠悠飘荡,她昨晚没有脱下去的旗袍映衬着各种光泽,美不胜收。他摘下一朵牡丹,插在她的头上,因为她盘着高高发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