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贺长生 > 068. 离心 (下)全文阅读

大汉忽地张开眼,起身向外走去,经过乔毓宁时,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挠痒痒的小动作。

乔毓宁缩着自己偏向洞内,借挠的动作遮掩自己紧张的心情,大汉见警告了她,继续向外解决那个追兵。

对面山林里冒出一个灵活的身影,像小虫子一样飞快地逃离。大汉狞笑一声,拔身猛追。乔毓宁担心黑麦秆,更想借此机会逃走,她扶着山壁站起来,慢慢往外走,靠近洞口,她探出头惊见山渊深不可见底,她吓得两腿战战,细碎的小石子随着她脚尖的摆动嗽嗽往下掉。

乔毓宁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害怕山崖,她像僵住一样紧紧住洞口岩壁不敢动,好像只要她松手就会让她自己掉下崖底一样。

这不对劲,她心里害怕地直叫救命,可是,汤少远在山外,他还不知道她被困在山中哪一处。

“嘘,好了,好了,安全了。放手。”在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时,她忽感到有人抱住她双肩,并说着无比低柔的话语安慰她。

她知道他是谁,可她还是害怕。

黑麦秆火了,低骂道:“我***猪,你放不放?”

乔毓宁噙着眼泪,背对着他摇头。黑麦秆直接困住她手脚将她强行抱离洞口,乔毓宁害怕地啊声叫,黑麦秆贴着她的耳朵怒道:“敢叫老子把你扔下去。”乔毓宁备感委屈地瞪他。

黑麦秆笑,拿下巴顶她额头一下,单手搂住她,正要往外跳,洞口光线一暗,大汉半路折回了。他没有中黑麦秆的调虎离山计。

乔毓宁紧张地抓住黑麦秆腰间的衣袍,慢动作地挪移到他身后。黑麦秆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身影微换,完全将她护在身后,他正面对上大汉,全身肌肉紧绷戒备,面上却笑呵呵打招呼:“嘿,兄弟,冤有头债有主,你跟她男人的恩怨,找她男人去。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决,扯个娘们也没甚意思。你说是不是?”

大汉板着脸,一步步走进来,黑麦秆护着身后女孩微微后退,进退之间,他察觉到乔毓宁的抵触,顿时止步,喝声握拳攻上去。大汉一拳将他打到山洞对面,黑麦秆半张脸贴在石壁上,鲜血狂喷。

乔毓宁靠着洞壁失声尖叫:“不要,不要,你放他走。”

大汉充耳不闻,抬脚狂踢黑麦秆的肚腹。黑麦秆佝偻着身子,口鼻喷血,在疯狂的拳脚相加之前,毫无招架之力。

“你、你别逼我!”乔毓宁惊慌地哭叫道,大汉闻言讥笑,他抬高腿,一个暂停后,施以更残忍的暴力。

乔毓宁咬下唇,不再犹豫地将玉埙放到嘴边,发出一个极尖锐的短促之音,大汉、黑麦秆两人闻音痛苦地大叫。乔毓宁见有效,立即鼓气吹出更尖更短的爆破之音。

大汉双眼暴突,眼球充满血丝,他体内的内力在魔音的吹动下更狂暴了,他全身鼓胀,好像被充气的皮囊,只要一根针扎下去,他就会爆炸。

乔毓宁见状,心慌意乱地不由地放开了埙,她只知无字医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她应该杀了他的,可她下不了手。

大汉一见催人命的埙音停歇,立即飞掌毙向吹埙人。

乔毓宁闭眼等死,有这么个瞬间,她眼前闪过汤少逼她杀白鱼小白狗的场景,她后悔自己没听汤少的话,如果她能够强硬而不踌躇,很多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咚,大汉被踹到一边。

在外力冲击下,大汉被完全混乱的内息一激,暂时昏迷。

乔毓宁靠着岩洞,后怕不已地颤抖。黑麦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掉唇边血,伸出受伤较轻的那只胳膊,牵起乔毓宁的手,往外走。乔毓宁不动。黑麦秆回头问道:

“怎么?”

乔毓宁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平静地说道:“我,要杀了他。”永绝后患。

“拉倒吧,”黑麦秆笑,“我可不想听你天天哭。”

“不杀他,我才会天天后悔地要哭。”乔毓宁坚定道。黑麦秆失声而笑,无可奈何地看她,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黑麦秆骂句干:“果然,你够种,你故意钓着他的吧?想干嘛?”

乔毓宁瞥过头没有回答,黑麦秆松开她的手,改而搂过她的肩,带着她往外走,劝道:“都跟你说过一百遍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不是你的负担。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要是我没有怂恿阿摩编那本假的,”乔毓宁再一次后悔。只有鬼医大徒弟那样的天才,才能够编出能够以假乱真的伪本。也唯有此,才能够令成百上千的大内禁卫上当受骗信以为真。

“我说,猪啊,你不能这样,一边想做坏人,一边又想改好,知不知道你这样才真是在折磨人哩,他本来疯疯癫癫的你偏要让他清醒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样折腾人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好呢。要么你给他个痛快,要么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乔毓宁顿住脚步,黑麦秆低头看她,轻声道:“你、下得了手吗?”

她缓缓摇头,黑麦秆微笑,道:“那就忘掉它。我说,你想好怎么跟你男人交待没有,捅出这么大的马蜂窝?”

“你故意的。”乔毓宁的心思瞬间回到最现实的问题上。

黑麦秆摸挲着冒胡茬的下巴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你男人,回去后好好治治你,不治你都敢背后偷偷养野男人了?”

“你敢!”

黑麦秆开怀地笑起来,这一笑牵动了他的伤势,他脸色一白,唇角沁出血来。乔毓宁紧张地扶他赶紧坐下,黑麦秆咧嘴比个遗憾的笑:伤势比他想象地严重,暂时没办法送她回去喽。

乔毓宁急得干脆用手绢堵住他的嘴,省得看到那些顺着他说话的气流涌出来的内出血,她将腰间小包里东西散在地上,找到止血药化淤药调息药一骨脑全给他用。

黑麦秆靠着岩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忙活。

乔毓宁口气不好问道:“看什么?”

“看你啊,”乔毓宁脸微红,就听黑麦秆接下去说,“没想到你还长得能看得下去。”乔毓宁气死,手上用力,黑麦秆嗷唔一声惨叫,乔毓宁得意哼哼:“装屁装。”

就在这最放松的时刻,山洞角躺着不动的大汉,猛然跃起,掌拍乔毓宁后背心。

黑麦秆眼神一闪,带过乔毓宁,回以全力一掌。掌掌相对,正邪两股劲力相撞,迸发出强烈的气劲,山洞顶扑嗽扑嗽落下碎石。

大汉撞上山洞石壁,黑麦秆搂着人倒飞出山洞,两人急速下坠,黑麦秆伺机抓住临近的一根山藤,固定住身形。

半空中,大汉如食肉黑鹰猛然跃出,紧追不舍。

“吹!”

乔毓宁不敢迟疑地吹短音,大汉身形在空中踉跄翻滚,直直坠落,擦过无数枝叶,从两人眼前掠过,沉闷的坠物声从山崖底传上来。

黑麦秆松开蒙住怀中人眼的手,乔毓宁低声道:“我没那么脆弱好不?”黑麦秆笑而不语,解开腰间树藤。

乔毓宁板住他的胳膊,担忧道:“再歇一会儿吧。”

“一点小伤,没事。”黑麦秆回道,像飞猿一样,抓着藤条或者以冒出来的树杈为支点,在山渊间灵活地跳跃,忽起忽落。

乔毓宁的心也跟着四周景物的或高或低而起伏不定,像被什么紧紧抓住一样感到窒息,极致的恐惧之后,却又有一种久违的自己能够战胜一切的兴奋喜悦之情由然而生。

“啊~”她快活地在山中呐喊,黑麦秆掏掏耳朵,冲高山喊道:“山大王来了,乡亲们赶紧躲躲啊。”

乔毓宁哼个鼻气,手指瞅准嫩肉处用力拧。黑麦秆吃痛地跳起来,两人这时还半挂在空中呢,黑麦秆手一漏,没抓稳树藤,两人急剧坠落,乔毓宁惊吓得两眼紧闭,两胳胳死死地抱住身边人。

直到她头顶传来黑麦秆闷笑声,她方意识到两人坠垫骤然而止,乔毓宁磨着牙睁开眼,看看四周景致,肯定自己脚踏实地,她恨恨地推开人,扭头就走。

“喂,站住,就这样?你个女人真现实,”黑麦秆跟在她旁边,碎碎念,“老子这么辛苦,连声谢都没有。”

乔毓宁心里早谢他一千遍一万遍,但有些事不是简单一句谢能够讲清楚的。她嘟着嘴,踢着山间的小石头子儿,边走边想该怎么谢他呢。

“猪,小猪,小小猪啊。”

“干嘛?”

“叫叫你呗。”

“你真无聊。”

乔毓宁觉得不对劲,猛然回身,惊见黑麦秆落在远远的地方,半倒在那里,垂着头,不知究竟。

“你怎么了?怎么了,快说啊。”乔毓宁飞冲回去,撑起黑麦秆的头,在他身上乱摸一气,内伤她不会治啊。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害怕地脑中一片空白。她拒绝去想,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黑麦秆靠着她,气息虚弱,奄奄一息似地道:“我不叫喂。”

乔毓宁以为他回光返照,害怕又懊悔地直掉眼泪,脑中一团混乱,她抽泣道:“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对、对不起,你不要死,”她摇头拒绝去想,“不,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你这人这么坏,不是,你吃了仙药练的仙人功法,没这么容易死的。”

如果他的对手是普通人,他当然不会轻易被打成重伤濒死;可是,梁写意练完错误功法比谁都厉害。都是她的错,她要害死他了。她伏在他肩上大哭,后悔自责又痛苦。

“唉,想听你叫我声哥,就这么难啊。”黑麦秆凄凉无比、无比落寞地念道。

乔毓宁悲恸地抽泣,哭噎大声叫道:“我叫你哥,我以后都叫你哥,浩子哥,你不要死。”

“耗子?你个死女人,真是让人死都不死不痛快。”

乔毓宁猛然抬头,见黑麦秆面色红润,气息如常,眼神戏谑,她愤怒地推开他骂道:“你个烂人,你去死吧!”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傻瓜,她恨恨地抹掉脸上泪水,恨恨地踢他一脚,转身大步向前走。

暮野沉沉,四周安静如寂。

正前方,汤少端坐轮椅,神情沉静,冰冷的目光掠过她,直锁定她身后某一点。

他身后是排成方块军的仙兵卫队团,肃穆威武齐整如朝庭正规军,乔毓宁缓缓收住脚步,仰脸抬眼,汤少缓缓举起一只手掌,轻轻一摆:“放、箭!”

“不!”乔毓宁不敢置信地高叫,她慌乱地转身向后跑大叫,“快跑,快跑!”

无数铁箭,挟带汹涌的破空之势,飞过她头顶,直射目标。

“不,不要,”乔毓宁急乱又恐慌地想要阻止,却不能够,她只觉腰间一股强力,阻止她跑向黑麦秆,她挣扎着想要扳开汤少的胳膊挣脱他的制箍。“你放手,放开我,”

汤怀谨抓住她下巴,冷冷道:“给我好好看着,你的奸夫怎么死的。”

“你个疯子,神经病,你放开我!”乔毓宁大骂道,并踢打不断。

“我说大少爷,”那边黑麦秆被逼得在箭雨中跳舞,还有空调侃汤乔二人,“你女人好凶哦。”

乔毓宁停下与汤少争执,直嗓子扭头吼道:“我们夫妻吵架关你屁事,你要滚快滚!”

她看到黑麦秆身上已被插上三支箭,血流如注,她哭得不能自已:“你快走啊,笨蛋。大笨蛋。”她恨得直捶自己。

汤怀谨抓住她自虐的拳头,再挥手下令,加快放箭频率,加强射箭力度。

排山倒海般的箭雨中,黑麦秆在山林间移动的速度越来越缓,似不能力持,乔毓宁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她死死地咬着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哎呀,要回家吃饭了,”黑麦秆伸个懒腰,“老子不跟你们玩儿了。”

说着,他还冲乔毓宁抛个媚眼,蓦然他的身影消失在箭雨中,无声无息的,像是拥有飞天遁地之能。

乔毓宁又哭又笑,心安了:个骗子,下次见到一定要打爆他的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