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漫天的火光染红了整个夜寂,明艳的火焰带着灼人的热度迎面扑来,越奴怔怔站在这漫天的火光前,眼前的小院——哪里还是小院呢?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只剩下在火中无力挣扎的断裂声、碎裂声,影影绰绰,所有的影子,都化作了火光,化作了青烟,洋洋散散地飘向浓重的夜色里去……
所有人都慌乱着奔跑着,后退着,惊慌地叫着,嚷着,火光面前,只有一个人独独站着,血红的光芒照亮了他俊美无双的面庞,月白的长衫被染成晚霞般的颜色,随风烈烈,火光印在他的眼里,嗜血而邪佞,恍若站在生死之巅的冥王,转手之间,颠覆众生。
然后他缓缓转过脸来,轮廓分明的脸一半便没入阴影之中,随着火光的飞舞而影影绰绰地晃动,那双冷戾得没有焦距的眼眸,直直地,温柔地望着她,薄凉的唇轻轻开启,无声地吐露出轻轻的字眼,“自此以后,不要再有牵挂。”
越奴只觉身子仿佛失去了知觉,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只能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慢慢向自己走过来,看着他张开了有力臂膀把自己拥入怀里,耳畔是他轻柔低涩的笑声,“从此以后,姬越奴便只能是我赫连湛家的人了。”
全身的冰凉仿佛在被他拥住的一瞬间恢复了温度,越奴切切咬着唇,声音战栗着,带着惶然的哽咽和无力的恼怒,“赫连湛……你……这个……混蛋……”
“恩……我知道……我知道……”低哑的声音染着苦涩的笑意,却掩不去深深的温柔和怜惜。
所有的慌张与错乱仿佛此刻才找到了宣泄口,眼泪终于止不住地从肿胀的眼中滚落下来,越奴将脸埋在赫连湛宽厚的怀里,努力咬着牙忍住哽咽,泪却越流越多,越来越灼热,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变成了无助凄凉的哭声。
固执成性、孤傲冷漠得不可一世的姬越奴,终于在这一刻,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小孩。
紧跟着帝王陪兰贵妃浩浩荡荡归宁的轰动,便是当夜江府的这一场大火。
听说,着火的那个小院是兰贵妃曾经与娘亲居住的地方;听说,兰贵妃看到那个小院被烧得精光,哭的差点昏死过去;听说,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想将失职的江家人狠狠治罪,后来兰贵妃苦苦求情,皇上才放过了江府一家人。
厚德载物、俊美儒雅的贤君,俨然成了倾尽江山只为搏红颜一笑的暴君。
“暴君……”传言的主人公却似毫不在意,微微蹙着眉心,长指扣着下颚,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越奴瞪赫连湛一眼,“烧便烧了,你偏要做出如此的大动静,难道你是贤君做腻了,想图‘暴君’做做?”
赫连湛长指勾起越奴的下颚,笑得深邃,“只要兰儿高兴,朕做一回暴君又如何?”
越奴心头一颤,挽唇无奈一笑,“也罢,你都毫无怨言,我又能说什么,反正祸水我已做了多年……”说着,眉眼一深望着赫连湛,“我只担心太后那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难免又要对那些本就心怀鬼胎的大臣指使些针对你的计划。”
赫连湛眸光一沉,“那些老家伙一心想要扶持十四弟上位,对我的针对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如若我还怕他们,哪能潇洒到今日?”
十四弟?越奴恍然想起那日在后花园与江雪嫣、段宿白的相遇,江雪嫣说,十四王爷十分喜爱墨儿,太后见了也是欢喜,便让宿白时不时带墨儿入宫,陪伴十四王爷左右,段宿白对赫连湛的忠心太后不会不知道,还去拉拢他的话分明是自讨没趣,除非……
越奴眸光一凉,她与江雪一同长大,对于江雪嫣的心性,她比谁都要清楚,本来江雪嫣是江家长女,深得江松柏宠爱,各房姨太也都以讨好的心思顺着她、宠着她,何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还记得幼时,江雪嫣总是使唤越奴做这做那,从不给她半刻清闲的时光,而她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越奴面前炫耀江松柏买给她的各式手势、玩物,仿佛要越奴时时刻刻地牢记她的卑贱身份,后来嫁入段家,她亦是正房少奶奶,如今,越奴却俨然成了朝天国的兰贵妃,身份远在丞相夫人之上,这叫她如何会甘心呢?如若这个时候有人利用她这点心思,那……
“想什么呢,这么严肃?”头上轻轻落下大掌,赫连湛似很不满她的心不在焉。
越奴抬眸望着赫连湛,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噎了下去,她虽不愿承认自己也是江家女儿身份,却也无法否认江雪嫣是她姐姐的身份,她的事情,就让她自己来解决吧,念及此,越奴轻轻笑道,“难得出宫一趟,我想去水月楼走走。”
赫连湛转身去拿衣服,“我陪你一起去。”
越奴连忙拉住他,“你去做什么?嫌‘暴君’不够,还想添个流连花楼的名不成?”
赫连湛蹙起眉心,“那朕的兰贵妃又如何去得?”
越奴莞尔一笑,“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花了一百万两黄金把我从那儿买下来的。”
赫连湛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眸中流露出几分深深的恼怒来,“你只穿了那么点衣服,我看到下面那几匹狼都想跳上来把你吃干净了!”
越奴无奈,他能抓到的重点就是这儿吗?玉指轻轻扣上赫连湛的薄唇,越奴柔媚一笑,娇媚柔弱的声音仿佛一只小爪,抓挠着赫连湛的心,“最后把我吃了的,还不是你吗?”
赫连湛喉咙一紧,声音一下子湿哑下去,“越奴,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