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活着的时候,她们是住在最小、最偏僻的小屋子里,现在江松柏为她安排的住处,却是家中最奢华的房间,熏香袅袅,诗词琴画,都是上好的家具与摆设,越奴望着满目陌生的繁华,却只觉心底薄凉一片,只站了片刻,终待不住,转身出了屋子,向娘以前住过的小院走去。
因着娘撞死在这里的缘故,这个小院仿佛成了江家的禁地,无人靠近,原本勉强可以居住的小院已然萧条一片,满目疮痍。那根染血的柱子依然立在那儿,腐烂的木头,隐隐还有着斑斑血迹,那辗转在梦中多年梦魇一般的画面,此刻恍然又在眼前重现,浓重的血腥之气仿佛又充满了鼻息。
越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不至于跪倒在柱子面前,寒凉顺着脚尖缓缓向心脏侵袭而来,将心脏包裹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痛。
“阿奴。”身后陡然响起一个温润忧伤的声音。
越奴浑身一震,没有回过身去。
“阿奴。”他低低地又唤了一声,恍若当年那个总为她出头的少年,以温柔的眼神和语气,轻轻地唤她,“阿奴。”
而那个时候,她还会叫他,宿白哥哥,而如今……
越奴缓缓转过身去,望着那抹熟悉而陌生的俊秀身影,露出一抹淡漠的笑意,“段丞相。”
段宿白一怔,眸底的光芒随即又暗沉下去,静默片刻后,复又抬起头来,满目哀伤,“阿奴。你是不是还是不肯原谅我?”
越奴懒懒捻起身旁一株小草,笑得漫不经心,“段丞相得罪了本宫什么,何来原谅之说?”
段宿白蹙起眉心,眸光迷离起来,语气轻柔而忧伤,梦呓一般,“阿奴,我一直都在找你,我一直都很想你。那夜,我去找你,可是,你早已不知所踪。他们说是你克死了我爹,我不信,我不停不停地找你,我要亲口问你,我们不是说好了厮守终生,为什么你要不告而别?有什么误会和委屈,你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啊,为什么要走,这三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会成为兰贵妃,为什么你认出了我,却不愿与我相认?”
越奴把玩着手中的野草,眸底的光芒却愈发凌厉逼人,唇角却带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你去找我?唔,墨儿就是那年出生的吧,那时你竟还顾得上去找我?”
段宿白如梦初醒一般,急道,“阿奴,你相信我,自那夜后我再没碰过雪嫣!”
眸底闪过一道怒极痛极的光芒,越奴敛起笑意,“我娘已经被你们害死,此间三年如何够换那一夜!”忽然眸光一沉,带着几分落寞与黯然,“若是那夜你没有去她的房间,我现在……还是你的妻。”
段宿白浑身一震,眸光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懊悔,声音又哑又涩,“阿奴,你知道,我爱你……”
越奴冷冷一笑,随手拈碎了手中的杂草,几步走到段宿白面前,踮起脚尖在他耳畔柔柔吹了一口气,玉指顺着他的脖子缓缓划过胸前衣襟,听得他陡然急促的呼吸声,越奴嫣然一笑,“你知道吗,我可比姐姐美味多了,可惜……”语调陡然转冷,带着深深的戏谑和寒戾,“你已经没有资格拥有我了!”
言罢长袖一甩,翩然转身,迈了几步,脚步又止住,越奴微微侧过身去,望着还僵立在原地的段宿白,轻声道,“倘若再让你在我与姐姐之间选择,这次,你会选择谁呢……宿白哥哥?”
段宿白身子一僵,惶然回过身去伸出了手,却只见,越奴已仰头大笑着转身离去,大红的轻纱配着雪白的裘衣,满头青丝飞扬在寒风中,清亮的笑声清甜动听,却染着深深的凄厉和绝望,仿佛带着满满的愤懑与仇恨向天际咆哮着。
手,带着无力缓缓落下,段宿白望着那抹遗世独立般寂寥的背影,清朗的声音带着心碎,散在寒风零落模糊,“阿奴,我根本不需要选择,你就是……”
我唯一的选择。
离开了小院,念及那房间里那样的奢华,越奴就不悦地蹙起眉头,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口的小厮看到了越奴,慌忙下跪,“娘……娘娘!”
越奴冷冷应了一声,正要去推门,小厮却冲到她面前抵住了门,结结巴巴道,“娘……娘娘……老爷正与皇上谈事情呢,还……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越奴不耐,“我就与爹说一句话,让开。”
小厮更加慌乱,却是坚定地不肯让开,越奴心下疑虑,转身假装要离开,乘那小厮松口气的时候,迅速推门而入。
随着小厮惊慌的叫声,越奴愣在原地。
那是怎么样和谐又惑乱的情景呢。
赫连湛倚在窗前,微微斜着身子,一手执着书卷,一手撑在窗沿上,夕阳金红色的光芒顺着他俊美的五官落下优美华贵的线条,入鬓的剑眉微微凝着,凤目微合,流转着淡漠的光芒,而在他身前,一个女子双手抵在他的胸口,闭着眼抬着头,红颜娇嫩的唇落在赫连湛的唇上,红润的脸颊仿佛天际的晚霞,清纯动人。
似乎听得声响,那女子惶然回过身来,张皇失措地跪到越奴,玉齿紧紧咬着樱桃小口,剪水双瞳欲落下泪来,娇柔的身子微微战栗着,弱柳扶风般的脆弱,“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啊……”
越奴冷眸睨着她,“滚。”
女子眸光流转,扑倒越奴脚下,哭泣起来,“姐姐,妹妹早已对皇上一见倾心,只要能跟随在皇上身边,妹妹做什么都愿意,求姐姐成全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