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反倒更来了兴趣,当年自己在兴庆殿也曾撞见过鬼怪,却不知这一只又是何方神圣!
她执意如此,众人也不再敢拦着,忙打了灯笼,前呼后拥着,随着她走了过去。
微凉的夜,华静如水。
她抬头看看天边稍纵即逝的流星,当真觉得难得,已经入了隆冬,已经是深寒,却还能见到这样美的景象。
她唇边荡起一丝笑意,缓缓迈入了宫门,只见破败的门窗,东倒西歪的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看起来鲜少有人打扫,一阵轻微的脚步,便掀起一阵剧烈的尘土飞扬。
她不禁咳嗽着,拿手帕掩了口鼻。
“娘娘……”
院子里,正在折梅的三姑惊诧的盯着她,脱口而出,“您……您怎么会来这儿?”
侍女迎着这句,满脸的不悦,道,“大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下跪行礼?”
三姑这才惊觉,把手里折了一半的梅花撂下,上赶着过来行礼,可身子才欠下去一半,便听到正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李漼的大半个身子来,幽幽切切的问了一句,“三姑……是谁来了?”
柴小妖心上一惊,忙把灯笼里的火熄灭了,在一片黑暗中,望向那一袭粹白的身影,佝偻的立在殿门口,枯瘦的骨节几乎撑不起肥大的衣衫,才几日不见而已,他竟羸弱至此。
柴小妖眼圈一红,一时酸楚的不是滋味。
侍女见状,忙学了几声猫叫,三姑意会,连连说道,“没……没什么,是隔壁那只猫,又来这边埋死耗子呢!”
李漼应了一句,“哦。”
声音极低,听不出感情。
却把身后的殿门一关,亦步亦趋的走了出来,伸开双臂,十指划拉着四周的空气。
“大殿下!”
三姑却是一惊,忙回身冲过去搀扶着他,“您……您小心脚底下,有一块碎瓶渣,老奴……老奴还没来得及扫过呢!”
她浓浓的鼻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话语里满满的都是自责。
“无妨,我这睁眼的瞎子,反正每天总要打翻几个,这半个月来,若不是你在我身边的话……”
李漼冲着她一笑,叹了句,“以后,你也不要打扫了,反正这地方,总不会有人过来的!”
侍女闻声,刚要上前搭话,却被柴小妖死命的掐了一把胳膊,侍女吃痛,却不敢出声喊叫,骇的禁了声,怯怯的在一旁继续看着。
李漼被三姑扶着,往腊梅树底下一坐,“烦劳你,再去……把我的马头琴取来。”
柴小妖心里不禁一震,当年与渼儿同坐,听令狐绹教他弹马头琴,只因那弦繁多复杂,弹起来甚难,渼儿学了几次都被琴弦划伤了手指头,后来,他便扔了那琴,索性不学了。
可后来,奶妈在阁楼下找了一夜,都没有再找到那把琴……
令狐绹曾说,那把马头琴是太宗当年用过的,只因,太宗每每思念起自己的母亲独孤皇后时,便会弹上一曲,所以,这宫里的人又叫它为“独孤琴”和“思母琴”……
后来的后来,为了渼儿,她才对内侍局的人,撒了谎,说那把马头琴是被自己弄丢的,这才没有再被追究起来。
可是如今,她看着三姑手里抱着那马头琴出来,万分肯定,那就是渼儿曾经丢掉了的那一把……
因那上面的穗子上,挂着熠熠发光的夜明珠。
李漼抚着那颗珠子,笑着说,“当年,我也只盼母后能看我一眼,哪怕那眼神,只是像看这把琴一样,欣赏……”
他一顿,食指轻挑起中间一根修长的弦,“嘭”的一声,震颤在周围的空气中,突兀、清晰。
“那天,我捡了它,生怕被别人,或者是皇祖母知道,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偷偷跑到护城河边儿上,对着哗哗的水声,弹啊、弹啊……当时,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弹的比渼弟弟好,母后她就会喜欢我……呵呵。”
他笑着,眼睛里泛起了晶莹的泪,璀璨的,似是要比手里攥着的夜明珠还要亮上几分。
柴小妖压抑的蹲在地上,心里像被钢刀深深浅浅的捅了无数的窟窿,钝钝的痛着。
那琴声便如流水一般,潺潺的淌过了心尖。
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借着那琴声,疯也似的逃出了宫门。
宫人们纷纷追赶了出去,李漼听见了动静,抚琴的动作骤然一停,冲身旁的三姑笑道。
“这猫,似乎又领了许多野猫来捣乱了呢!”
可三姑的双眼已经哭的一片红肿了,眼睛里的泪花,还在一圈一圈的聚集着,霹雳啪嗒的往下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