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仪殿里,李怡执意叫了舞女过来,“朕……朕也要看一看,皇后在宴会上点的那些舞!”
他的嘴角溢着血,潺潺的,鲜红染了众目。
“皇上……”
苏连月哭嚎着,纯白的手帕搭上了他的唇边,“您还是……”
话未说完,人已被李怡用力的推开了,他怒目环视着薄纱贴身的舞女们,额上青筋阵阵突暴的吼道,“跳!一支舞也不要落下!”
乐师终不敢违逆,怯怯的奏起一支曲子来,他仔细听来,是柴小妖平生最不喜的《阳春白雪》,她曾对南国夫人说,这曲子把冬天奏的太过哀凉了,让人无端端生出痛感来。
其实,他心里却知道,她哪里是无端端生出的痛感来,分明是当年,她在雪地里,被李妙云硬生生废了手脚,这曲子勾起回忆,让这恨意绵延,难以忘却罢了。
当年,怀抱着咿呀学语的渼儿,她曾说,有生之年,再也不听这曲子了,可现在,竟又拾了起来,可是,又开始恨了么?
李怡双眸中泛起一圈微红,抬眼却见,舞女们跳的,正也是胡旋舞,当年,她也曾恨极了跳胡旋舞得宠的青歌,将她乱棍打死,吊在楼门上示众,如今,这舞也是为了让自己记得这恨么?
“罢了……”
他抬抬手,眼里有泪,却忽的笑了,看得左右伺候的宫人们全都莫名其妙了起来。
“皇上……”
一旁被他推倒了的苏连月,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身来,容泽儿扶着,复又奔到了他的面前,仍是一脸的关切,“您……可是头又痛了?”
他一怔,微微转过眸来,凝向苏连月,这个跟了他大半辈子,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紫色的罩衫,里面搭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很不协调。
却显然,她得知他吐血便匆匆的赶过来了,连宴会都没去参加的样子,就连头上的发髻都有些散乱。
苏连月见李怡这么瞧着自己,两颊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嫔妾……嫔妾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她垂下头。
李怡却缓缓的伸出手来,温柔的拢了拢她鬓角散乱的头发,一笑,道,“没有,爱妃今天……很美。”
殿里众人俱是一怔,苏连月脸上刹那间火红的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心里涌过一阵阵悸动,笑着轻道,“皇上……莫要再取笑臣妾了,小心……小心旁人听了笑话。”
苏连月如十七岁的少女,那娇羞之态,却让李怡心里一阵压抑的发堵,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一众人窃笑着瞅了瞅苏连月,忙退出了大殿。
他却抬眼,又白了白苏连月,顿道,“你……也下去。”
那尖锐、刻薄的强调,与之前的柔情蜜意,简直判若两人。
苏连月双眼睁得浑圆,死死的凝着李怡半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连解释道,“皇上……臣妾刚才的意思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难道,是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在拒绝他吗?
她语无伦次的急于解释,李怡却没有半点儿想听下去的意思,冷冷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朕知道!你也下去!”
苏连月的眼睛里一时噙满了泪花,却使劲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咽了咽道,“是!皇上……臣妾告退。”
宫人们见苏连月也出来了,都吃了一惊。
苏连月在诧异、轻嘲的目光中,平静的走过了回廊,冰凉的手,却缩在袖子里,越攥越紧。
从入王府的那一天,就做好了被他冷落一生的准备,因为这商人之女的卑贱身份,这张不足以迷惑众生的平凡相貌,和这个空空无谋的脑壳,让自己从没有对皇权、对他的宠爱,抱过任何的奢望。
她曾想,也许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他登上帝位就好……为他生个皇子或者公主就好……过节的时候、为他洗手做一盅羹汤、下朝的时候,为他泡一杯茶,就好……
上天,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了她希望?
她扭头看看一脸无知的泽儿,她不想做皇后、皇太后,可泽儿若不为帝,将来新帝即位,他怎还能有活路?
前太子,被诛杀,被夷三族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
她害怕,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母妃……不要哭……泽儿听话……”
懂事的泽儿,伸出小手去,使劲儿的翘着脚尖,却够不到她眼角的泪水。
她转而,满脸无碍的冲泽儿一笑,一颗心却揪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