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爷盘在椅子里,支着颊,注视着凌寒殇已有一个时辰左右。而凌寒殇举着两张纸在发呆。
大约四个时辰前,宝爷溜完了火雪,就遇到了站在马槽边刻意等待的凌寒殇,凌寒殇只说了一句话:“帮我查围猎场的资料,越快越好。”
于是,三个时辰之后,宝爷带来了两张纸。
“也就是说,围猎场在二十年前所设计的图纸与现在我所看到不一样!”凌寒殇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以指节轻轻敲击着书桌。
“相差得很大。”宝爷仅仅移了移眼睛,不打算坐正身体,道:“那时配合京城的格局,做成了四四方方的样子,属于半木石结构。”
“半木石结构……”
“围猎场嘛,当然不可能是全木结构,但是全石结构根本显不出本朝建筑行业的发达,于是采取了下石上木的工程,但是……”宝爷说到这里时,突然一顿:“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系列的事件?”凌寒殇挥挥手中的纸张:“也就是这上面记的事?宝爷,你是从哪弄来的?”
“围猎场附近晒太阳的老人嘴里。”
“怪不得。”不知是应该赞扬宝爷敏思慧行还是应该叹息遇人不淑,但是若从官家的渠道定是找不到这些的:“画师收买了施工的工匠,私改了工程图?太不可思议了。你确定这是事实吗?”
“我查过官方的资料,关于围猎场的根本没有。相信,你也看过吏史了,那么,可有你需要的资料?”
“没有。”凌寒殇沉思着,突然道:“宝爷,你那个姿势不太好,最好不要撑着脸。”
“是死罪。”宝爷终于坐正了身体,将两只手摆了摆,合握在一起。
“那,怎么敢!画师,工匠,都怎么敢擅改工程图!太离谱了。”
“或许别有目的!”
“会有什么目的!”
“喏!”宝爷移下椅子,将那两张纸铺在桌上,指了指其中一个字。
“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的话,谁会冒生命危险去改工程图?”宝爷意有所指。
“宝爷,你对这个,还知道什么?”凌寒殇突然问,冰冷冷的语气使室内空气的温度下降了许多。
宝爷没有受到影响的倚在凌寒殇身畔,明知凌寒殇已是在怀疑自己,依然没事人般再次指一指那个字:“这恐怕就是你找我要吏史的缘故了吧。”
“我能够相信你吗?”凌寒殇斜睨着宝爷,在那双无物亦无畏的眸子里探索着。
宝爷任她盯着自己,仅仅抬头环视了一番书房,才缓缓的道:“皇上赐你‘寒月凌王’的身份,所谓为何?”
“所谓为何?”凌寒殇重新捏起它们,这是她从来不敢深思的事情。
“据我所知,皇上赐你王爷称号,是在前王爷去世七年之后,而赐称赐名后,便着你去边关征战。”宝爷的声音里不夹任何感情,纯粹只是在陈述着,一边说一边以指背在凌寒殇颊边蹭着:“而你,独居此府,那七年间,寒月王府的牌子向背而挂。”
“皇上有他的用意。”
“其实你都懂得为什么,不是吗?”宝爷蹲下身,仰望着凌寒殇,与她面对面:“谁会让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背上王爷的名号,代自己去边关督战!”
“宝爷,这样说的话,会被……”
“我若是怕,还会说吗?”宝爷冷哼,眸子里多了几分痴烦:“我是在你初战回朝后才认识你的,十年以来,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需要什么,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知道……”凌寒殇眸色一黯,触着两张纸笺的手指在轻轻的颤着,话音却依然淡泊:“谢谢,我不应该怀疑你。”
“你怀疑谁都是应该的。”宝爷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将她两缕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真正改变一切的,是那场莫名而起的大火。”
“大火!”
“围猎场初建完毕就遇火险。虽说皇上只是受惊,但私改图纸的罪行已然败露,而之后……”
“之后?”
“那些老人就不知道啦。”宝爷摊摊双手,难得的对凌寒殇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每个人都会记住些许有意义的东西,永远无法放弃。”
“多谢宝爷!”
凌寒殇起身,对着宝爷作揖下去,顺手扶起宝爷将之安置于椅中。
“我要的……罢了!”宝爷已然知道所要的永远是得不到的东西,只是如言所是,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放弃。
“我只是好奇。”
“凌王爷对我说什么都行,但是,我做不了主。”
“你信便可以。”
“我信。”凝视着凌寒殇,宝爷语气淡然且毫不犹豫。
在宝爷的眸子里,凌寒殇看到了火焰——就如同二十年前,燃尽了围猎场所有能够燃烧的木质梁栋的那场大火,那一日,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寒月凌王的疼爱和府邸的牌匾,一时间人尽走、鸟尽去,只有景凌留在她的身边,照顾她的生活。
究底那场火是怎么回事、那围猎场又是为何由四方结构变成了月字型、到底这些事与她的父亲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张据说是源凰的父亲的画像,又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你的烦恼很多呢。”宝爷呵呵一笑,没心没肺的表情令凌寒殇更是心烦,突然宝爷敛起了那不羁的笑,一本正经的道:“我会继续查下去,等我的消息。”
“你……你没必要为了我……”凌寒殇的心烦一下子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只余下诧异与感动。
“有些事,会勾起人的好奇心的哟。人的心,究竟会因为什么而满足呢?”
凌寒殇不语,而宝爷应该说的已说完,也便不再理会她,独自离去。
突然有那么一瞬,也只是一瞬,凌寒殇觉得自己对不起宝爷花费在她身上的心思。
知道她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需要什么甚至是经历过了什么,偏就是不知道她为何要那么做、那么说、明知道十四岁的她上战场就是去送死依然义无反顾的领兵出征。
一如如今的谜团,她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论结果如何。
莫名的,森的话又响在了她的耳畔——“凌美人,你的未来,是会为了别人活呢还是为了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