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行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往往一件事能点到即止,却又恰到好处的戳到她痛处,她知他变相指责她毫无身为人妻的自觉,对他漠不关心。可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模式,并不想做丝毫的改变。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程牧行的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沈居沅放下勺,没来由的意兴阑珊。
程牧行的目光静静的缠绕在她身上,喝了口水后,轻声问:“亲爱的,你不觉得我们这一系列的偶然中会蕴藏着某些必然?”
沈居沅慢腾腾的看着他,双眼倏然间睁大了些,努力的认清一个事实,原来早在美国以前,他们就该做过对方青涩时光的人肉布景,只是匆匆而过,或各自与同伴相携而行,这么多年来,她一再提醒自己,如果往事溯回,回到三年前圣诞前夕的拉斯维加斯,她一定会选择在那个肮脏嘈杂的小酒吧一夜买醉,或者和其他陌生人一夜情上床都比遇见他要来的强。可现在来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虽不是宿命论者,当然更不可能自作多情的认为他从高中就对她情有独钟,从而花尽心思,这么烂俗的小言桥段显然不不适合程牧行。可除了孽缘,她想不到其他的解释。
一时间她只觉得说话艰难,索性将头埋在排骨饭里。
他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放下汤勺后,慢悠悠的从兜里掏出个纸包。
像往常一样,他还是成功的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很普通的白色纸包被他打成了个小小的温莎结。
她静静的看了会,还是掩饰不住的好奇:“里面是什么?”
程牧行头也不抬的哼一声:“你猜?”
他食指和拇指灵巧的动了动,揭开外面一层后,里面一层果真也是个温莎结。
沈居沅托着腮,疑惑的掠一眼:“程牧行,我想不到你在百忙之中还开发出了你的纸艺天赋。”
闻言,他眉心拧了拧,眸子一片淡然:“亲爱的,如果你出差时需要午夜飞行78个小时,除了看看质量不高的空姐,和玩腻了的游戏,你是不是还要有些其他的乐趣?”
沈居沅的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她深吸口气,以前总以为他又自由又悠闲,却一直忘了,顶着二世祖的头衔又如何?鼎盛之所以能现在如此,他再无为而治也要劳心又劳力。
程牧行只瞧她一眼,旋即解开了最后一个花结。
一层层的类似纸质套娃揭开后,沈居沅瞪大了眼,花结散开后,是一枚小小的白色药丸。
她怔怔的看着程牧行无力却复杂的神色,小声说:“kent,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他满不在乎的看她一眼:“上次不就跟你说过了,我要补充vc。”
沈居沅笃定的摇摇头:“你撒谎,这不可能。”
即使他们相处的再别扭和马虎,可程牧行最讨厌打针吃药,讳疾忌医,这点她是晓得的。沈居沅揉了揉额角,有些怔神和恍惚,午夜飞行时,他极有耐心的将药品包装纸叠成温莎结,却迟迟下不定决心吃这丸药,绝不止是VC这么简单。
程牧行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红润的面色霎时间转为苍白,墨曜石的眼渐渐涌起了一层清浅的雾,旋即又扯出个讥讽的笑:“亲爱的,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可我早说过了,不管我的身体状况如何,你永远是我的未亡人。“
他冰冷的语调如细碎的石子般粒粒戳中她的心脏,沈居沅眨眨眼,拂开眼角沾湿的水雾,只觉得又累又乏,犹记得三年前她天真无知失魂落魄的跪在他面前,求了又求,只希望他愿意解除婚约,终究心灰意冷时,只能咒他:“程牧行,我希望你不得好死。”
他只将杯中的琴酒一饮而尽,装作烦恼的笑话她:“噢?是吗?即使我死了,你依旧是我的未亡人。”
他意在提醒她,即使他死了如何,她依旧无法单方面的解除婚约,还得挂个程太太遗孀之名。
彼时的她终究一寸寸心如死灰。
可如今他真的开口说出这些话来,她却诡异的发现胸腔中的欣喜感荡然无存,与此同时,四肢百骸却是说不出的疲倦,一颗心比她想象的要痛,连着耳膜似乎有嗡嗡翅膀扇动的声音。
许是她面容的僵硬与异样让他始料未及,对面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终于敛住了笑容,程牧行轻拍着她的手,声音低的仿若肥皂泡迸裂的声音:“亲爱的,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要担心,肥皂剧里像我这样贪生怕死自私自利的坏蛋总能活很久,不是么?”
他小心翼翼的捻起白色药片,就着大麦茶一口咽了下去,朝着她亮亮杯底。
方才聚集的无力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她恨恨的瞧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沈居沅眼皮不抬,拂开程牧行递给她的大麦茶,不发一言的起身,拿包,出门。
临到出门时,她侧了侧头,那茶盏里滚烫的水划出了道小小的漩涡,溅了好几滴到他袖口。
活该,她想,一本正经拿生死同她开玩笑的人,活该被烫。可奇怪的是,她胸口的某一处地方也如被沸水熨过般,又痛又烫。
老弄里的空气飘着烙饼和油条的香气,沈居沅捏紧指尖,拂了拂沾染在肩上的灰尘,刚刚结婚时,她每天都不忘祈祷他自取灭亡。
可如今三年过去了,就在刚才他开着玩笑说生死时,她居然会有无所依傍感,她真心觉得自己该看看医生,是否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他付完钱紧跟在她身后,语意带笑:“沅沅,你等等我。”
到底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又快,等沈居沅恨恨的回过头时,他恰好拽着她胳膊,墨耀石般的眼忽闪出笑意:“亲爱的,走慢一点。“
她冷哼一声,用力的甩开了他,高跟鞋踩着碎石走的虎虎生风。
身后的脚步慢慢停了,紧接着,程牧行怪叫了声:“s/h/it!“
她心情烦躁的转过身来,程牧行英挺的眉深锁,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很是忧愁的看着她。
沈居沅不情不愿的看过去:“怎么了?”
脚下是一片不平整的瓦砾,道旁灰尘四扬,他深吸口气,依旧站在原地,无可奈何的朝她摊摊手,温言细语唤着她的名字:“沅沅,你过来。”
她拧着一股静儿站在原地,唇角微弯:“当然不。
程牧行眯了眯眼,顺带蔑视了她的幸灾乐祸,温言细语的告诉她一个事实:“沅沅,我脚崴了。”
见惯了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如今他这么狼狈,她倒有些慌了,忙小跑过去:“你疼不疼?要不要紧?”
程牧行没好气的撇撇唇:“当然要紧。要不你试试?”
她自动屏蔽他的阴阳怪气,极好脾气的上前充当他的拐杖,搀着他步步朝前走。
她的好心好意换来他的一脸嫌弃,程牧行甩开她的手,一瘸一拐的朝着迈着,轻哼出声:沅沅,就不能走个慢些?”
沈居沅好脾气的走上前,不忘暗自翻个白眼,再慢些,再慢些就是挪了好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