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她，嘴角扬起：“我从前以为你不过是个乖顺安良的女子，倒不知这样聪慧。凭孟大人之才，在我叶庄，实在委屈了。”
她无暇理会。叶元夏进了城，说明厉王也来了，此刻怕是进了宫，只派叶元夏来缠住她。
“卿云！”
前方几点火把照亮夜色，连她衣袍边角都染上了暖光，神色微松。
叶元夏循声望去，便见一名黑衣男子眉目正朗，满心焦急，眨眼便到了近前。
“你没事吧？”陆风只差伸手将她全身探过一遍，好歹顾念着人多，被她睨了一眼就安分下来。转眼去打量叶元夏，手触着刀柄，又变成一头护崽的狼。
“人交给你，我先走了。”她不欲多言，收回软剑，从跟来的侍卫手里拿了盏灯笼，转身便走。
“你就这么走了么？”叶元夏冷声，“堂堂大烨相国，居然是唔……”
陆风随手扯过不知什么东西塞住他的嘴，打了他后脑一下：“你给我安分点！”
孟卿云脚下不停，才走出几步便见到纵马而来的苏历。在她身前停住，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她：“是太后身边的方公公带了懿旨来接厉王的。”
难怪暗卫没有拦住。
她接过，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赶到宫门时，红漆大门尚没有阖上，她喝停宫人，直接骑马闯了进去。
一路往着人声最喧闹的地方去，快接近内宫，实在不能骑马了她才下来。身后跑着追来的侍卫不敢质问，拉住马缰，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行过金玉桥，宫人三三两两端着吃食往景明殿去，不见慌乱惊恐，显然没有大事。她心里轻了一些。
郭济站在台阶上，一双泛着精光的眼不时打量前方。瞥见她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孟大人。”
她“嗯”了一声，迈上石阶，郭济迎过来低声道：“厉王一来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刚刚才消停了，正与皇上在里头说话。”睨了一眼仁寿宫的方向：“将将来报，说那位正往这来。”
孟卿云颔首示意明了，在殿门前顿住，等郭济进去通报之后来宣，她才进去。萧戎与萧焕相对而坐，案上摆着刚上的酒菜，气氛倒也不坏。
萧焕五官与三年前并无多大不同，就是略略张开了些，显得愈加英气，有两分萧戎的样子。自她来便一直盯着她瞧，墨黑的眸子闪着光，年轻的脸上两抹红，像是气的。
她行礼：“皇上万安。”
萧戎摆摆手：“起来吧。”
她谢过后直起身，像是突然发现一般：“厉王殿下？殿下不是在皇陵么，怎地……”忙要请安，萧戎笑道：“皇弟今儿才回来，不必这些个虚礼。”
萧焕脸一僵，只能顺着：“孟大人起吧，本王可受不起。”
她因萧戎的举动心中微暖，也不逞强，笑了笑，便继续站着了。还没顾得上说话，外头一声尖利的太监嗓，萧戎与萧焕都站了起来。
太后搭着方公公的手进来，看到里头的三个人俱都好好立着时有一瞬迷惑，随即流泪，一迭声的“焕儿”就把萧焕拉进怀里，叙了十分的母子情。
孟卿云看得好笑，偏还得一本正经。
孝端太后生了萧焕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先帝便把皇子交给现今的太后、也就是当时的康妃抚养。按理来说孝端太后当与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萧戎亲近，可奇了怪了，她仿佛对小儿子多了几分心疼，一门心思扑在萧焕身上。康妃无子，也对萧焕如同亲生，一门家人，倒像是只有萧戎一个外人。
孟卿云心口发酸，眼角偷偷去觑萧戎，他唇角扬着，神色并无不快。只是不知是烛火的原因还是怎地，觉得他唇色白得过分。
她立觉不妥，将他上下扫了一遍，见他右手搭在身后不动半分，便猜出些来。
不想多有耽搁，只好对那对相拥而泣的母子劝慰道：“太后莫要伤了身子，殿下刚刚回来，舟车劳顿……”
太后擦擦眼泪，捧着萧焕的脸道：“是哀家糊涂了，你可吃东西了？”
萧戎亦是眼眶泛泪，到底年轻，更显得情感真挚：“孩儿与皇兄吃过了，正想去找母后说话呢。”
太后笑道：“那与哀家一同……“
“时辰不早了，皇弟还得出宫，明儿一早进宫来见母后吧。”萧戎笑道。
皇子到了岁数，是不能在内宫留夜的，宫外自有专门的地方安置从封地而来的亲王。但厉王是皇弟亲弟，这样……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太后脸色不大好看，却不好说什么。萧焕咬了咬牙，孟卿云以为他要发难，甚至做好了冲过去拦住的准备，谁料他朝太后行了个礼，道：“皇兄说的是，孩儿险些忘了规矩，那就明日再来见母后吧。”语气不太好，可终归是服软的了。
萧焕都说了话，太后不好再说。又拉着手问了几句，再转过来同皇帝说几句话，便一起走了。
她跟着萧戎将人送出去，等走远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眼中弥漫着担心：“伤着了？”
萧戎回过头来，勾了勾唇，左手拉住她，又踱回殿里。在榻上坐下，将她扯进怀里抱着，右手伸到她面前：“喏。”
宽大的袖袍一点点收起来，素白的内里染上红梅点点，伤口已经凝固，血痕赫然。她眼里酸涩得厉害，抿着唇，从他怀里离开，去找郭济拿伤药。
不一会回来，半跪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包裹起来。
其实伤口不大，可她的模样仿佛那是致命伤，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他静静看着她，乌黑柔细的发，白皙皎洁的脸，五指纤长，在他伤口上跃动。馨香的气息带着外间夜露，微凉。
她裹好后翻来覆去检查几遍，终于肯抬起头：“还疼吗？”
他摇摇头，唇边挂着些许嗤笑：“到底还是小孩子。”
孟卿云一顿，将剩下的伤药搁在一边，又窝进他怀里。想了想，轻声道：“叶元夏跟着他来了。”
他“嗯”，似乎并不惊讶，只是低头亲了亲她发顶：“见过了吗？”
她颔首，“见了，人在师兄那。”顿了顿，低声道：“阿戎，我怕夜长梦多，叶家的人……早早处置了吧。”
殿内烛火晃了一下，他闭上眼不做声，捏着她的手心微微用力。
孟卿云明了，也不再提。
叶家已然知道皇帝要对他们下手，这次如果放过了，后患无穷。哪怕叶元夏找到萧焕相救，也阻止不了。
“那叶元夏呢？”他突然出声，带了轻笑：“卿卿准备怎么处置？”
她仰首，他正好睁眼看下来，眼底漆黑一片，殊无笑意。
她却奇异地有了点开心，今晚的郁气终于寻到了出口，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被她得意的模样逗得开心，也不再去追问，掐住腰按在漆木榻上，人就压了下去。
外头叫唤：“皇上。”
殿外女声轻柔：“不会是睡了吧？”是孟卿玉无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