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落于天牢之中,地上横着的一具尸首,面向内,穿着确是晚殇之前所见,张月华的衣服,不过衣服可以换,连着人么,都是可以换的呢。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望着地上的尸体一眼,轻道:“得罪了。”
缓缓自怀中陶出一个琉璃小瓶儿,透亮的液体在光的折射下,微微发起亮来。去了顶上盖儿,一阵泥香袭来,这是一瓶特制的化尸水,化尘归土。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了,晚殇才缓缓的将瓶儿向下倾斜着,让瓶中的液体流出瓶口,一点一点的滴落在那尸身上,先自头部起,然后是身子,再是四肢。
滴嗒,滴嗒,滴嗒,似乎听见水落的声响,还有嗞嗞的尸体化去的声响。交织着,干草冒出一丝丝白雾。
正是此时,顾天御疾走进来,身后跟着尹归年等一干人,一个翻手间打落晚殇手中的瓶子,同时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晚殇手中的瓶子落地,天御的声音亦是在同时响起。白雾升腾着,并着嗞嗞的声音。尹归年大呼一声:“皇上小心,是化尸水!”
晚殇看着地上摔碎的小瓶,并不开口,缓缓看向天御一眼,轻轻整了整衣襟,退开一步,道:“皇上怎么来了?”她的面上并无任何异样,是一贯的冷静与淡然。
顾天御冷冷的望她一眼,似乎在望着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那样生疏隔离的神色,他深深的怀疑其自己是否真的认识过眼前这个女子。深深的吸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心中的怒气一般,转眼对着身后一干人,沉怒道:“都退下!记住,刚刚你们什么也没看见,传出一句,朕绝不轻饶!!”
言罢,在一干人惊愣之中,疾步跨入牢中,拉了晚殇的手,紧拽着,离开。
尹归年率先回的神,对着那些还在呆愣中的人一阵清咳着,道:“愣这儿做什么?还不离开?!”一群人各带着各异神色,惶惶作鸟兽散开。尹归年反倒站定了,细细回想刚才那一幕,望着地上的碎瓶子,缓缓摇头,低道:“这到底算个什么情况,这晚妃——”沉沉跨步离开。
直行至上林苑,天御的面上依旧阴沉着,晚殇的手教他抓的生疼,泛红起来,终于使力挣脱了他。轻抚着自个儿的手,蹙眉不语。
“你疯了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对不对?你怎么会?怎么能?”顾天御气极质问,却是半晒得不到晚殇一点回应。过了许久,晚殇淡淡然的声音,轻轻凉凉的响起:“我很清醒,很清楚自个儿在做什么。而且,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你——你告诉朕,你在做什么!”顾天御瞪着她。额上因着气恼愤怒浮起丝丝青筋起来。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很简约,不过八个字而已。”淡淡的目光瞥向天御一眼:“皇上,还是不要动气,这儿也并非致气的好地方。”
天御高举起手,有些颤抖着,几乎就要抠向晚殇,可终于还是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
“朕等你的解释,朕等你一日!”放下手拂袖离去。晚殇淡淡的声音,无一丝起伏的在身后飘来,道:“不必解释,事实便是你所看到的那般。”
“凌晚殇!!”顾天御转身,喝着,已是满脸怒容,克制至极限,终于也因着这句不咸不淡的话,爆发了。
“即使亲眼所见,依然愿听我解释,是信事实还是信我凌晚殇?”似乎不在意他愤怒的神色,晚殇缓缓走至他身边,轻道。
天御此刻正是怒极之际,听她之言,道:“朕信事实,信你,更有自己的判辩,但,此刻起,朕不会再信你!”
听他如此说,晚殇微微一愣,默然半刻,既道:“如此,再多言亦是无益了。只愿皇上真能如自己所言那般的,有自己的判辩而不受他人左右。”
看着晚殇话落,又想要离开,这无疑的再度挑起了天御压抑许久的怒气,翻手扣住她的手腕,正对着自己,冷道:“你就真不向朕解释一句?不为自己做一番辩解?”
晚殇蹙眉,望着他道:“自此刻起,你不再信我,自此刻起,我再多费唇舌亦是枉然,我何必费心去解释?”
“你从来就不曾解释过!”天御说道,“无论是向谁,你从来就没有觉得,要为你自己所做的事,做一个解释,你自知不代表他人亦理解,旁人不去问,亦不代表他就是明白了你!”
晚殇沉静的目光,忽然因着这话而迷茫,游离起来,连着手上传来疼痛的感觉也渐渐不知了,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让天御也有些讶异起来,她似乎是在望着自己,目光却游离他处,全没了焦距。天御松开制着她的手,清咳一声,听她迷茫的声音道:“是这样么?竟是——这样么?”
再举目望她,晚殇已然恢复了淡然神色,望着自己手腕上一片红印,轻轻揉了揉,生疼,看着天御,道:“许多事,是解释不清楚的,至少,我所做的事,在目前,连我自己也是无法解释的。皇上该怎么做还是依着你去做吧。兴许,时间会给出解释。”
“时间?是多少时间呢?你知道朕护不住你,这一次,朕无法再包容你,即便朕想。”天御叹道。
“那就不必包容,该怎样便怎样,不必这般为难的。”晚殇轻轻一笑:“我知道,你容忍我这般已是极限。所以你今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细想起,似乎真的如你之言,我从不曾解释过,无论是向着谁。但是天御,总有一日,不需我去解释,你也依然能够明白的。”晚殇言毕,缓缓远去。
“还是时间?时间能让朕明白?明白你还是什么?朕从来就不曾明白你的,时间怕也不能教我去明白你,到底有多少事吧?”天御不再上前阻挡,只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喃喃低道。
尹归年遥遥跟在一旁,看着他的神色,轻轻举步上前,也不敢打扰。
晌午过半,尹归年遥遥步向晚晴宫,身后跟随着两个跟班的太监。神色凝重。步伐几乎沉重起来。手中捧着一抹明晃晃的圣旨。想起来,似乎是第三次吧?
向晚殇宣旨。第一次,是招晚殇入宫的时候,以皇贵妃身份入宫时那般荣耀,他的面上是含着笑的。
第二次,是赐晚殇云中锦之时,那样冠绝后宫的荣华,那一次的圣旨是写了,但他没有读完。因为天御亲自来了。
这是第三次,这第三次——
尹归年沉沉的抬足,迈进晚晴宫的门槛。额际有细微的汗密密透出。暗香迎了出来,看着他神色异样,心一沉,道:“公公?可是——出什么事了?”
尹归年回神,清咳一声,正了神色,道:“皇贵妃娘娘可在?唤她出来接旨罢。”
暗香愣了一愣,虽然宫中都知,晚殇是皇贵妃身份,但是众人从来都唤她晚妃的。并非不敬,只人人都知,这宫里妃位者,就只有晚殇与夜恋凝二人。这样唤着顺了口也就没有再改了,可是今日,暗香奇怪的是,尹归年这样称呼。尹归年或许是想到了,大约过了今日,晚殇即便出来,也不能再是皇贵妃的身份了罢?
彼时,晚殇正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不上妆。素净的面容,犹添一股出尘脱俗的清澈纯然之美。嘴边含着一贯的淡淡,柔柔的一抹浅笑,恬静柔和的目光中含着了然一切的神色。微微拢了青丝,挽一个流云髻,髻上不缀任何饰物,只用一支细长的寒玉簪固定着。莲步轻移,悠悠步向正殿,尹归年见她之装束,自若之神色,不由愣怔住,不及回神,却听她轻柔的嗓音,似清风一般拂过耳边。
“尹公公不必宣旨了,本宫随公公去便可。”晚殇的一派沉静,教尹归年又有一瞬愣怔,暗香心底一沉,叫了声:“娘娘——”神色微变。
“尹大总管,这圣旨是——”晚殇转眸望了暗香一眼,道:“你做好分内之事便罢了,多管这些做什么?仔细看着锦缘她们,不准再给我惹是非来!”
“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总该让奴婢们知道啊?”暗香急道。却见晚殇冷了声色:“本宫说了,你无需知道许多,听不懂么?你心底若还有本宫这个主子,就该听我一句,暗香可知,本宫最烦的,便是你这点?”
这一时刻,晚晴宫众宫人都前前后后来了,聚在一处只面上神色各异却呐呐不敢多问。锦缘姐妹面上并不好看,晚殇只看着她们都在场了。便淡淡朝尹归年道:“尹公公该还允许本宫一个方便,与这帮子宫人嘱咐一句半句话的时间吧?”
众人听此话,只是心底发沉,深知这会儿,这晚主子怕是保不住了。
晚殇美目淡淡扫过那一干宫人,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眼底,沉吟片刻,缓缓道:“本宫怕是还需出趟远门,不在的日子,你们都切记,莫惹是非,深居简出,能不出宫门的也就少出去晃荡,要知你们自个闯祸,寻茬的,那可得自己担着了。本宫可指望着,归来时你们依旧是这般毫发无伤呢。”
暗香使劲的眨了下眼,将欲流出眼眶的泪逼了回去,正了声色,朝晚殇一拜,道:“奴婢恭送娘娘。请娘娘安心,奴婢们一定谨遵娘娘教诲,毫发无伤的候着娘娘归来。”
众人亦随着暗香福身一拜道:“奴婢(奴才)等恭送娘娘,定遵娘娘教诲,恭候娘娘回宫!”晚殇缓缓颔首,再度望着暗香盈袖与锦缘姐妹一眼,不再言语,悠悠踏出正殿,对着立在一旁的尹归年道:“尹公公,咱们走罢。”尹归年望晚殇一眼,沉沉颔首,道:“娘娘请——”
直至晚殇踏出宫门,暗香她们落了泪。夕儿追了出去,却也只紧紧依着门槛,望晚殇远去的身影而不敢踏出去,只口中低低的喃着:“娘娘——”
回首时,盈袖红着眼眶在身后立着。
“很严重,是不是?娘娘都不让宣旨,是瞒着我们什么么?娘娘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这一次,皇上真动气了?”夕儿问着盈袖,众人的目光却都望向暗香。
“暗香姐,娘娘是不是与你说了什么,不叫我们知道的?”锦缘问道。
暗香缓缓的转眼,看着她一眼,轻轻摇头:“我也想知道,可是娘娘什么也不曾说,她的事,从来就不愿让我们知道。”
锦绣轻轻擦一把泪,说道:“也许这次,是——”
话未说完,暗香打断她道:“娘娘嘱咐了,尤其你们姐妹俩,不准出这宫门。咱们今后也不要出去了,就在这里侯着娘娘回来便是。”
锦缘面色一变,却听夕儿哭道:“回来?!娘娘还会回来么?还能回这晚晴宫么?”
“谁与你说,娘娘不会回的?娘娘一定会回来,否则便不会叫咱们侯着,这晚晴宫,这东宫首宫,这个地方,永远都会是娘娘的!”暗香忽然冷冷望夕儿一眼,厉声说道。
可是她心底却也有诸多彷徨,晚晴宫,这华丽而冰冷的宫阙,因着晚妃娘娘而有了如家一般温馨的感觉,而今这一切还能回去从前么?
不管是因着什么因素,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