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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为谁

昏暗阴潮的地,空气中依稀是腐朽的味道。晚殇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想想,这算不算得‘故地重游’?

这一日之内,她第三次踏进这天牢中。

这一次,这牢中的囚者,终于成了自个儿。这一日,不知谁人欢笑谁人哭?

而谁,又会成为第一个探望自己的人呢?

一盏昏暗的油灯静燃,微微的光,透出。

半卷残页搁在草席之上,是谁突起的善念?或者是谁无意的遗落?

为何又是一个无人知?

缓缓将一条素帕铺就干草上,席地而坐,于堆积的草席上拾起那半卷残页。字迹有些模糊了。若非经年,许就是刻意人为了。翻了数页,遂将那残卷合起卷入宽袖中。

缓将目光放远,却不意的将目光移向房梁上。若有人来,可必又是位梁上君子了罢。想及此,轻轻的掩口打一个哈欠,抚了额际,只作疲乏之态。缓缓吹熄烛火,将一条长绫舒展铺在草垛上权当被席,轻轻倚躺下,将一手当枕,托着头,缓缓闭目,青丝半散开来,披在身上,如衾绸锦被般罩了整个人。竟也未觉寒意。

忽而暗中袭来一阵幽篁香气,淡淡的,轻轻的,几不可闻却也没逃过晚殇的鼻。极轻微的脚步声,晚殇闭着双目,均匀的呼吸自鼻尖淡出,仿佛真的沉入睡梦中,犹闻得似乎一声低叹起,夜幕中犹觉着那一道目光。

脚步生临近时,晚殇忽然梦中清咳起,他便后退数步。似乎梦中呓语一般,晚殇道:“这世道真不平静,近来梁上君子是越发多了——”

无闻言,将熄去的烛火复点燃,晚殇缓缓的睁眸,含笑望他,轻轻起身,道:“不是逛过天牢,亦带走了你所想要的么?怎么还留连于此?莫不是这梁上君子当过瘾了?”

并不待她答言,却至袖中取出笑道:“抑或,是为了这个?是你遗落的么?”

无并不答话,他知道,从昨儿起晚殇便发现了自己在这牢房的椽梁上,那轻抚张月华肩膀想是看到自己一时无意落下的灰尘,加之她曾言,自己身上的幽篁香,便是最藏不住行踪的,哪怕极淡,已经融为体香了,细心者也是容易觉察的。

那番话,怕是提点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而自己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再归来是因,一时无法脱身,更是因为她。晚殇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这么帮自己,却将她自身陷入死局?生之不易死之易,她说将容易之事留于张月华,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原来是这般,至自己与死地,却将生路留于张月华。

为何要如此?从云若,从曹茵琦,从华沁颜,再至张月华,每一个死去的宫妃,都与晚殇脱不开干系,这样一次次积累,终于是到了底线吗?所以,现在轮到她自己了?

无的眼中有着歆慕之意,崇敬之情,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不简单这三个字绝对不足形容。

后妃的不简单,多见其心计,手段,狠绝,毒辣,这样的不简单,叫人由着可怜到最后心生厌弃,可是她呢?凌晚殇的不简单,却是在于何处?早已经无法用言词形容了吧?

可顾天御,终于还是将她送入牢房了。终于还是护不住她了。

这样的女子,这世间,能护住她的,却会是谁呢?

“为什么这么做?”无淡漠的声音,沉沉的问道,含着莫名情绪。

晚殇浅浅笑开,转望这牢房四处,道:“忽然觉得换个地也许不错。你在这牢房住了多日了吧?若不是此处不错,你怎会去而复返呢?”

无轻轻笑开,道:“是呵,的确,此处的确不错,有美人的地,从来都不错,而有晚妃娘娘您的天牢,可真是蓬荜生辉也不足形容了呢。”

“是么?如此说来,你去而复返,竟是因为本宫在此咯?”

“宫中近来新起的一段流言,关于娘娘的,您要听么?”无道。

“哦?无何时留意起这些来了?本宫以为,你近来该是很忙的,一个月贵人可就够你受的,今儿竟还要多管本宫的什么闲事么?”

“宫人传说,娘娘的晚晴宫,好似家一般温馨呢,可殊不知,给得起旁人一个家的你,如今却要累的自己家人同受牵连了。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如此聪慧的晚妃,偏偏要将自己陷入绝境?”

晚殇轻轻一笑:“这个问题,你不是第一个问的人,而我既然无法给予皇上一个解释,亦自然不会对你解释了。我只好奇,你从不是这般多话的人,今儿怎么生了这份心?别是为谁打探的吧?”

“娘娘想多了,在下此番除却好奇外,独是不愿欠你这份人情罢了。”

“本宫倒不曾这么想,如此无可安逸?本宫之事与你无瓜葛,你也不曾欠本宫什么,只是本宫不愿被人叨扰,你还是不要再来的好。”

“在下亦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娘娘即如此说,在下便不多言,告辞了。”无淡淡说道,随即欲转身离开。晚殇眼中浮现一抹疑惑,道:“等等!”

“娘娘可还有何嘱咐?”无缓缓转身。晚殇定定望他一眼,随即近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道:“本宫该能信你的,是不是?”

无平静的望她,然后沉沉颔首,道:“信在下,是在下荣幸。”

“好,久前我曾问过你,既然是为他人跑腿,却可愿也为我跑一次,我便当你是应承于此时了。若不信你也不会有此问。”晚殇缓缓道。

天御皱着眉头,抬手轻抚额际,坐在殿上只听得耳旁一阵阵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殿下黑压压的跪伏着一干大臣。这其中,有一些是为凌云志祈请的,却更有一大半是请皇上依法办理,其实天御明了,不过是连坐,后宫之事牵引了前朝,如今,晚妃在他们眼底已经是倒了,自然殃及凌家。

眼前浮现晚殇淡泊无谓的神色,天御心底再一次挑起一丝莫名的怒,沉声道:“凌云志停职一事维持不变,谁再求情,同罪而论,另太医院院判季常青革职,并其所荐太医楚轻鸿一并革职,永不录用!无旁事,退潮!”

自座上起身跨步离去之际,心中陡然浮起两个念想,凌家若倒了,那么夜氏独大的情况,是更能叫夜流那老匹夫露出狐狸尾巴的吧?另一层,便是晚殇,如若,是为的楚轻鸿,那么这一次,朕成全你。

天御心底如此想到,足下却犹疑着,似乎要去向天牢的方向。听尹归年之言,晚殇当时情境,那道圣旨,竟终于没有落成,想想,当时还好自己是落了玉玺而未在圣旨上留下一字半句,这空白圣旨还是头一遭下,想来尹归年不曾看过,倒多亏晚殇那一句不必宣旨。

“皇上——”尹归年退出大殿,追着顾天御而去,却真见他犹思着欲向天牢的方向,忙的唤住,便是知晓,晚妃在他心底仍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怎就舍得让她夏雨,必有所思,今早方真看出来了,而眼下么,他却是绝对不能去天牢的。

“皇上,才见景柔姑姑前来,神色惶急的,说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哪里就不适了?朕昨儿见她还好好的,这就不适了?便是不适也该去寻太医,找朕做什么?”

“皇上还是看看去罢?宫里三个最好的太医一个入了牢,两个革了职,——”

“你闭嘴!入了牢的太医?你自个说,这话对么?说错了朕立即便叫你入牢去!”话落,在尹归年愣神间又笑起,道:“说的对,入了牢的太医,尹归年听喻,传朕口谕,皇后娘娘身上不适,朕命你即刻去传凌医正去凤仪殿诊脉!”

牢房的门,嘎吱一声缓缓开启,刺耳的声响叫晚殇渐渐回神,抬眸望去,却不是送饭的人,却是尹归年了。缓缓起身,淡然的目光中有一丝疑惑闪过。轻扬唇角,扯起一抹笑,望着尹归年,道:“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尹归年顿了顿,清咳一声,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咱家奉万岁爷口谕,传凌医正前去凤仪殿为皇后娘娘诊脉!”

晚殇微微蹙眉,眼底有一丝疑惑闪过,但是她什么也没问,只微微一拜,道:“凌晚殇谨尊圣谕。”

尹归年缓缓走在前头,晚殇虽然住了一夜的牢房,可也未见狼狈。两人一路沉默着,倒真是去的凤仪殿,晚殇微微顿住脚步,道:“尹公公可晓得,皇后娘娘——”

“咱家也不过听景柔姑姑如此说,并不曾见过皇后娘娘,此刻圣上正在凤仪殿中。”尹归年打断晚殇的话,说道。微微停顿半刻,又言:“季院判与楚太医均以革职,楚太医永不录用,所以皇上才想到您的妙手,非为其他。”

晚殇微微一愣,心下暗想起昨夜,无所说的一番话,给得起旁人一个家的晚妃却要散了自己的家了,忽然心底一紧,又想起,似乎太医院院判叫做季常青而这个季常青似乎,似乎便是季斐之父。那么——

“凤仪殿到了。”尹归年突然说道,许是觉察了晚殇的走神。晚殇也因着这声响,回过神来。想想,倒是初次踏进这凤仪殿。

顾天御已在殿中侯了许久,冷颜的面色是有些苍白,似乎是有着病态,神色不大好是真,却也非是严重到,需要晚殇亲自诊治的地步,太医院中,并非去了一个季常青,去了一个楚轻鸿便再无他人。

顾天御只是借口。冷颜也清楚,上次无意中见景柔带了一个瓷瓶来,问下才知是晚妃给的。然后也渐渐想起,这位在自己初来圣御朝,仅有一面之缘的晚妃,记住她,是因她身上与白雨淳有一样的清冷之气,更是因为白逸扬对她如惊鸿出现的一番留意。

她还一度以为,白逸扬眼底除却白雨淳可就没有旁人了呢。

锦被中,冷颜的手紧紧抓着被褥,面上却一片平静的望向正步入凤仪殿的晚殇。

几乎是一眼望去,晚殇便明白,冷颜并非病的那般严重的地步。她缓缓的朝顾天御一拜,而后上前,顾天御站起身,就在她身侧。听着她道:“请娘娘伸出手腕。”冷颜缓缓的望向她,扬起一抹笑道:“有劳晚姐姐了,不过本宫在天祁时便听闻一种悬丝诊脉的方法。只是素来不曾得见,不知晚姐姐可愿成全我这份好奇心?”

天御清咳一声,似乎望向了冷颜一眼,晚殇道:“也不是什么难事。雕虫小技罢了,娘娘若想看也简单。”说罢退开数步,缓缓的抛出一根细丝,缠上冷颜的手腕,静候须臾,缓缓收回,道:“娘娘不过体虚受寒,安心静养数日,吃一两贴药便好,无大碍的。人凡是放宽了心思,神气自然见好了。”冷颜微微一愣,却见天御望着晚殇,嘴角似笑非笑的扬起。

“皇后娘娘请好好静养,皇上若无旁事,晚殇告辞了。”朝着顾天御与冷颜施礼一拜。晚殇缓缓的转身,退出殿去。顾天御见她离开也欲离去,对尹归年吩咐道:“去御药房取药,好好看着皇后喝下去。”又对冷颜道:“皇后需要静养,朕就不打扰了,摆驾——”

冷颜轻轻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甘,淡淡道:“恭送皇上。”

待得身边只余下景柔一人之际,方缓缓的冷笑开来,却又忽而软了声气,低问她道:“景柔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那样的女人?本宫的皇兄,还有他,夫君?皇上?呵呵,只可惜,她并不爱他,本宫都看出来了呢。”

顾天御疾步走出凤仪殿,晚殇悠悠行在前方,他快步赶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晚殇依旧不说话,天御冷声道:“人凡是放宽了心思,神气自然见好?朕倒不知晚妃的心,有这么宽大!”

“晚殇的心,或许并非如斯宽大,然而却正是这样的理不是么?,难道我说错了?”

“呵,怎会?晚妃自不会错!”天御冷道。

“心底不郁?建议你喝一盏茶,降火清气,许多时候,您也该试着放宽心思。”晚殇淡淡道。

“怎么,天牢住惯了,还想回去住是么?”天御面色沉郁,气道:“也罢,晚妃的心胸倒宽大至不思后果,不思他人不思境遇的地步,朕也无需多费唇舌!”晚殇微微一愣,正欲说话,天御却已然拂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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