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瑟也不去找明恤了,走进明臻尘的书房坐下,明臻尘一会儿回来,进了门转身看到她,微微一怔,“晚上跑出来吓人吗。”
雅瑟低头歉疚地说:“对不起。”
“口口声声说要走,还没迈出这大门,就被人认出来。”明臻尘嘴角一丝戏谑,却掩饰不住紧张。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雅瑟,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消失了一般。
雅瑟艰难地说:“我还是要回去的。”她舍不得这里安逸舒心的生活,可是这句话早晚都要说。
明臻尘锐利的目光像要刺穿雅瑟一样,“我看错了你。”她还是那个陪他下棋读书,弹琴谈心的雅瑟吗?她为什么要舍弃这样的生活,他原以为她与自己志趣相投。
他冰冷的语气让雅瑟浑身一凉,心里突突乱跳,她像溺水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下沉,不知所措。
明臻尘看着她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他别过头,向外面走去。
“我本是风国的小公主。”雅瑟头脑中一片空白,不计后果,只知道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墨皇让我冒充墨国公主,嫁给咫皇。后来,后来我和咫国新君……我爱他,我们有一个儿子。那一点爱丢在国恨家仇,尔虞我诈之中了。”雅瑟的眼角竟然有一丝风霜凄凉,一瞬间的苍老之态让人不由怀疑,眼前的竟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吗。
“现在我只想要回我的儿子。他的女人写信用我的儿子威胁我,不许我回到他身边。”雅瑟嘲讽地一笑,“我惟愿永远不回去,哪怕一辈子不再爱,只要给我自由。”她看着明臻尘,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经过了这么多波折,她无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也是我配不上你的原因。”她认真地说,坦诚相见,是对彼此的尊重。自己纵使有何等的遗憾与不甘,也要昂首面对过去。
明臻尘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不愿追问雅瑟,转身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眉头微锁,担心地说:“你一个人怎么行,我帮你。”
雅瑟沉默良久,抬眼看着明臻尘,眸中没有一丝杂质,“真的帮我?”明臻尘点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也许你真的能帮我。”雅瑟幽幽地说,“我儿子便是易国太子,令尊治疗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太子。”
与新年一起到来的,是明少爷的大婚。
明府在墨国京都也是举足轻重,明少爷年纪轻轻,已有丰厚的家业,是京城女儿的春闺梦里人。婚礼办得十分隆重,花轿在城里走了一圈,一贯低调的明府大宴宾客,达官贵人云集,车水马龙,热闹从早晨直到夜晚,明府前门大开,墙后便是华灯初上,觥筹交错。隐隐可闻喜乐丝竹,宾客喧笑。
新妇的身份如风一样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这位幸运的小姐是凯殷人氏,芳名月朗,月府是书香门第,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儿,见过的人都说是这月朗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与明臻尘是绝世佳偶。
大婚过后明臻尘卖掉了医馆药铺,一个月内产业了结得干干净净,家丁仆人也都分了银钱,统统遣散了。两辆轻便马车,携眷北归,回到易国京城明府。一转眼墨国的明氏没了踪影,结束得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庞大的产业还在,日日开张,招揽着客人,只是主人已经换了名姓。
易国的京城里也掀起了一阵波浪,明太医不成器的小儿子回来了,竟先斩后奏,带了个媳妇一起回来,明老太医已为他定了亲,这下在全京城人面前颜面扫地。据说明老爷子发了狠话,明臻尘永远不得进明府的大门。就当没有这不孝子。
明臻尘却自谋出路,一掷千金买了宅子,和夫人月朗拜访京城名人雅士。开始时还有些人碍着明老爷子的面子,不好意思和他们太过亲近,但是明氏夫妇出手大方,听说墨国的产业卖掉换成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足够他们享用一生。二人谦和有礼,见多识广,琴瑟和鸣的闺房趣事已传为美谈,这样的年轻新贵,怎能不成为京城雅士的座上宾。世上岂有父子成仇的,众人也就回避了他们的家事。二人渐渐地受到引荐,短短的三个月,便得以登入高官显贵的府邸。
天气已回暖,夜深风凉,李学士家的宴会散了,宾客出来纷纷登上自家的马车。雅瑟坐在车里抱着手炉,等了一会儿,明臻尘才和主人道完了别,拉开门钻进车里,冻得直搓手。雅瑟把手炉递给他,他笑着摇摇头,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便道:“到家了再睡,现在睡着下车的时候会着凉。”
雅瑟动了动,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她一袭淡绿色荷叶裙,外套白色棉夹袄,镶着杂色狐裘,饶是这样也有些瑟瑟发抖。明臻尘有些奇怪,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这样怕冷?莫不是病了。”
雅瑟摇摇头,小声地说:“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可怕的日子。”自己又坐上了马车,华衣锦服,声色犬马,夜色降临才是一天的开始,酒席上食不知味,句句玄机,推杯换盏,虚与委蛇。每一天像一年那么难熬,又像一眨眼,没有任何意义。
明臻尘把她搂在怀里,雅瑟顺从地伏在他胸口,良久,开口时声音已然沙哑,“臻尘,救我。”
“放心,有我。”
“真不该把你牵扯进来。”雅瑟叹了口气,她欠他的越来越多。
“傻话。”黑暗中明臻尘的声音如山中的清泉,平静而澄澈,世间万物好像在它的辉映下骤然变得明朗简单。雅瑟只觉头顶一缕阳光洒下,全身暖洋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