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一途,深奥难懂,若不得明师指点,苦学十年也未必得窥门径。在司徒空眼里,慕容芙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成就,背后必然是有高人指点的。
只是据慕容芙所说,这高人是位世外高人,不问俗世,他始终未曾得见。在他心中慕容芙已是世间少有的奇才,那她的师父必然是医术无双,无论是什么样的疑难杂症都难不倒。
因此这次把慕容芙请来,司徒空心里是抱了极大的希望。那人能不能活下去,全在慕容芙能不能把她的师父请出来。此刻,他双眼充满希望地看着慕容芙。
可慕容芙却只是摇头,司徒空的心沉下了下去,“连你师父也不能治?”
“司徒大夫,师父能不能治,我不知道。关键是我师父人在海外,渺渺不知在哪座岛上。向来都是只有他找我,我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
司徒空犹自不肯信。他以为世外高人应该是隐居在某座山中,慕容芙说的却是隐居海外的不知名小岛。又追问了几句,慕容芙便依照当前琅玡大陆的地形,指了某个要为偏远的岛为“师父”的居住地。
她随手便将陆地、海岸线的地形图画出来,依照着脑海里前世所学得的地理情况一画,司徒空暗自惊讶。
这地形图,司徒空从未见过,但见慕容芙指着线条就说了起来,指点江山,竟似那山川沟壑尽在她胸中。那般神采飞扬,若不是极为熟悉这地形,是说不出来的。
当时世间所存的地形图,基本上都是以国为单位的,都是视为各国的军事机密的,寻常人见不到。慕容芙这一画,却是跨越了国家,直接把峰云国周边、远至海外的地形都画了出来,范围如此之广,恐怕是世间独此一份。
司徒空当下就对慕容芙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否则,慕容芙一个闺阁里的姑娘,怎么能有这样的一份地形图,对山川、国家的概貌了然于胸,随手便能画来?想必是她的师父由于居身海外,因此曾画这地形图给她看过,告知自己居住小岛的所在。
司徒空大为失望,今日所求是不能成了。慕容芙对此症无能为力,而她那神秘的师父,也无从去找。不由得看向那床上半依靠着迎枕的男子,眼里满是怜悯之意。
那络腮胡男子却反过来宽解他,“伯父不必难过,伯父已经尽力了,天意难违,阎王爷要小侄三更死,小侄能留到五更,已经是满意之至。况且,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司徒空打断他的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不会放弃你的,一定还会为你再寻良医,绝不能让……让我那好兄弟就这样断了香火。”
络腮胡神情激动,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司徒空抢着说道,“好了,你好好休养,我先送小木大夫出去。”
司徒空送了慕容芙出去,柳香跟随在一旁,感到索然无味。司徒空派出伙计把守的后院,原来并不曾藏着什么美人宝物,不过是一个病歪歪的病人而已。
“司徒伯伯,怎么地这样故弄玄虚?藏了个病人在后院,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司徒空像没听见似的,只抿了嘴唇不语,一双细长眼睛眯了眯。
慕容芙接过话头,“柳香你是外行人,不知道司徒大夫的心思也不奇怪。这病人的病程、症状,与原右侍郎黄家的二公子可是一样的的呢,那人是我唯一一个没治好的病人。大夫们遇到有疑难杂症的病人,就像你们空空门的弟子见到了防备森严的宝物,技痒难熬,不供养起来好好研究,心里就会像猫抓似的。在我师父居住的岛上,还有因为想研究病人,尸体都不放过,要留着割开皮肉,细细研究那尸体病灶的呢。”
子虚乌有的海外小岛。慕容芙把前世解剖尸体的事移植到那小岛上去了。前世解剖尸体司空见惯,可在讲究入土为安的古代,慕容芙所说的,简直是一件骇人听闻的惨事。司徒空的双眼更眯了,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柳香骇然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太狠毒了点?让人死后还不得安宁啊?”
“对那些一心想创新的医痴来说,拿刀割开尸体算什么,尸体又不会痛。”慕容芙应道。
柳香顿时想起司徒空也是医痴,顿时挪得离他老远,仿佛不认识似地看着司徒空,“司徒伯伯肯定不是那种人吧?你留着他,不是因为他身患疑难杂症引起了你的兴趣,而是因为他是你故交好友一代单传的儿子,对不对?”
一脸要得到确认的表情,那样子,慕容芙丝毫不怀疑,若是她知道自己前世解剖尸体的经历,立马就会与自己断绝关系。
司徒空一副被受到误解的受伤表情,瞪圆了眼睛,胡子一抖,“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岂能是那种人?”
“是啊,你肯定是误会司徒大夫了。”慕容芙笑道,“说起来,黄家举家下狱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吧?是高高在上的右侍郎黄夫人,被贬为奴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司徒空眼睛又是一眯,慕容芙知道他的怒火又被挑起来了。她恍若未觉,仍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柳香你听说没有?我可是听说黄家男丁在前往云城充军的路上,路途遥远,现在又是初冬,天气寒冷,想他们平时养尊处优,让他们冰天雪地地赶路,他们哪里吃得消这种苦头?竟是一个接一个去向阎罗王报道去了!”
司徒空蓦然咬牙出声,“慕容芙!你、你简直是太过份!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柳香一脸愕然,“司徒伯伯,你怎么了?”完全不明白司徒空何以突然发难。
慕容芙却是淡然以对,“司徒大夫为何这般指责我?”
司徒空颤抖着手,指着她,“你一个小小姑娘家,怎么这般恶毒!充军就算了,全家女眷也被贬为奴了,你还不够解恨?还非要他们全家性命?你小小年纪,做事怎么就这样不留余地,赶尽杀绝?”
“你说的是黄家举家下狱一事?那是他贪赃枉法,咎由自取,圣上仁慈,只不过是判他充军而已,是他自己熬不过去,怪得了谁?”慕容芙说道。
“慕容芙!你不要以为我不入太医院,我对宫中的动向就两眼一摸黑!你在长春宫的那点用心,你在黄家下的那些泻药,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我只当你是出口气也就算了,万万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狠毒,身为一名医者,你怎么可以这样无德——苍天无眼啊!”
司徒空说到后来,竟然举起袖子擦眼,声音拉长了成为一长串颤音,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好似慕容芙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灭绝人性的坏事。
慕容芙感到好气又好笑,司徒空的话犹如决了堤的水一样汹涌而出,想来自从黄家出事以后,他这些话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慕容芙,你不要跟我说黄家的事不是你做的。咱们明白人面前,何必还老是说那些装糊涂的话。你医术高明,德妃一个将死的人,你不但救她活转过来,还让人怀了身孕。圣上龙心大悦,还不是顺着你的意,你讨厌黄家,圣上就让黄家不好过。”
“司徒大夫,你说的话可有根据?我讨厌黄家,黄家就要顺我的意?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在别人面前说了,只怕你头上这颗脑袋不保!圣意岂是你我能擅自揣摩的?”慕容芙好言劝道。
司徒空这般激动的样子,出乎慕容芙的意料。没料到司徒空对她意见这么大,看他那胡子一抖一抖的样子,就像是想要吃了她。
司徒空仰脸冷笑,“脑袋不保?没想到你竟学会威胁老夫了!”
“我只不是劝你慎言。你一把年纪,胡子都花白了,祸从口出,这道理你难道不懂?我好心劝你,怎么就成了威胁你了?”慕容芙显得很无辜。
“慕容芙!你不要太得意,以为入了皇上的眼,你就什么都顺利,就会春风得意了?自古伴君如伴虎,你也知道圣意难测,当你测不到的那天,你就会后悔你以往没有离皇上远一点了!”
这下子连在旁边的柳香也看不过眼了,“司徒伯伯,你可以对小姐有意见,可以怎么这样对她说话呢?是那黄家害人在先,是那黄家先无德,瞒病骗婚,这才……”
司徒空厉声道,“柳丫头!你还真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一口一个小姐,你还真当自己是慕容家的奴婢了?”
柳香不好意思地说道,“叫顺口了。”
“你说是黄家害人在先,意思就是你们才后发制人在后?柳香都招了,慕容芙,你还不肯承认么?”
慕容芙气极反笑。
“我承认了,又怎么样?黄家的事情就是我做的。事情就像柳香说的那样,是黄家招惹我在先。我承认了,那又怎么样?司徒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审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