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帝国炎武三十九年八月,江南九阳郡名扬城发生了一件震动全郡的大事!那就是威名赫赫、军功卓著的当朝五皇子霁王珏亲临名扬城,颁了一道洗雪当地望族仲、闵两家沉冤的诏书。诏书一下,天地动容,仲、闵两家的门生弟子百余人跪于霁亲王的行辕之前感激涕零、嚎啕痛哭!十几里外都能听见震天的哭喊之声!夏珏烦躁,遣了铁卫劝散了众人。
仲、闵两家沉冤昭雪,轰动当世。而霁亲王珏更是亲临九阳郡郡守府衙、督办善后诸事。他更是派了亲信查访两家后人,以期仲、闵两家宗祠不绝。查访的结果令人嗟叹,镇远王的狠戾令人瞠目啊。八年前的惨案竟险些使仲氏在九阳郡绝灭!幸得皇天护佑,仲厚梓的二公子仲瑞麟得忠心耿耿的仆人相救,竟奇迹般地保全下来。原来当日仲家满门抄斩时,仲家二管事顾中,竟以自己年刚十岁的儿子替下了仲家的二公子。如今查明仲瑞麟以官奴身份发往南边戍疆。于是,夏珏着得力人手往南疆接仲瑞麟回乡!
与此同时,朝廷的钦差当朝御史洪大人也在北地朔阳郡郡治苍陵城宣读了宇泰皇的诏书,诏书称前任太守东方鸿宜勤勉治郡、从无懈怠,操守可嘉,忠心可鉴,因遭人陷害,含冤身死。圣皇圣明,天恩浩荡,为其洗雪冤屈、还其清白名声。着现任朔阳郡太守访其后人、加以抚恤。另赦免当日劫牢反狱一干人等,允其返家,发放路费。朔阳郡大小官吏面面相觑,随后俯伏叩首,皆道:“吾皇万岁、天恩浩荡!”
现任太守卢英立即派人出关寻找东方家的后人,然而青陇山中惟见白云悠悠,却再也找不到东方长灏的身影!
夏珏立于名扬城行辕的凌云阁上,望着远方苍茫的江水,喃喃道:“珍儿,我尽我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宗族沉冤得雪,她会回来吗?可即使回来,她也不再是他的珍珠了吧!
绵绵思念,不可断绝!唯有仰天长叹,造化弄人!
时光荏苒,一忽三年!
滴翠亭上,夏珏凝神伫立。
珍儿走了,将近三年了吧?想想那年她离开时正值大雪节气,那天早上漫天飞雪,她立于紫英院中有多久?竟变成了个雪人!他弹落她一身的雪花、把她抱进屋去,看着她暖和过来才不舍地离开。呵呵,夏珏苦笑,他若是知道她当晚会离开,他绝对不会去早朝、也不会进宫赴什么家宴。他会在紫英院中守着她、一直守着她!
守着她?有用么?守得住么?她冰雪聪明,若想离开,他岂能拦得住?即便拦住了,她会快乐么?她心底有一个人,呵呵,东方长灏!他毁了她的弩,就因为他看见了弩臂上刻着一个刺目的灏字。可是弩毁了,心呢?她的心里仍念念不忘啊。相处七年,她还是去找他了,决绝地离去,不给他一丝机会!
“珍儿,你好啊!你好啊!”夏珏轻声念着。
将尽三年了,珍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如今霁王府中,桃花谢了、杏花绽放,芬芳扑鼻、落英缤纷。夏珏似乎又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行走在梅园、桃林之中,回首笑着:“师兄!师兄!”
他似乎又看见在这滴翠亭上,少女仰着苍白的小脸、睁着烟波弥漫的水眸看着他说:“珍儿是珏的珍珠!永远是珏的珍珠!”
呵呵,那是他强迫她说的,是她违心说的话,不算数的。珍儿不是他的珍珠,她是蝶儿,她飞走了,飞到了东方长灏的身边!
珍儿,你不信我,你向我隐瞒了你的身世。如果当初你选择相信我,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会为你做一切事!一切!一切!
可惜!可惜!
她怎么可能信他呢!他要娶别人为妻啊。而且这个别人还是她的仇人。彻骨的仇恨啊!令她小小年纪竟手刃仇敌。珍儿,你若信我,我怎会令你的手沾上肮脏的血啊,我会为你去做,做一切事!
呵呵,只是你不信我,你从不信我。我只想知道,当你说珍儿是珏的珍珠时,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珍儿,你可知我们马上就要重逢了?到时候,你我是不是仇敌?是不是!
“五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夏瑛远远地就看见夏珏傲立在滴翠亭上,天神一般挺拔俊逸。只可惜,天神也思凡啊!所以天神也寂寥啊!但夏瑛也不敢再提“珍儿”两个字,三年了,真的,他夏瑛再没有在他的五哥面前说出过这两个字。可背地里,他的牙根都要咬碎了,哼,珍儿!珍儿!你等着,你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吃了你的肉!唉!唉!可惜五哥不许,不然他早就办了。唉!唉!
“阿瑛,正好,我们到翠筱轩中议事吧!”夏珏淡然一哂,轻甩袍袖,携夏瑛而去。
“仲达先生,此次匈奴大举入侵,父皇着我五哥与太子同往征讨,是何用意?”翠筱轩中,还未坐稳,夏瑛便发问道。
“瑞王聪明过人,想必心中早有计较了!”仲达谦恭回话。
季芝华眉头紧促,出言道:“莫不是想让太子和珏儿相互节制?”
“相互节制只是其一,父皇并不信任我们这些皇儿,兵权不愿放手啊。如此,难有作为!”夏瑛冷笑。
夏珏冷冷地道:“父皇并不需要我们兄弟有什么作为!皇子的声威太高了,龙庭也觉不安稳!然而此次匈奴号称百万雄兵、来势汹汹,云山关戍守的将士伤亡惨重,而父皇到此时才下诏令我与太子出征,他就真不怕边关失守、外虏入侵么?”
“我以为圣皇既然此时才调兵遣将,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边关不会失守。因此,想必还会有第三方人马前行!”
“哦,师父以为这第三方人马会由谁统领呢?”
“既然两路大军已由两位皇子统率,那么这第三路必是圣皇亲信之人且不在皇族之内。而且,想必早已发兵就快到北疆了。”
“父皇亲信之人,那么说父皇是不信太子和五哥了!”夏瑛冷笑连连。
“倒也不能如此说,圣皇也许只是希望父慈子孝、兄弟和睦吧。”
“哈哈,好一个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仲达先生你好有趣!”
“阿瑛,不可无理!”
仲达对夏瑛的言谈举止向来不以为意,只是淡笑道:“如今之计,霁王只需以不变应万变。圣皇下诏,皇子遵从,孝道为先,圣皇当可心安。”
“说来说去,还是老子信不过儿子!仲先生明说就得了,啰嗦了半天!”
仲达闻言微笑不语。
“阿瑛,我此番出征,你在京城好自为之,不要再捅出什么乱子!”夏珏沉声嘱咐。
“五哥多虑了,小弟能捅出什么乱子来?”夏瑛哈哈笑着,“像小弟这样今天会会李尚书家的千金、明日约约张御史家的小姐,悠哉乐哉,岂不很好?都如你这般闭门谢客、门可罗雀,恐怕倒有人说我兄弟心机太深,藏而不露了。你说是不是,仲达先生?”
“瑞王聪明!”
仲达从来不曾小瞧瑞王,表面上他是一副皇族贵胄浪荡荒唐的模样,而骨子里夏瑛的心机当真很深呢!两年前,瑞王大婚,娶了右相的千金为正妃。而又在两年之中,连立两名侧妃。而这两名侧妃,个个不可小觑,一位是当朝大将威武将军田继的孙女,一位是兵部尚书丘华的长女。厉害啊!如今朝中瑞王的势力已在几位皇子之上。
而瑞王的聪明就在于,他将锋芒隐藏得很好。平日里寻花问柳、放浪不羁,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惹得宇泰皇三天两头就把他招进宫中大骂一番。如此一来,太子和众位皇子倒不把他放在眼里。就是这样,夏瑛的羽翼却是越来越硬!夏瑛的聪明不在夏珏之下,而狠戾远远超过夏珏!
仲达有时不免会想,幸好夏珏、夏瑛乃是亲兄弟、且手足情深,否则,夏珏的首要敌人绝不是太子、也不是四皇子,而是这个夏瑛!
“瑞王,此次霁王离京,我与芝华师妹将同往,京城之事就全仰仗瑞王。瑞王要小心四皇子的动向。”
“仲达先生尽管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倒是我五哥的安危,还请仲先生挂心!”言下之意,我五哥若有差池,拿你是问!
仲达一笑道:“瑞王放心!”
此时,季芝华忽然发问:“珏儿,听说昨天朔阳郡来了消息,你一宿未眠,究竟是什么?”
夏珏哼了一声,心道:是谁多嘴?
“哦?北地有消息,怎么没听五哥说起?”夏瑛一双凤目挑起,目光在夏珏脸上游移。
夏珏扫了一眼众人,冷声道:“东方长灏投了匈奴!”
“什么!那珍儿岂不是……”季芝华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又猛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哈!好个珍儿啊,她也随东方那小子投了匈奴?”夏瑛忽然打破了禁忌,既然五哥说出了东方长灏的名字,那么就不可能不提及珍儿!
夏珏沉默半晌,眉宇间有怒气升腾,终于他开口道:“东方长灏被匈奴呼邪单于封为东青王,他亲率匈奴右路大军攻云山关,云山关守将卢成出关迎战,两军混战双方死伤惨重。东方长灏佯装败逃,卢成率部追赶,却中了埋伏。匈奴军中一人暗箭射来,伤了卢成的右肩。幸好左右护卫得力,卢成得以全身退入云山关!”
仲达怒道:“那暗箭伤人者可是珍儿?”
“是个女子,不知……”
“五哥,你还在抱幻想么?你的珍儿恨你,她恐怕是想回来杀你!”
“瑛儿,不可胡说!”季芝华怒斥!
“哼!那你们说说还会是谁?!”夏瑛怒吼!这回他真的恼了!
仲达冷冷地道:“若是珍儿投靠外虏,扰我华夏,我当亲手取了她的性命!”
夏珏闭目凝神,半晌道:“不要伤她,找到她,带她回江南家乡吧!”
“五哥!你……”夏瑛怒极,却发作不得,一甩袍袖立起身来,大步流星、一脚踢飞了房门,扬长而去。
竹林中守卫的众侍卫们吓一大跳,面面相觑,这……只听夏珏沉声叫道:“铁鹞!”
“属下在!”铁鹞飞身上前,在门外侍立。
夏珏指指大门:“给我师父把门修好。”
“呃……是!”铁鹞应声而退。
夏珏起身,看向仲达:“师父,饶珍儿一命,让她回家乡吧!”
仲达叹道:“好,就依霁王。”
夏珏点头径直出了翠筱轩,却往竹林深处走去。
季芝华望着夏珏的背影眸中有泪:“这个珍儿,好糊涂!她怎能如此,师兄,你说她怎能如此!珏儿为她做的还不够吗?瑛儿都已大婚,王妃也怀有身孕了。可珏儿为了他,皇上赐婚几次推诿!她怎么、怎么投了匈奴!”
仲达叹息,他何尝不心痛:“珍儿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可惜我们这么多年来对她寄予厚望,原想把她栽培成霁王的得力肱骨,谁知会有今日!”
夏珏在竹林中穿梭,这里是他和珍儿舞剑的场所,珍儿喜欢竹林的青葱僻静,常常一人躲到这里来练剑。而他得空便会来找她,珍儿却常常顽皮地躲起来,而后又猛地跳出来,喊着:“师兄,你来啦?师兄,你看我习剑可有进步?你看我何时能及得上你?师兄!师兄!”
“师兄?师兄!”
耳畔呼声依旧,而再也看不见伊人的影子!夏珏驻足,神情落寞、背影寂寥。也许当初他错了!他不该放了她的自由。早知她会背叛自己的民族、投靠外虏、引狼入室,倒不如将她禁锢在身边,哪怕她恨他,怨他,也在所不惜!
珍儿,你让我失望了,珍儿!珍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