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出了茶庄,望着前方道路,眉头慢慢拧紧,风荻经过刺杀这一出,应该是学乖了,不敢再住在此处,可怜那一百两黄金要被白白吞了,呃,这花楼住的也着实贵了些。
这茶庄地头选的极好,依着山脚一汪小瀑布而建,转出山坳,便是闹市,闹市的喧哗偏传不过这边,只听得一片水声和鸟叫声,安静怡然,很是舒服。
知秋跃下车辕扶她上车,“姑娘是回宫吗?”
“天时还早,我想到处逛逛。”白筱心下揣摩了又揣摩,到底寻那个人是不是明智之举,但她在这凡间,所识的人就那缪缪几个,不寻他,又更不知从何下手。
知秋虽然一副顺服的派头,但她明白,他是容华和古越的人,他所以对她顺服是因为看那二人对她好象还不错。
就象香巧说的,容华住处是从来没有女子的,她却住在了他那儿,虽然没分她一床一榻,占了一夜古越的软榻还被白纸黑字的警告,但总是被搁置在他房里了,这对她来说很郁闷,但在别人看来,这是恩宠,从来没有人有过的恩宠。
所以知秋只能用,但不能信,他前脚恭恭敬敬的听了她的话,后脚就立到容华面前汇报去了。
虽然以前对那个人极为排斥,但这四年闲着无事的时候,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和人,觉得其实他人还不错,虽然古板些,明里也是北朝的人,和白宜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他监管她半年里,她无论做什么,他都没往上报,就凭这点来说,这个人也不是嘴碎的。
思前顾后,也只有他可以一试,但直接找上门,无疑是暴露自己,要寻个好的借口,又不被人发现,实在不易。
知秋问了她几声,见她没反应,只是一个人坐在车里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也不敢打扰,只得落了车帘,要马车在闹市里慢慢兜着,等她什么时候回了神,再问。
白筱想了一阵,没能想出好的方案,听见外面闹轰轰的,戴上慕离纬帽,撩了窗帘往外张望,却是街边一家饭馆面前睡了个叫化,面色紫涨,一身都在抽搐,象是随时能咽了那口气。
周围围了许多人在看,指指点点,却无人上前施救,而饭馆的掌柜领着伙计在一旁吆喝,要赶那叫化走开,怕他死在门口。
对做生意的人来说,门口死了人是大不吉利的。
那叫化哪里知道什么,只是脸贴着地面,卷成一团一味的抽。
掌柜想叫人把他抬开,又没人敢去碰他,一堆人就这么僵在了那儿。
白筱唉了口气,想起她初来还没上身时见过的那只从轿子里伸出来的手,救的也是个没人理会的叫化,如果他路过看见这事,想必不会袖手旁观。那个人虽然可恶,却还是有好的一面。
“停车。”
车夫忙将车停在了路边,知秋为她打起车帘,扶她下车。
她正要走向围拢的人群,见两个家丁拨开人群,拥着个体态欣长的公子进来,那公子一身藏青长袍,腰间束了条三指宽的同色绣蟒腰带,坠着块通透澄亮的如意佩,显得华贵,又不张扬。
再往上看,耳鬓长发整整齐齐的拢到头顶,挽了个簮,插了支羊脂玉衩,由一条二指宽的藏蓝绵带束着,发带与发尾一同垂下,双眉斜飞入鬓,杏眸如星,鼻若悬胆,唇如刀削。
他侧脸看了白筱一眼,便自转开,蹲下身去看那叫化。
周围的人更是哗然一片。
白筱望着他,也是一愣,苦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寻他,现在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见他正把了叫化的脉搏,上前一步,问道:“曲公子会治病?”原来这位公子正是以前看管白筱的曲峥,四年多不见,他体形相貌与过去都有较大差别,但眉宇间的神情与那时一般无二,叫白筱一眼便认了出来。
曲峥愣了愣,转头看向白筱,见她一身白裳,又是白色纬帽,刹时愣住,但很快回神,眼底深处闪过一抹自嘲,“不大懂。”
“既然不懂,为何还要为他把脉?”
“我只不过看看他还有没有救,如果有救,在下府上自有太医。”他放下叫化的手腕,指示着家丁,“向掌柜的借块门板,抬他回去。”
那掌柜的就怕叫化死在他门口,见有人肯弄走,哪还等人家上前开口,忙招呼着小二,“快去把里面的门板下一块下来,给这位公子。”
曲峥起身向掌柜道谢,“多谢掌柜的,这门板我会叫人尽快送回来。”
这抬过病人的门板,再说还不知这人会不会死在路上,抬病人变成抬死人的门板,他哪里还会再要,沾上晦气,双手乱摇,“不必,不必,不必送回来了,公子拿回去给厨房劈了当柴烧便是了。”
曲峥微微一笑,“那就谢谢掌柜了。”回过头,对家丁道:“抬回去,叫太医即刻医治,不可耽搁,我稍后便回。”
家丁抬走了叫化,没有热闹可看了,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去,白筱也挪动着步子。
“姑娘怎么知道我姓曲?”曲峥忙上前一步叫住。
白筱暗喜,她要便是能与他搭上讪,“久仰公子大名,过去无意中见过公子,所以认得。”
曲峥将她又暗暗打量了一翻,衣着习性与那人极象,但个子远高挑过那人,不过四年前的她才十岁,又且是能比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现在怕也有这么高了,想到此神色不免黯了一黯。
再看立在她身后的知秋,和靠边一边等候的马车标记却是南朝宫中女眷所有,南朝宫中前皇后过世以后,便再无女眷,也再没见过有女眷的车马出入,这时见到,赫然想到难不成是最近盛传的为古越选出的秀女?
但进宫的秀女又哪能如她这般在外闲逛,百思不得其解。
白筱见他愣愣的看着她,虽然她有慕离遮面,但曲峥这副形容也算得上是大失礼,轻咳了一声,“公子,是小女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曲峥这才发现自己失态,忙垂了眼,脸色泛红,“对不起,姑娘与在下的一个失踪的朋友甚象。”
“朋友?”白筱诧异他将这样的称呼用在她身上,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向来她不是弯刀,他也不是那个瓢,实在扯不上多少关系。
曲峥面色微苦,“应该是说在下的主人才对。”
白筱轻笑,“看样子,公子对你那失踪的朋友,念念不忘。”
“只是心中有愧。”他不知为何,在这个陌生的姑娘面前不愿说一句假话。
白筱看及左右,他二人立在街道中间说话,很是扎眼,不时有人向他们看过来,轻咳了一声,“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
曲峥也感觉很是不自在,再说他一个男子在街上纠缠人家姑娘,很是不该,但潜意识觉得现在放走这个姑娘,他会后悔,一反他以往的寡言淡漠,“姑娘不知可有空闲?”
白筱求的就是他主动,让知秋看了,也只能去跟容华说是有人招惹她,而不是她去寻曲峥。
如果那人精知道她寻曲峥,他一条藤就能摸上去,把她的目的数得清清楚楚。
在艾姑娘和莫问的对话中,分明对容华十分顾忌,那这件事自然瞒着容华好些。
曲峥见她迟疑,忙道:“姑娘别误会,在下绝无他想,只是……”只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他又是个不说谎的人,一时间也找不出好的借口来填塞,灵机一动,道:“明日灯节,不巧在下做的风灯还拿得出手,在下正在做风灯,以备明日许愿之用,不知姑娘可有兴趣,如有兴趣,在下就做多一盏给姑娘。不过风灯听说要在柳岸湖畔放,愿望才能实现。”
“当真灵验?”白筱哪里会信什么许愿,冥冥生死,全是命宿老儿写好的,在这儿许愿,哪怕是念破了嘴皮子,他根本就懒得搭理。
“在下不知,不过每年灯节,姑娘们都乐此不疲。”曲峥微微有些紧张,唯恐她开口拒绝。
“那麻烦公子为小女子也做一盏风灯,不知何时能做好,公子仙居何处,做好了,小女子派人去取。”
“无需劳烦姑娘,姑娘只需留下个地址,在下做好了,给姑娘送过去便是。”
“那谢谢公子了。”白筱向他福了福,“做好了,送去‘竹隐’茶庄便是。”南北朝女子在灯节放风灯,本来就是一种风俗,所以她要盏风灯也是正常不过,绝不会有人多想。
“竹隐?”曲峥愣了愣,他身为北朝重臣,哪能不知道‘竹隐’这个地方。
白筱轻点了点头,“正是。”
曲峥微微失望,她即便是活着,怎么可能在‘竹隐’那样的地方,“明日午后,定然送到。”
白筱又向他道了谢,才告辞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忘了告诉公子,我叫小竹,别送错了人。”
“小竹……”曲峥轻念,失望的心又瞬间复活,飞快看向已坐上车,正放下车帘的白筱,这一刹,整个人呆住了,那动作,与那丫头一般无二。
白筱将窗帘揭了条细缝,看着曲峥的神情,沉默了,她这步棋,赌的实在是有些冒险。
她让他怀疑她,却又不能确定是她,如果他是贪图利益的人,定然会去向北皇或者白宜禀报,如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做出什么举动,她也就可以从中证实这些年来,心里存的疑虑,到底是谁想对她下手。
如果他瞒下不往上报,那这个人便还可以用,那‘冷剑阁’的事,也不愁打听不到。
看上去是双利,但有可能赔上的便是自己的性命。
随后想到容华如果知道她把北朝的人招惹到‘竹隐’会是怎么样的一副神情,怕是要比锅底还黑,就觉得有趣。
知秋在帘外咳了一声,“姑娘,昨晚衣坊为姑娘定制的衣裳,说是连夜赶着做,今天会送两套过来给姑娘试试,要不要早些回宫?”
白筱寻曲峥的事已经算功成,横竖也没什么事,“也好。”
知秋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的邪,兴奋得不得了,隔着车帘对着她道:“没想到姑娘也认得曲公子,曲公子性格怪癖得很,是太子想得,而不得多年的人。而他做的风灯更是一绝,每年飞得最高的风灯必定出自他之手,所以南北朝的姑娘们想得他一个风灯,想得发疯,想求他做一个风灯,不知有多难,没想到他居然肯给姑娘做风灯。”
白筱与曲峥一起一年多,还不知他会做风灯,“他做的风灯当真灵验?”
“灵不灵验不知道,但传言他每年会为他已故的小主放一盏灯,给他小主照明,实在是个赤胆忠心又怀旧的人。”
白筱撇撇嘴角,小声嘀咕,做样子给人家看罢了,生前也不见多好,死后还能有什么赤胆忠心,鬼信。
回到“颐和轩”,果然衣坊的嬷嬷们已候在门口,见她回来,捧着装着衣裳的盒子向她行礼。
白筱不知容华和古越是怎么对下人吩咐的,这些下人见了她,都是按对主人的礼节,一来她懒得去辩,二来她本身的身份也受得起这些礼,也就没加理会。
推开门,迈进屋,屋中淡淡的梅香若有若无的飘来,他离开已有两日,就连古越的龙诞香味都散得渣都不剩,可他这梅香却是不散。
放了衣坊的嬷嬷进来,抖开赶制出来的那两套衣裳,却是极素雅的款式,衣裳披在身上,擦过肌肤,又冰又软,痒痒的十分舒服。
束上腰带,紧窄的上衣,宽幅的裙摆,十分合体,难为她们这么短时能赶制出来的东西也如此贴服。
另外配有胸衣,室内浴后所穿的软袍。
虽然她觉得这样的软袍,在这屋里是不可能派得上用场,不过她们的这份心意,她是心领了。
那几个送衣裳来的嬷嬷交换了个眼色,最后又捧了个盒子递到她面前,神态暧昧,“这个是我们送给姑娘的。”
白筱见那盒子比别的小了许多,包装的极为精致,比那几个大盒子更华美了许多,按理她不该随便接受别的人赠礼,但见她们神色怪异,忍不住好奇,她们送的什么东西,接了盒子便要拆。
嬷嬷拦下她,低笑道:“等我们走了,姑娘再看。”
白筱不好这么接受她们的东西,但转念一想,都在宫里的,这么直接回了人家,难免伤人,大不了过些日子,她寻些什么回赠她们,把这礼补回来便是,便欣然接了,“知秋送客。”
候在外面的知秋推门进来,引那几位嬷嬷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白筱心挂着那个盒子,等她们前脚出门,后脚便揭了那个小锦盒,从里面提了件东西出来,眼都看直了,这……这……
居然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不但薄,还缺布少料,领子大的不知能不能挂得住肩膀,往下更是挖得能露出大半个胸脯,长度怕也只能到大腿。
这东西穿了跟没穿一个样,这东西给她,要她穿给谁看,不用说也知道了。
她愣过之后,一张脸涨得通红,如果不是那几位溜得快,她真会将这东西揉成一团,摔她们脸上。
这时窗棂轻动,一个人影从窗外飘进,落在窗前。
白筱惊得抬头看去,来人面如桃瓣,眉如墨画,斜挑挑的凤目含秋蘊水,顾盼间媚态自生,他背光而立,有光自身后窗棂透入,令他肌肤隐隐泛着流光,风吹过,吹着他耳鬓墨黑长发翻卷一阵,拂过他艳红的唇,留下一束半含着不去。
真真比春晓之花还娇,比月下芙蓉还媚。
白筱微愣了愣,当即无语,四年了,他还改不了这偷鸡摸狗的习性。他的狗鼻子倒是灵光,她前脚回来,他后脚便寻到她的住处。
风荻见她自提了件东西发愣,定眼一看,脸上也刹时烧了起来,干咳了一声。
白筱转眼看自己手中之物,更臊满面如涂猪血,飞快的将那东西揉成一团,藏在身后,冷声道:“你出去。”
北朝皇宫的护卫脓包到让他来去自如,半夜摸进她的寝宫。南朝的护卫越加的脓包,可以让他大白天的在皇宫内自由来去。
风荻不走反上前,向她走近,直到她面前才停下,俯视着她,“筱筱?”
白筱身体略僵,忙站起身避开。
风荻伸手一拦,双手撑了她身后桌缘,将她卡在臂间,吹开唇上墨发,锁着她的眼,一点点向她伏近,直到她觉得她的腰快断了的时候,才停下,“筱筱?”
白筱僵着身体,“什么筱筱,你认错人了,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私闯?活得不耐烦了?走开。”
他不屑的一笑,“当年我去北朝皇宫看你,不也这么来的,谁能耐何得了我?”
“什么……什么北朝皇宫,我不知你说什么。”白筱一个头三个大,怎么就遇上了他,她的长相与四年前已有很大区别,他怎么这么肯定她就是白筱。
他邪媚一笑,双后在桌缘上一撑,轻飘飘的斜依在给她搬进来的新软榻上,以手撑了头,细细的打量她,“果然是我的筱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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