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邢老师
在毕业离校前的师生座谈会上,我们没有见到邢老师。一问才知道,他最近一个时期身体状况不大好,一直没有上班。我跟班长王凤和及赵怀章、陈连生等部分同学一分析,依邢老师的秉性一般的小毛病是不会休息的,于是散会以后我们就一同看邢老师去了。
邢老师是我们最崇拜的几位老师之一,他治学严谨,学识渊博,为人刚直,他给我们讲空间解析几何,那空间图形画得漂亮极了。
我们到邢老师家的时候,他正在睡觉。他老伴儿王老师打算叫醒他,被我们拦住了。我们走近床边,看见邢老师本来瘦削的脸更加清瘦了,稀疏的灰发也显得凌乱不堪。
我们问起邢老师的病情,王老师露出一丝苦笑,摆摆手轻声说:“别提了,说起来真让人死的心都有了。”说着她就带我们来到了另一间小屋子里。
我们刚坐下,只见王老师眼里的泪水似乎有些止不住了,我们心里一阵紧张,以为邢老师患了什么“不治之症”,在我们的追问下,王老师才跟我们讲了邢老师病倒的经过。
一九五七年邢老师在呼兰县一所重点高中教书,那年他三十五岁,还担任着数学组组长。他工作兢兢业业,年年被评为教育系统的劳模,但是他从来都不看重荣誉、地位这些东西,成天想的就是学生。那时候全国都在“反右”,校长从市里开会领回来三个“右派指标”,而且月底就要把名单报上去。经过学校研究,把一个指标分给了数学组。他们组里一共十二名教师,天天上午上课,下午开会,每个人都要做自我反省,还要“帮助”别人。学校还号召大家写检举信揭发别人。可是数学组连续开了半个多月的会,一个个搞得又恐惧又疲劳。尤其邢老师,这种会议他早就开腻了。校长看他们迟迟报不上名单来,有一天就把他找去谈话说:“你是老劳模了,在学校有困难的时候应该站出来替组织分担困难,反正这就是个运动,过去以后就拉倒了,你的工作表现学校是清楚的,不会把你咋的……”
早已被无休止的会议搞得精疲力竭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怀着恐惧的心情,发言中总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甚至翻来覆去重复讲过的内容,这时经过校长“启发”的邢老师在会议总结时就表了态。他说,这些年大家工作都没少做,成绩都很大,我作为教研组长,没比大家多干什么却每年都当着劳模,工资也最高,好事我得的不少了,这次这个指标我就顶了吧!明天大家也甭再开会了,养养精神把课上好,我们要对得起学生,千万不能误人子弟呀!
就这样邢老师就作为讨论后确定的“右派分子”由学校报到了教育局。
半年以后,邢老师的工资连降三级,几乎在同时,学校三位领导每人都神不知鬼不晓地长了一级工资。
“老邢这右派分子一当就是二十来年,你说下放,你说劳改,你说挨斗……该遭的罪都遭过了,这回落实政策可算是‘摘帽’儿了,别的‘右派’不但平了反,降薪的还给了经济补偿。可老邢这儿却没一点儿动静儿,领导也没找他谈平反的事儿。他去问校长,校长说让他去找教育局。到了教育局,人家一查底案,怎么也找不到邢老师的名字,后来把那一堆右派的档案又翻了个底儿朝上,还是找不见他的,这不,落实政策也没他的事。你说这不把人都冤死了吗?
“老邢他这个人从来不知道关心自己的事,心里想的除了教学就是教学。这不,现在倒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稀里糊涂当了这么多年的右派,现在反而连个说法都没有。后来他找信访局,找纪检委,到现在也没个头绪。这不,一股火就倒下了……”
我们听了王老师的讲述,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邢老师的学生,马上要离校了,我们本来就复杂的心情又增加了几分沉重,一种为邢老师不平的苦痛,又使我们对老人家的命运滋生出一种怜悯和同情。邢老师的事以后会怎样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