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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气焰与起眼

靖王见不得荣王妃的眼泪,这头劝好了人,转身就传话出去。

雪溪捏着手,还站在圭章阁花厅的高脚架子下。她知道自己呆不久,所以高斌一露面,她竟是先松了口气。

“高总管,王爷可准奴婢回去了?”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只有李王妃不自量力,才觉得能用她动摇荣王妃的恩宠。花萝才犯了错,靖王舍不得,又怎么会留着自己恶心荣王妃?那是从前皇子所跟出来的老人,所以靖王震怒打发了。换做自己,怕是正眼也不瞧一眼,直接便打杀了。

高斌被人抢了白,反而对这丫头刮目相看。她比她主子清醒,可惜神仙打架,从来凡人吃亏。

“雪溪姑娘莫急,稍候便知。”虽然只得了一回宠幸,大小算是三爷的人。他不肯把事情做绝了,面上还是捧着。又想到陆麟腿脚快,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东苑,把话带到了。

靖王口谕,正院无需补缺,命李王妃亲自把人带回去。还夸雪溪忠厚,留在李王妃身边服侍。

“劳王妃移步,随奴才走一趟圭章阁,把雪溪姑娘领回来。”陆麟恭恭敬敬地抱拳,抬头等着李王妃回应。

李岑安定定地坐着,没有表情。可她紧攥凭几的手泄露出内心的惊骇。

陆麟只看见李王妃的脸色霎时煞白,不一会儿又涨红了,接着血色褪尽,又透出惨淡来。王爷一直没有承认雪溪的身份,此时让李王妃亲自去接一个奴婢,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响亮。

李岑安也想到了。还有更让她难堪的事,王爷居然让陆麟来!哪怕是高斌呢?!高斌是靖王亲随,打小贴身伺候,说是靖王的半身亦不为过,她嫁进来这些年也一直敬着。可靖王不让高斌来,却让一个身量还没长开的小太监来传话。今后阖府上下都会知道,自己在靖王心中没有地位,叫她从此如何立威……

“王妃腿伤未愈,不好来回走动。人是老奴送过去的,还是由老奴跟着小陆公公走一趟吧!”林嬷嬷站出来说话。怎么能让王妃去接一个婢子!?

陆麟面露为难,迟疑地问:“王妃的扭伤又复发了吗?府医如何说?王妃恕罪,奴才蠢笨竟不知道。不若奴才回去再向王爷请示一番?”

李王妃崴脚是七月事发的那天,荣王妃小月子都做完了,便是断骨也该长好了。

“不必!”李岑安抽了口气,牙关紧咬。“容我更衣,便随你前去。”

秦镜眼底阴沉沉的,有些不得劲。李王妃遇事则乱,还爱自作聪明。孟氏才吃了亏,她却送雪溪去给人添堵,怎能不适得其反。外头隐隐有一些声音,猜测孟氏落胎有李王妃的手笔在里面。她不想着怎么把自己摘清楚,还镇日行落井下石的蠢事,出事后又自乱阵脚不得章法。愚妇!竟是把好处捧到孟氏跟前任人采撷。难怪靖王不喜!

他嘲讽地想,等把雪溪领回来,李王妃十有八九又该病倒了。丢人呐!经年用惯了的借口信手拈来,只说弱症又犯了,她就能直接龟缩起来。

一晃眼进了冬月,北风横扫街巷。宁王带着家眷前往庆州奉安宫吊唁爱子,聿德宫悄寂无声,望城因桓康王的悲痛而平添萧索。

崇仪为女儿委屈,长女与皇长孙只差一天。从前皇长孙风头独站,臻儿的满月、百日、周岁都十分低调;目下满京城都在哀悼皇长孙的逝世,他也不好给女儿大办生辰。再者还有七月刚失去的孩子,玉雪至今还伤感在怀,热闹不起来。接着便是阿满的周岁生辰,也只有委屈孩子。好在孩子尚小,不懂这些世故,崇仪关起门来私下与孟窅一同为两个孩子过生日。

虽然不能设宴庆贺,各府还是各自递名帖奉上贺礼。阿满作为靖王府的长子,当前的独子,他的周岁是大事。胡瑶为着与孟窅的交情,在礼单上很是下一番功夫。阿满的周岁贺礼更比臻儿的厚上三分,把诸府王妃的贺礼甩开几条街巷远。

梁王知道后戏谑,自己不若女眷阔绰。单是其中一架黑漆泥金贴鸡翅木的玻璃炕屏,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周丽华随礼的时候瞧见,看得眼睛都直了。她进门时日不短,偏是与童晏华同病相怜,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不是个眼皮浅的,出嫁前事国公府千金,嫁得是当朝皇子,凭它是多金贵的物件,费心功夫总能得了。她在意的是胡瑶对孟氏的慷慨,她始终将胡瑶视作自己最大的阻碍,与胡瑶交好的孟氏自然也被算在她的敌对阵营里。

却说府外诸人见多不怪,胡瑶赫赫出身,在银钱彩礼上素来慷慨。凭着胡瑶对荣王妃的亲近,任谁也不觉得这份礼送得张扬。

反倒是孟窅心中不安,登记造册后,当即手书名帖送出去。自七月里小产后,她头一回出府,轻车简从地入梁王府,拜访的自然是胡瑶。

她如今身份不同了。丁宁不再像从前,端坐正堂等她去请安。她亲自迎出来,与孟窅一路行一路说话。聊得却是胡瑶的病……

“……生琪哥儿的时候亏了血气,她又是个凡事要强……这不,把自己累倒了……”丁宁眉头微颦,含糊地说起胡瑶的近况。

胡瑶病了,被袁爱爱气病的!她也是头疼,可爷们做主的事情,她能怎么办?!阳平姑姑已经来过,话里话外追究王爷与她的不是。

琪哥儿两岁了,梁王只有这一个儿子。皇长孙莫名其妙地没了,琪哥儿就成了孙子辈里最大的。梁王从前是不满胡瑶与孟窅走得近,存心挑事儿要养琪哥儿。如今琪哥儿顺位成了“皇长孙”,梁王自然而然地更重视这唯一的儿子。

他说要亲自教养独子,本来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偏偏他的房里还住着一个袁爱爱,更不巧的是,因为袁爱爱的疏忽,叫琪哥儿受了伤。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动,琪哥儿也是一刻不停的皮小子。他手脚利索,小脾气又霸道,不会走就想跳,有时候奶娘都跟不住他。前阵子好巧不巧地,他碰翻了床头的一柄如意,被玉石如意头砸在小腿上,紫了核桃那么大一块儿。

胡瑶心疼得不行,扇了当时在屋里的袁爱爱一巴掌。她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临盆时凤死龙生,把琪哥儿当眼珠子一样呵护着鞠养。袁爱爱这是撞在她的枪口上了!

丁宁看来,这一巴掌算不得过分。一个侧妃教训一个失职的侍妾,放在哪个府上都不是大事。但梁王不这么想,比起不得不娶的胡瑶,他更偏宠自己选定的女人。袁爱爱前脚挨打,梁王后脚就厚赏财帛,变着法儿打胡瑶的脸。莫说胡瑶气病了,阳平姑姑也气得不轻……前两日,阳平翁主更是提出要接外孙女和曾外孙回娘家住一段,这可捅了马蜂窝了,把梁王气得脸色铁青,毕竟梁王府绝对不会把独子送出府的。就在这时候,胡瑶适时地病了,回娘家的事也就没有再提起……

不论胡瑶是真病还是装病,丁宁心里是感念的。阳平姑姑心疼小辈,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前头的路还得是胡瑶自己去走。她关心则乱,岂知护得了一时,护不住一世,这般跋扈却是耽误了胡瑶。

丁宁亲切地牵着孟窅的手,送她走在抄手游廊下。现如今孟窅承恩旨抬了身份,她也要显示出相应的尊重。

“我也着实为难……你们俩要好,我早想着请你过府来,陪她说说话。生病的人最怕闷着,你能来陪她说说话解闷,她也能快些康复。可我又怕过了病气,迟迟不敢下帖……你家里还养着两个小的,更要仔细着。”

“让大嫂费心了。”相顾一笑,孟窅谢过梁王妃对胡瑶的照拂。她知道阿琢在梁王府过得不开心,梁王嬖宠歌伎,又新娶了母族表妹。若不是生下琪哥儿,哪里有阿琢立锥之地?!阿琢太难了……

“说什么傻话,都是自家人。”丁宁一贯端庄大方,说起话来也很温柔。“她呀,就是心思重……我知道她能听你的劝,倒是偏劳你一回。”

孟窅便说哪里哪里,正要问问胡瑶的病况,忽然被一个尖锐的嗓子掐断了。

前头游廊下,一个丫头穿着出挑的桃红小袄,正泼辣地叉腰冲着院墙那头啐了一口痰。

“娇凤好吃好水地养着,怎么就突然没了!原来是被那晦气人生克的。整日里头疼脑热,打量人看不出那点子下作心思!呸!做出一副清高样儿,还想勾着爷儿往那屋里,也看有没有那本事。”

梁王王妃丁宁的脸一下就青了,厉声呵斥,叫人堵上那丫头的嘴。她没想到家里还有如此猖狂的奴才!

“府里管教不严,叫三弟妹笑话了。”

“王妃娘娘……”桃红小袄的丫鬟被两个婆子架起来拖到丁宁面前。她不妨自己的话被王妃听见,害怕得脚骨发软。她敢作践胡侧妃,是因为王爷不喜欢,可王妃不一样。丁王妃受王爷敬重,她犯在丁王妃手里,只怕她的主子也保不住她……

孟窅只看那丫头适才的架势,再想起她朝向地不偏不倚正是胡瑶的院子所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气得发抖,瞪大了眼灼灼地盯着那丫鬟。

“娇凤是谁?听着像是梁王的爱宠,是病故了嚒?”

“是王爷的虎皮鹦鹉,去岁江州敬献上来的,咱们王爷很是喜爱。”可不是爱宠?正是袁氏给那扁毛畜生取得诨名,丁宁心里也膈应得不轻,恨这奴才在来客面前丢人。

孟窅气得发笑,冷冷地哼了一声。哪里都不乏奴大欺主的狗东西,这人今天敢隔着墙辱骂阿琢,来日是不是就要暗下杀手。就好像被打死的花萝……

“一只扁毛畜生这样精贵?竟批过八字,测算五行生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