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小梁,老木叔也说,店中客人也都认为要出大事了。
都觉得太后会扶植一个澈的小弟弟逾期,好自己继续垂帘听政。而在太后来说,澈死得越早越好,因为扶上来的小皇帝越小越好。
我听得心惊肉跳,“前几天还说澈挺稳定,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会不会是太后看着要对小王子们失去控制,就急着对自己的亲生儿子……”
小梁也白了脸,“一个女人,也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狠?”
我呆愣了良久,摸摸自己的肚子。
不过,宫中没有发丧,梁太医也没出来,谁也不能真的说皇帝死了。所以大家还是得静观局势。
更糟的是,尉迟洌要求看一眼伤重的皇帝,居然被太后拒绝。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些胆小的朝臣们开始请假溜号了。
就在此时永宁王上表,要求太后交出通敌、卖国、贪腐、贿赂的窦公和他全家。
“怎么会这样!”我惊的跳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窦太后还敢收容窦公一家!这也太笨了!”
“这也不完全是窦太后,其实……小梁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小梁吞吞吐吐好一会。我急,使劲摇他。
“好,好,我告诉你,其实是我爹,我爹自从窦公伤后就一直为窦公疗伤。窦公瞎了一只眼,久不能痊愈。而太后也伤了臂膀,虽说已经大好,但也须臾不肯离开我爹的治疗。后来又是皇上伤重,我爹更是疲于奔命。前两天,我爹就建议把窦公移入宫中,好一并看护。太后倚重自家兄弟,倒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我呆看小梁,难以置信的说,“梁太医难道是有意……”
小梁长叹一声,“我爹心中本就向着洌,觉得他从小谦恭,为人善良,不比其它王子。他临出宫时。宁可挨打,还不忘救豆香出去,是个有情义的人。后来众王子闹开后,本来我们什么消息也没有,直到有一天你出现在我爹的店中,你要买伤药,我爹一听你描述就知道你说的是洌。”
我吃惊得大叫:“怎么会!”
小梁翻个白眼,“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可后来你说有什么家传伤药,一洒下去就止了血。我爹就知道是洌了。你以为那么好的伤药什么人都会有吗?那药是我爹特制的,除了洌,谁手上也不可能有那么整整一瓶。而洌之所以有那么多,当然是我给他的。”小梁颇为得意的一笑。
“我爹当即就猜到那定是洌,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暗暗拜托你了。而我知道了洌的消息,当即赶出城去找他,助他一臂之力。”
果然天下事想骗过人去是不容易的。
“当然,我爹那时还不知道你是谁?他只知道那是个女子而已。当时还很奇怪的对我说,洌若知道自己和一个女子在一起,还不得把肠子都呕出来了?”
我不满的瞪小梁一眼。
小梁嘻嘻笑,“真正知道你是谁,还是我爹后来访了静善之后。静善告诉他那女子就是夏家二小姐,她养大的孩子后,我爹吃惊极了。他说这真是命定的缘份,洌是有福之人。”
我呸了一声,猜想静善大概又在装神弄鬼糊弄老梁了。
小梁得意的笑,“既然有天命,有些事是免不了的,我爹说了,洌当皇帝也好,至少洌知道挨饿的滋味,知道被欺的痛苦,能多为百姓想想。能为百姓做点事情。所以……”
“所以他就骗窦公住到了宫中?”
“这也不能说是骗,他们自己也是愿打愿挨。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窦公想出来也不能够了!”
我想了很久,的确,窦太后不倚靠窦家也无人可靠。只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会不会还要打仗?”我问。
小梁摇头,“说不准,可就算打也打不了几个时辰。洌的兵力已经是绝对优势。怕他何干!”
“那……”
“你别瞎猜了,现在夏府被洌的人马围得水泄不通。你就安心养你的胎。等到洌稳坐天下,你也该挺个大肚子准备当皇后了。”
我闭了嘴,的确,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应该安稳一点了。
小梁搭过了脉后曾说预产期应该在过年前后,“生在元日吧,”小梁说“普天同庆。”
他没敢说生在除夕和飞帘一样不招人待见。
而我,一点不相信那些迷信,无论是真正的飞帘还是我,我们都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幸福。我只要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
几天后,宫中始终没有皇帝的消息,梁太医也一直没有出来。抓捕窦公的公文太后全都打回。时机到了!
永宁王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他并没有与宫中火拼起来,而是一直保持围而不攻的姿态。但只这种姿态,也足以使宫中也供应不济,弹尽糖纸。
只是随着一层层的深挖,当年太后利用突厥钱财贿赂当朝权臣,在宫中迫害其它宫妃、打击那些宫妃娘家的事情也渐渐败露。包括老黑的外公陈公当年的冤死,母亲的被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知道已经不可圈转。此时就算太后交出窦公也没有了任何意义。更何况宫中的皇帝可能已经死了。
一开始百姓还畏惧战争,家家闭户不敢出门。可随着日子推移,长安的百姓似乎也习惯了宫城被围的场景。长安的东市西市又渐渐热闹起来。
人民总不缺足够的坚韧与坦然。而生活总是要继续。
洌按兵不动,而所有人都只等着看结局而已。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整整一个月后。
那一天,老黑大白天匆匆回来,“飞帘,”他先看看我的气色,我气色自然是好。再看我的肚子,我现在穿得单薄,一切都一目了然。他有些犹豫。
我其实还好,肚子也还看不出来。但他现在每次见了我都要先看上一遍。
“不难受吧。”他问。小心的把我揽到怀中。让我的肚子尽量贴着他。
我早就不吐了,现在胃口极好,吃嘛嘛香。
“有件事情,”他有些挠头,“宫中那老太婆非要见你一面不可。”
“这怎么行!”我还没开口,身边两位嬷嬷异口同声叫了起来。
“当然是我和飞帘在一起。”老黑说,“一步也不离开。我们一起见她,她说有话非得对飞帘说。”
“那也不行,”秦妈还是反对,“容妃娘娘是笑面老虎,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我不想在京中杀得血流成河,”老黑解释,“太后答应谈谈,只要谈好了,宫中禁卫可以放下武器。”
“为什么偏偏要和王妃谈?她分明没安好心。”陈妈直言不讳。
“有我在,她不能把飞帘怎样。”老黑保证。
我也好奇,“她要和我谈?她和我能谈什么?”我原以为她会招见我那还在洛水河畔的娘进宫,要谈话也是她们姐妹间才更有话说。
“再说那些宫中的禁卫也都说通了?”我想起来又添了一句。我现在可不想冒险,因为我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小生命在,二个多月了,应该快有些小人的模样了。
“禁军其实早已厌战,更何况我从丙常手下救出他们许多人的性命。他们已经答应到时宫门一开,全部缴械,现在只差老太婆那张退位诏书。”
“呃,那应该没什么危险,我还是去见见那老太婆吧,看看她会对我说出什么来。”
老黑立刻亲了我一下,“这是大功德!少杀戮,多行善,为了咱们即将出生的孩子也值得一试。”
事情就这么定了,不管两位老嬷嬷怎么反对,我还是跟着老黑进了宫。我知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其实就是最后摊牌的时候了。
时近午时,太阳光浓烈得很,此时的皇宫外全是森严列阵的军队,刀戟甲胄闪耀着暗淡光影。宫门在我们的马车前一层层打开,我们就那么乘车长驱直入。老黑不舍得晒到我,让我不必下车。
马车一路向前,宫中的门坎已经全都事先锯平,老黑的护卫在马车前面黑压压的层层推进,早已列队的禁军纷纷在两边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连同宫中的内待宫人,一片片的倒伏下跪。如此壮观的景象居然完全鸦雀无声、在一片肃然中进行。这是一个旧宫的逝去,新的宫廷马上就要诞生。
终于到了皇帝居住的正殿承乾殿,我们这才下了马车。白晃晃的阳光下,古老宫殿前的玉阶泛着刺眼的白光。我跟着老黑抬级而上,在万人瞩目之中,老黑一只手的拇指插在腰间玉带之中,闲闲的显示出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马上有人上来为我撑起一把大伞,短短几步路,不让我受哪怕一点点暴晒之苦,我看看身边的老黑,悄悄的笑了。
这里是皇帝居住的承乾殿,阳光照不透的古老而巨大的宫殿,一脚踏入,便掉入与外界相反的大片阴影之中。我和洌缓缓步入。炎炎的初夏时分,这殿堂居然有一些寒凉的气息。内侍和宫人早都全被赶了出去,此时宫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迹。
我们一步步向内,终于看到龙床的黄布缦子。
窦太后和老梁都站在那里。窦太后脸色晦暗,而老梁神态平和。见了我们,老梁只点了个头,就转身回避了出去。
我暗暗舒了口气,这两天小梁可是担心死了。
“飞帘。”太后叫我,她几个月未见,居然有些见老,一直保养得宜的圆润面孔此时有些松弛。不过她的人,看起来还是一贯的清高,说话的语气仍然是一切尽在掌握似的。
我说:“太后姨妈有什么吩咐请明示。”我客气的行了个晚辈的礼,而老黑一动不动。
她很淡漠,对一切都不介意的样子,“你先看看你的表哥吧。”说着她自己过去打起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