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自然清楚目前的情形,来不及惊讶,跟着洛平川翻身下马,对他说:“开玩笑,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你不可能回得去!”
“混蛋!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洛平川对他怒吼,连眼睛都红了。
烈转头对宁夏说:“喂,我这可是名驹,跑吧,他们追不上你!”
宁夏心口一热,像有一些东西火热灼烧着。
她下马,看着洛平川的背影说:“我不走。要死,我们一起死!”
对方三四十人已经行动了,拔出武器,叫嚣着像逗弄宠物一般冲了过来!
烈拉出弓,抽出五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人,嘴里还在对宁夏调笑说:“哟,小宁夏,看不出来你还是很有出息么!”
洛平川回过头对她怒吼:“钟宁夏!你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烈射杀了五人,还来不及惊讶,敌人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丢了弓抽出大刀,对宁夏喊道:“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洛平川一□□死一个,却阻挡不了另一人手里的砍向宁夏的刀!没有选择,他转身一个拥抱,为宁夏挡下了致命的一刀!他一个回马□□死偷袭之人后,强行把宁夏架上烈的马,说:“宁夏,你要活着!”
“我不要!”她哭着摇头,却抵不过他的坚持。
洛平川狠狠抽了下马屁股,马儿狂奔起来,宁夏抱住缰绳回头看去,眼泪涌出,模糊了视线。
她很小的时候夫子就说过:生命诚可贵。世界上如果有人可以为了你而牺牲自己的生命,那么这样的人请无论如何都要去爱他们,不管他们是你的亲人,朋友,还是侍卫。
夫子还说:宁夏,世界上有很多变化,有时候这些变化来得我们措手不及。平日里看似和你关系好的人,不一定会与你生死相随,而那些真正会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对你伸出手的人,一定是你值得去信任的人。
信任一个人很难,如果代价是鲜血和生命的话,她宁可不要。
她不要任何人因为她而死,她不要任何人为她而牺牲!可是她总是在做伤害别人的事……一直以来都是。
洛平川背对着她,背上是长长的刀痕,血绽放了一地。
这是这一生她看他的最后一眼。他就这样留了一个背影给她,惨不忍睹,刻骨铭心。
……
洛平川说:我会保你平安——无论用什么方法。
洛平川说:我要带你冲出去,如果不行,我挡着,你先走。
洛平川说:你现在还那么讨厌,尽给我添麻烦!
洛平川说:宁夏,你要活着。
然后他便赶她离开,为她斩断了身后的敌人。
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早就从兴郑王那里全身而退;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根本不会冒险攻进镜安城;如果洛平川没有遇见宁夏,也许他依然过着他将军的风光日子,打点小仗,喝点小酒。
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的背心就不用有受那一刀;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就能跟着烈安然回营;如果洛平川没有遇到宁夏,也许他此生都不用如此遥望着一个人……
用生命作为代价,来遥望。
可是没人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洛平川说:宁夏,我会保你平安——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是否需要押上自己的生命。
站在这座桥上,洛平川跟烈说:“一个都不要放过。”
这几乎是烈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撕杀,他看见洛平川身后一地的鲜血,像春天满山坡的啼血杜鹃!即使不受这么重的伤,他们两个也不见得有胜算,更何况现在!
这些汉统军人是莫凌霄手下训练有素的一队兵,并非一般兵士那么好对付。烈应付得很艰难,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烈是整支契沙军中格斗技能排第一的人,他有着非凡的膂力、速度和技巧。曾经他也面临过比现在更紧迫的危机,比如在帮阿木图刺杀周奔将军的时候,境况比现在更凶险,可是却没有现在这般心急如焚。
因为他的兄弟在流血,时间在这时就意味着生命。
可是烈知道,没有一个敌人过了桥。
没人过桥,就说明洛平川还没倒下!
烈几乎杀到了红眼,像只浴血的野兽!在他刀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敌人就越来越少。他身上班驳的血液已经不知道是混了多少个人的了,或许也包括他自己的。
他也受了伤,可是不严重。当他挥刀砍下最后一个敌人的头颅,转过身的时候,很庆幸地看到洛平川背对着他站在桥的中央。
血从拱型桥坡上顺着坡度流下,在底下汇集成河,其中有洛平川的,也有别人的。
洛平川拄着银枪,站立在桥头,背后已经被血染红,衣物一片模糊,脚下伏着敌人的尸体,还有自己湿润了桥板的鲜血。
“别动,我给你先包扎下。”烈先脱下铠甲,再脱下里面的衬衣,走到洛平川背后。
洛平川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动一下。
只是这样站立着,仿佛一座山。
烈的手抖了一下,声音开始打颤:“平川?”
他纹丝不动。
烈开始哆嗦,慌乱地说:“那,我告诉你,不带你这样开玩笑的……”
他拿着衣服伸出了手,想捂住洛平川的伤口,却不敢触碰他的背。
血一滴一滴滴下来,落到地上,发出了很轻的声音。四周静谧,这细微的声响,却似生生震到了他心底!
烈慌乱地把用衣服捂住他滴出血来的地方,声音竟带着哭腔:“你以为你有多少血可以流啊……你这个混蛋!”
他这轻轻的一推,洛平川的身体竟摇晃了一下,眼见就要倒下!烈伸手抱住,胸膛贴着他的背,他的血,还温热。
烈就这样拥抱着洛平川,不敢动。半晌,颤抖的手才向上慢慢移动,移到心脏的位置……烈嘴唇都开始颤抖……那里,已经感受不到跳动了。
这是他的兄弟,认识了整整十年的兄弟!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烈现在才知道那是屁话!
眼泪汹涌而出,落到洛平川的背上,和他的血混到了一起。
“啊——”烈一声撕心肺腑的吼声,刺破了这个原本应该美好的,静谧的早晨,刺入云霄,再也回不来……
回不来了,他兄弟的血开始在他胸前渐渐变冷……
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进入军队的第一天,洛平川曾这样对他说:“烈,你真的想跟随王一辈子吗?”
他懵懂地轻哼:“那当然了。”
洛平川深深地看着他,说:“那么从今天起,你的命将不再属于你。”
他一愣,迷茫地望着他忽然变严肃的脸。能为王效力,不是大家的骄傲吗?
“生命将奉献给国家,奉献给君主,便不再是你自己的了。”洛平川说,“所以有一天如果我战死沙场,你记得把我的尸体找回来好好葬了就行了。”
年少的时候,他也杀过人,可并不明白死亡的意义。
洛平川说:“每个人都会死的,所以不要哭,如果实在找不到我的尸体,那你就给我竖个牌位,要哭也在牌位面前哭,让我看着,别给其他人看到,会丢人,知道么?”
烈没有能力去了解洛平川复杂的大脑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跟他无关的人怎么死都无所谓,可是他的兄弟,就是不可以死在他的面前!
“你这个混帐!”他大声喊道。如果当时他不是一个人前来,他在看到洛平川的时候可以身边多带些人,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一念之差,一步之遥,有些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