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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说二夫人那天要巧儿干什么, 且说郑夫人和刘浅语到田娘家做客的事情。
平日里屋子虽然不大,可是郑家人少, 前后窗子一开,有穿堂风, 还是挺凉爽的。兴许是这几天都没下雨,十八这天,天气闷热的很。
纵然前后窗子都开了,可是屋里人多,外加上离厨房近,那边烧水泡茶,热气也都飘到这边来, 以至于田娘第一次觉得自家太闷热了。
“弟妹是个有福气的, 浅语妹子,我这么好的侄女,亏你忍心不让我们见面。喏,大侄女, 别怪伯母这见面礼给的晚,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将就戴着玩吧。”金氏微笑着从手腕上撸下一对白玉镯。
“伯母,这个太贵重了,侄女不敢当。”田娘微笑着不肯接。
“你这孩子,干什么不接着,可是嫌弃?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你不要, 我可想接着了。”刘浅语看看田娘,笑着起身接过来,给田娘戴上。
“还刚刚好,这镯子一看就是给你订制的啊,呵呵,夫人和你还真是有缘分的。”
“多谢伯母厚爱,愧不敢当。”田娘蹲身施礼拜谢。
“弟妹,初次登门,也没什么可拿出手的,那箱子里有些布料,就留着给你和侄女侄儿做身衣服吧。”金氏伸手去端茶,可是被杯身的热度烫了下,手又缩了回去。
她优雅的拿帕子按按额头,口有些渴。可是看那热茶,微微皱了下眉头,这天真是太热了。因为屋子小,丫头婆子都打发到院子里去了,以至于也没人给她打扇。想起自己的凉爽通透的房间,不由的归心似箭了。
“来了,来了,这是我刚刚从井里捞上来的绿豆汤,早上放下去的,不太凉,夫人太太先将就用些,尝尝味道。”井妈妈带着绿锦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说道。
“唔,真不错,这汤比我们府上的还好。”郑夫人忍着口渴,微微抿了下,赞道。
“咱们家没有冰,要是加冰口感会更好些,这是我早上熬的,伯母不嫌弃,就多喝些。”田娘笑微微的说道。
“呵呵,百香居的点心那可是过时就买不到的,我能喝到你亲手做的,我还敢嫌弃?浅语,你啊,耽误我少吃了多少好吃好喝的东西啊。”金氏喝了一大口说道。
“唉,都是我的错,大姐的婚事都是老祖宗定的,咱们那里知道你们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郑来的郑啊。田娘年轻不知道,大姐你也不和我说说。让弟妹我做了现成的坏人。行了,我赔罪。田娘啊,这个给你,这个新样子的适合你,年轻的女孩子,不要总这么素淡。”刘氏笑吟吟的拔下头上的一只金簪,插到田娘直插了根银簪的发髻上。
“本来是弟弟好日子,如今他不在,倒是让我偏得了伯母和舅母的好东西,田娘真是汗颜。”田娘任由刘氏在她头发上鼓弄。
“都是你该得的,你舅母和我似的,也没个亲生的女孩,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没的便宜了外人。说起来,弟妹把孩子们教的都很好,我那个混世魔王要是有昌柏侄儿一半用功就好了。”郑夫人自己拿起团扇扇了几下说道。
“屋子里热,不如到院子里坐坐吧。”田娘笑着提议。
屋子小,天气热,金氏身上的玫瑰香,刘浅语的茉莉香,还有些丫头们的不知道名的脂粉香,混合后被夏天的热气一混合,刺激得田娘想打喷嚏。心里想着,幸好昌柏去了学堂,不然这一屋子的脂粉香还不熏懵他。
“我知道你们忙,我就不多坐了。如今也都相互知道了,改天弟妹一定要带着他们姐弟去家里坐坐,我就不多留了。”郑夫人金氏,又拿帕子按按额头,汗湿的额头和脸颊上的粉,有些剥离。
田娘很少装扮自己,平时顶多抹点面脂,平时又总在烤炉前待着,所以没觉得这有多热。可是这二位夫人可都是浓妆重彩的,平时估计都是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待惯了,乍然到这样狭窄又不通气的屋子,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妆就都糊了。
“咱们一起走吧,回头有时间我再来。”刘浅语也是不停的擦额头,其他的地方她也不敢碰。
院子里的人都走后,那只井妈妈养的大白猫,又跳到葡萄树下的躺椅上,很快就又睡的酣畅漓淋。小院里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屋子里多了四个箱子和一张礼单。
“田娘,这礼太重了,咱们拿什么还啊?”张氏看着一地的东西,又是高兴又是担心的说道。
“娘,这几箱看着花俏,其实不值什么,百八十两就置办了,咱们还还得起。收起来吧,回头咱们上门去回拜,按礼单还回去也就是了。”田娘淡淡的说道。
看那礼单上,笔墨纸砚,绫罗绸缎,金华火腿,金陵春酒,龙井茶叶等等,都是些日常用的物件。她心里明白,这也不过是探路罢了,看来是听说了什么,知道她可能要嫁到侯府去,不然怎么会放下身段到她们这样的平民区来。不过因为没确定,所以也就随意的拿了东西充数罢了。
“大小姐,这些东西加一起可能也不值田娘手上的镯子。”井妈妈拉着田娘的手腕看了眼说道。
她跟了老太太一辈子,一眼就看出这镯子的材质,虽不是上好,世面上要是买的话,那也得百八十两。
“妈妈,把它收起来吧,我一会要去店里,万一不小心打了,我半年也挣不来啊。呵呵。还有这个,嬷嬷也帮我收好,改天我出去做客的时候再戴。要是都像今天这样,我还开什么店,做家里收东西就是了。”田娘笑着把镯子褪了下来,顺手把头上的金簪也拔了下来。
“大少奶奶是个聪明人,虽然不知道内里,可还是不落过场。这样的灵秀的女子,怎么就摊上大少爷那个人。”井妈妈看着那做工精致的金簪,感叹道。
“舅母是真心疼我的,昨个就说过有支簪子的样子适合我。想来说的就是这个,嬷嬷,这世上要说疼我的人,老太太,你和娘,弟弟,还有就是舅母了。”田娘低低的说道。
“绿锦,井妈妈和你说什么没有?”刘浅语半闭着眼睛,问道。
“嬷嬷说,有个天大的好事,只是还没最后定,不好先说。就让我告诉您一句,照应表小姐是不白照应的。然后她就一直问我,关于平西侯府施家的嫁女的事情。”绿锦一边给刘浅语打扇一边说道。
“施家?我知道了,这事既然是好事,就等着吧。田娘这孩子也该过点好日子了,难为她这么些年。有时候我都担心她会熬不下去,堂姐哪里知道做生意的艰辛。”刘浅语叹息一声。
“每次看到表小姐,我都有一种她看透世情的感觉。点点小的年纪,那眼神哟,安静沉稳的跟老太太当年似的。”绿锦也叹口气说道。
“我那堂姐,是个不顶事的。表小姐刚刚让我帮找个二进的宅子,我记得刘家在表小姐住的那边就有个二进的,格局,家具都还不错。一会你去刘家和大爷说,让他带表小姐去看,也别说是刘家的,行的话,差不多就卖给她吧。”
“那个好像是您的嫁妆吧,只是当时怕老太太拿过去,才没放到嫁妆单子上的。咱们现在除了庄子,好像城里就这么一处宅子了。这万一那天分家,一大家子往那里住啊?”绿锦想了想说道。
“你也说单子上没有,就当没有吧。有多少是够填你们大爷的坑,分家?傻孩子,就太太那身体,比我都好,那得多少年。绿锦,一大家子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如今啥都没有,只有鹏儿和默儿。田娘那里就算没那个天大的好事,昌柏如今中了秀才,鹏哥总说他是有大志向的,他一步登天也是转眼的事情。那孩子是个重情的,将来鹏哥还得他帮扶着,才好。”刘浅语冷淡的说道。
收拾完了,田娘还是照常去了店里,日子总是要过的。坐在小账房间,看着手里的账本,她叹口气。这以后要是真嫁入施家,这店里的事情,她还真得找个可靠的人打理。
看完账,田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漆首饰盒,打开拿出一沓子薄薄的纸。看着上面的大红印记,她不由的笑了笑。
士农工商,商总是在最后一个的。她开店虽然没有公开身份,可是她们家还有那间铺子在昌柏名下。日后昌柏一旦入仕,名下没有土地吗,只有铺子难免因此受到轻视。所以田娘只有手里有了钱,就去买地。
这几年,她一直没有改善住房条件,也没有买丫头婆子,却是为昌柏攒下了近百亩的田地。就是自己嫁人,昌柏也不必依靠侯府生活,这些地和店铺的租金产出足够他和母亲生活了。
“三顺,不要和昌柏说起家里这几天的事情,事情还没一定,我不想影响他学业。”田娘看着手里的地契,对身后站着的人说道。
“我明白,小姐。只是您真的要嫁施侯爷吗?”当年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长得和昌柏差不多高,肤色微黑,剑眉朗目,黑黝黝的眼珠深不见底。
“女子总是要嫁的,嫁谁不是嫁。你今年十三了,如今家里也过得了,我送你去学院读书好不好。”田娘回头看了眼大男孩。
“小姐不是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吗,我不去,我就给小姐做一辈子车夫。”三顺平淡是回道。
“不能以偏概全,总还是有好的,那时我还是偏激了些。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你不是我家奴仆,我不会让你给我做一辈子车夫,那样太委屈你了。”田娘淡淡说道。
“我就这样跟着你,挺好的,你如果想让我去书院,我就去。”男孩闷闷的说道。
“嗯,这样才好,你所有的身份证件我都给你办好了。这么多年你也不肯说姓,我只好让你从我的姓了,呵呵。我给你报了郑昌顺,你看可好?”田娘把手里的一份东西递给三顺。
“小姐,不是我不说,只是我真的不记得了。这两年,我有时候脑袋里回闪过些什么,可是我抓不住。”三顺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想不起就算了,有时候忘记比记住要幸福的多。”田娘想起那天的事情,眼神黯淡的说道。
这几天,她拼命让自己忙碌,那怕是夜里。可是记忆的潮水,还是会湮没她,那冰冷刺骨的疼痛,总是让她从梦中惊醒。这几年,她拼命忘记那些,当那些都是梦,一场噩梦。你看,她们如今在京城,母亲弟弟都好好的活着,没有族长去求谢家娶她,她在过自己平凡的小日子。
她真的只想过自己的日子,可是命运的转盘还是让谢家找到了她。
那一世婆婆的笑脸,婆婆的慈爱,总是让她觉得自己那天的行为,对谢太太伤害太大。毕竟那个老妇人,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她也想不到,她的儿子会那样对她。
她看着身体不好,这个和那一世一样。那一世,她也是一直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她成亲后不到半年,田娘记得她是天元十四年年初没的。谢文磊为母守孝,没能参加当年的会试。
“小姐,少爷来了,他看着很不高兴的样子。”三顺忽然说了句,打断了田娘的思绪。
“姐,都是我不好,那天我不该乱说话。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我很快就可以养家,让你过悠闲自在的生活。”昌柏一头冲进来,单膝跪倒在田娘的腿前,话没说完,晒的红红的脸上已经爬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