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威逼利诱】
“这是……！”
不论是柔顺的赫色秀发，精致乖巧的五官，还是安静平和的表情，都与头颅的前主人——矢雾制药的前社长、波江与诚二的伯父矢雾清一郎记忆中保存的状态毫无二致，毫无疑问是本尊。
矢雾清一郎第一次看到“她”，就确定她一定是传说中的无头妖精，至少不可能是人类。人一辈子又有几次机会能看到一颗不会腐烂不会流血不会有尸斑皮肤颜色正常的头，最重要的是，仅仅是“头”呢。况且从头颅中散发的魔性魅力，更明确地验证着清一郎的想法。
“她”的确是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作为本应该是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鬼怪”，加诸在“无头骑士杜拉罕”真实存在之上更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是——死神的象征“杜拉罕”居然还是位举止优雅端庄的女性！
但这个传闻就是十成十的“真实”。就算并不了解这颗头颅所属的身体是怎样的性格，清一郎也能凭着面前的头颅完全相信。毕竟，拥有如此沉静睡颜的头颅的妖精，其身体的品性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知道头颅散发着魔力，但清一郎并没有拒绝“她”的诱惑，而是作为医学工作者，作为男人，同时作为人类，纯粹地对非人类的存在发出崇拜。清一郎全身心地沉醉在头颅的美丽中，直到过了很多年很多年，自己的侄子爱上了“她”，侄女又私自将其带走。
为了公司的生存当初不得不答应尼布罗的条件，想要忍痛让出头颅，而今头颅失踪，尼布罗态度冷淡的关口，绕了一圈，杜拉罕的头颅又回到了清一郎面前，是的，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她”在清一郎耳边轻声细语，他听见她说：“清一郎，我终于又回到你身边了……”
——当然，只不过是原矢雾制药社长的个人臆想罢了。
看着再次被“头”迷惑，下意识地朝着这面伸出手的清一郎，临也轻轻一揽，眼疾手快地把容器挪到自己膝盖上。
“真是个心急的人呢。”
在清一郎还没来得及发声阻止之前，临也三下五除二开了罐子拔掉导线，用他一贯的粗鲁对待方式——伸手抓住柔顺的赫色短发把头提了出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临也的动作，清一郎不禁发出了刺耳的悲鸣。对他这种会把头颅放在营养液里插上输氧器贴上导线去测量那永远不可能有的脑电波的人来说，临也的行为是他目不忍看的残暴；当然反过来说，清一郎在临也眼中小心翼翼到变态的地步。
其中的区别可能在于，折原临也正如他自己所言的那样，不会对没有头或者只有头产生兴趣。当然，说完这话他就被赛尔提警告了，但至少证明他确实是个现实主义者。
“其实在来这里之前，要把容器状况恢复到矢雾波江刚拿来时的样子颇费我一番功夫呢……”临也露出友好得异常的笑容：“现在看来社长真的是非常喜欢‘她’啊。”
“原来之前波江就是躲在你那里了吗……”
“作为助手和保姆，还没找到第二个比她好用的工具。当然，以我的能力，多了她也只是给我添麻烦而已。”
“真是狂妄的自我评价啊。年轻人，你可不像是为了把头颅还给我而来的。”
清一郎也明白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他还正愁波江为什么没有把头一同带回来，眼前的年轻人就送回了他想要的东西，怎么想都不能用巧合来解释。况且既然看见了表面看上去是死人头（实际上也确实是）的物体还能平静对待，本身就证明他是带着目的来的了。
那个目的就是——
“矢雾社长，听说您和琦玉县代田商社的人有合作意向，是这样的吧。”
清一郎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将其尽收眼底，临也收回看向清一郎的目光，抚摸着头颅的柔软的脸颊。
“社长知道跟您联系的人不是代田家真正的代表者吗？”
男人并未回答。此意代表着默认，但临也却用天真的眼神反问：
“哎呀？难道说您并不知道？社长真是大胆呢，不搞搞清楚就敢和随便什么人合作……”
“真是一派胡言！”
“我有在说谎吗？”临也半真半假地吹牛：“稍微调查下吧？现在他们家正统的继承人依然是那个小姑娘，而我，正是您梦寐以求来寻求真正的合作的。”
“我猜，”
用手指玩弄着头颅卷曲的发梢，临也靠着仅有的资料和推论尽量镇定地说出结论。折原临也从来都不愁情报，当然也就不屑于在没有情报的状况下放出不靠谱的大话。若不是牵扯到很难得到的商业机密，他不会用推论当结论。
“目前社长取得的合作计划里，需要等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见到回报吧。”
结婚，夺取家主之位，这是一个有预谋的计划，既然是有预谋的，为了让它显得不太明显，只能慢慢地做，所以矢雾制药得到想要的资金支援，也只有在照喜名得到位子之后才有可能。
“那都是邪门歪道的方法，我来商谈的事，就是缩减令您等待的时间，增加资金提供量。”
临也捧起手中的头颅，清一郎也跟着向上望去，在白炽灯光下，头颅的发梢似乎闪烁着奇异的淡黄色光芒。
“来和我们合作吧，社长？”
仿佛一根银线滑过半空。
矢雾清一郎被清亮的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帘，再挪开就看见折原临也一手高举着头颅，另一手“啪”地挑卡弹簧扣向外一撇，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此刻正贴在清一郎心中的女神的白嫩肌肤上缓缓移动着，只要临也稍微偏转角度，刀子就能直接刺进颅内——无疑是清一郎最不愿意看到的恶性事件。
清一郎觉得临也的匕首不是贴在头颅的脸颊上，而是贴在自己的心脏上。
“这颗头呢，是波江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嘛，虽然并不代表着我拥有所有权，但至少区区使用权还是有的。”
“而现在就是我该‘使用’她的时刻了。”
“在‘杜拉罕夫人’的注视下，您没有拒绝的理由哦。”
匕首蹭过头颅的发梢，立刻，一撮断发的碎屑从临也高抬的手掌中飘落下来。
“哼，你以为我会被雕虫小技骗到吗。”
清一郎冷笑一声，迅速镇定下来。作为矢雾制药的社长，第六研究所的关于头颅的研究报告他当然从不会漏读。这颗来历不明的奇妙头颅拥有着超强的愈合能力，不会简单地被刀刃破坏。而且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伤口都不会影响头颅本身的性状。
“是吗，看来光是吓唬吓唬是不行的啊。”
临也很可惜似的放下匕首，掏出了火柴盒大小的亮黑色装置。
——那不是……！？
没有装饰花纹，也没有靓丽色彩，就只是带有高度光感的黑色钢面。拿在临也手中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zippo黑冰，换言之，“就是个很贵的打火机而已”。
“而已？”
临也打火。
“等到杜拉罕夫人的头烧成一堆飞灰的时候，就不只是没法愈合那么简单的话题了呢，社长。再怎么不合常理的自愈能力，都不会敌过火焰的审判，古早，在中世纪时用火刑处死那些被恶魔附身的魔女和巫师时，就已经被世间证明了。”
——这家伙！难不成他要当场烧了她吗！？
——说起来，刚才发梢上淡黄色的玩意儿，难道是汽油！？
清一郎捧起面前放置头颅的罐子，这才注意到整个容器都是刺鼻的气味。而临也就只是在一旁玩味地把火苗放在头颅的耳边换来晃去，欣赏着在□□头颅之前先焚烧着清一郎心灵的美景。
“社长，您很心痛的吧？”
清一郎愤怒地死盯着临也。
“呀啊啊！真的好可怕好可怕！矢雾家的人各种意义上都令人害怕呀。‘医生，我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喔，我想可能是小脑撞到了吧’什么的，呀呀！好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直是蠢爆了！！”
——混账……可是如果不答应他的话，如果不答应他的话头就……！
——别这样！我宁愿你弄坏了她再拿来，但是拜托别在我眼前！
“不要！！”
清一郎猛地抓住了临也的手臂。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全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的无头妖精的头！世界上有六十多亿人口，可是只有少部分被选中的人才能够有幸一睹她的真颜！作为一段时间的她的拥有者，你却不知感激！不仅如此还戏弄我的女神！你这家伙绝对会遭报应的！”
“是吗，如果能证明神的确存在的话，那来惩罚一下我也无妨。如果真的被惩罚了，岂不是证明我果然是超越了‘能够有幸一睹杜拉罕真容’的更高级的存在？社长，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我想做的只是说服你放弃联姻合作这件事，用正确的方式谈论商务。就简单地比喻成照喜名派和千绘派好了，究竟哪一派对矢雾制药更有好处，已经非常明显了吧？”
一瞬间没了力气，清一郎浑身发软倒进沙发。
“……好，我知道了……总而言之你先把打火机放下。”
“还没完呢，矢雾社长。”临也保持着举高头颅的动作，“发送在您个人邮箱中的协议书，希望您立即打印并且签字。放心，是正规的商业合同，让您的律师进来审查条款也是没有问题的。”
男人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社长的表情好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好像什么都知道’，答案是‘因为我是情报贩子嘛’。并且我要说明一点，我可不是在威胁社长哦，因为头颅的使用权现在在我手里。”
“可她的所有权是我的！！”
面对临也的狡辩，清一郎忍无可忍。
“所有权？别开玩笑了社长。虽然这颗头是您花钱买下的，但她的所有权一直在‘杜拉罕’自己手里啊。”
临也抬起头，像是要接吻似的对着头颅的脸：“社长有没有想过，既然头颅的存在是真实的，那她的身体就应该同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既然身体还存在着，头颅就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人。”
“——总有一天，”
是的，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当折原临也，矢雾波江死掉，当代田千绘和一定会在她之后死掉的平和岛静雄也入土，当赛尔提·史特路尔森流着影子做成的眼泪亲手埋葬岸谷新罗，那个时候，赛尔提·史特路尔森的心彻底崩溃的时候。
名为杜拉罕的死神就会重新回到人世。驾着马车，捧着头颅，提着血桶，没有期望亦没有感情，只是机械地完成着预告死亡这件事情。
“世界将重新归于混沌。可惜啊，我没有那个寿命。”
听上去完全是中二全开的发言，但是对于熟知赛尔提·史特路尔森存在的临也来说，这就是毫无疑问会发生于未来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