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狼狈为奸】
每一步成长都需要付出代价。
对千绘来说,从临也手中捡回一条命,还跑回去得意洋洋地炫耀,得了便宜还卖乖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虽然提前有了预计,向新罗要了麻醉罐,将自己座位附近的乘客弄晕搬走,却还是闹不清楚到底怎样才能既吓到临也又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她还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卑鄙。
总而言之,嘴上说得好听,只是耍帅的少女根本没有做好会伤人的觉悟。
公平点说,死伤的责任应该由千绘与临也共同承担,但她和全身上下都陷入地下世界的临也是不同的,从心里素质上就差了很大级别。最后,到底也没能一个深呼吸就把压在身上的人命抛在一边。
为了让自己显得很强,不让临也再轻视她,千绘把自己要做的“恶”看作是黯淡过去的必然结果。“因为我有着血海深仇的过去,所以心狠手辣是理所应当的”——虽然确实可以这样解释,问题在于中二病同样很严重的千绘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冷冰冰的那个千绘了。把临也感受中那个有着冷到彻底眼神的千绘比作鸡蛋的话,现在的她早就啄破了蛋壳,心灵变得柔软了,就不难发现自己的强硬和冷淡全是虚张声势。
实际上她与临也,与叫做纪田正臣,叫做龙之峰帝人的少年一样,都只是还没毕业的中二罢了。犯了错,杀了人,会怕得动不了——就像她在露西亚寿司默不作声这样。成功地看到了临也的失态,内心的复仇快感同时也在鞭笞着自己:不过是从折原临也身上赢了一分,不过是卑鄙地利用了他对妹妹的爱而已,这种下作的报复方式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万幸的是,只是“害死人”并不是“杀死人”,没有亲手扼杀生命的五感刺激,千绘对“致人死亡”并没有实感,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心理阴影。
学着漫画的台词说什么“由我来背负死者活下去”是不行的,连死者都不认识,也就根本没有背负的资格。况且身份还没从“下落不明”恢复的被害人去和遇难死者或者家属接触本身是很奇怪的行为,太容易被警察盯上。说到底,有些事情,做了就没法补偿,就算把钉子从木板上拔除,还是会留下坑洞的痕迹。
和炸了新干线比起来,中学时男生之间打架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个时候以为谁被打瞎了一只眼就已经是很可怕的事情了,谁又能想到火车爆炸这种听起来异常遥远的事情会在未来的某天发生在自己身边呢。
按照国际上的判定,火车爆炸案已经算是正宗的恐怖袭击了吧?尤其新干线又是世界瞩目的高速铁道交通设施,不仅是全国,全世界都会关注案件的进展吧?
这几天看着临也一天比一天焦虑的脸色,千绘猜想即使是总能顺利脱身自保的临也,恐怕也很难把爆炸案大事化小。况且他们还要关系不和地互相帮助,解放波江,同时解放千绘自己。
其实不仅是临也,千绘也非常焦虑。在露西亚寿司的庆祝会气氛非常尴尬地结束了,直到现在千绘依然没和静雄取得联系,不,是压根儿没联系。大概能够想象到在静雄非黑即白的世界里自己做的事情给他的道德标准带来了多大困扰。明明知道火车上有炸弹却隐瞒不报,明明采取了措施却还是导致死伤,善良到静雄那个地步,就算是亲人犯错都不会饶恕吧,更何况自己还什么都不是。
少女愣了下,发现自己还真的啥都不是。
虽然当时就道歉了,但还没等到答复。她想,会不会就这么一辈子无声无息,让她保持着忏悔的姿势老死在街上。
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她愿意再和静雄单独谈谈,彻底反省错误,但遗憾的是没有那个时间。临也的情报说婚礼在12月1日,而现在只有不到两个星期,他们要让矢雾制药得到足够的资金支持,要让代田家主顺利接受合作案,要让婚礼取消,说服家主,扶正照喜名。
——希望一切结束之后,第二次道歉不会太晚。
这样想着的少女,微微觉得她和静雄之间,比其他情侣差了太多,不由得迷惑起来。
——那时候的告白果然只是冲动吗。我为什么能够一口咬定自己爱着他的感情是爱情呢。
——如果不是的话,任性地说着“我爱你”的我岂不是丢脸死了!?
千绘头痛地加快脚步,距离警察局还有两个街口。关于仍然在案的失踪身份,她打算把自己伪装成被麻醉罐弄晕的被害者,一切问题都以“不知道”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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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内某地
折原临也非常清楚,凭自己的手段,还没有强力到可以堂堂正正地坐在桌前谈商业收购。即便是谈,也只是私人交易的档次罢了。虽然说通过相互买卖情报也赚了不少钱,用来支付新宿豪华宽敞的公寓租金是不成问题,但到底是买不下整间公司的。
但是既然是分摊好的任务,不完成是肯定不行的。
千绘要求临也确定矢雾制药愿意越过代田家三男的计划直接与本家合作,她的条件是,必须确定矢雾制药的诚意,并在整个过程中保持低姿态,才会请示家主。虽然听上去完全是先斩后奏,但若是提前通知了家主,收购矢雾制药整件事就会被其亲自解决。浪费立功的机会事小,不能借机拿来当做脱离代田家的有力筹码事大啊。
身为客人却坐姿散漫地坐在客用沙发上,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感临也稍微有点做得过头了。虽然手边就是这次特别带来的筹码,可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多做些调查就急匆匆地出阵。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临也甚至都没法保证身边筹码的安全。他估计千绘也是咬牙在赌,似乎从夏天起接二连三的事件就只是为了这一朝。
把拿下矢雾制药的任务放任给了临也,千绘看上去一点不急,但根本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论关心,两个人心里是同等在意的,只是这次他难得好心,没有刻薄地戳破千绘的伪装罢了。至于千绘为什么格外严肃认真,从她无意识地一声嘟囔里,临也略微能读懂其中的原因。
“生命之樱就要谢了吧。”
虽然不明白樱花和生命有什么关系,但至少可以确认是紧急事态。事实上,不仅是千绘那边很紧急,就连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临也也一概没有把握。
原本,如果波将是被强绑走的话,如果是被弟弟的安危所威胁,哭着离开的话,反而要比现在简单的多。反正矢雾波江原本也是被追杀的处境,只要想办法把人抢回来,接下来不管被追踪到什么地步临也都有能够平安活下来的信心。但问题就在于,波江是带着同意联姻的自由意志离开的。虽然也有受到威胁的成分在,更多的是放弃埋怨,试着正视婚姻生活的心情,她离开时的那张脸上清晰地说明了一切。不说临也和千绘一意孤行的行动有没有足够的筹码令矢雾制药和代田商社都接受,就算一切ok,波江也未必能表现出临也所希望的反应。
感谢?感激?幡然醒悟?大彻大悟?以身相许?
就临也所知的波江,恐怕反而会骂他们多管闲事吧。
可是——
折原临也告诉自己,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被骂多管闲事,退一万步就算波江和那个男人相爱。他也要破坏这段联姻!
因为这是他来得太迟的坦白。他需要她,不想再放手,仅此而已。
——宁愿看强取豪夺的无理,也不愿意看见黯然神伤的悲剧。如果这是你代田千绘喜欢的戏码,那我就尽力扮演好男主角!
与少女的想法不谋而合,此时此地把全部人生押进赌局的男人长呼一口气,
“那就直接开门见山好了。”
只用单手就轻巧地将约有五千克的高分子材料制造的无菌容器——现在再说无菌什么的就有些可笑了——从黑色行李包中提了出来,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临也故作得意地笑笑,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惊叹声,紧张到差点就绷不住的忐忑内心,衡量成功率的计数器稍微上涨了数字。
被完好地存放在约有四十公分圆柱体容器中,连接着已经毫无意义的导管与传导线的东西是——
“这是……!”
不论是柔顺的赫色秀发,精致乖巧的五官,还是安静平和的表情,都与头颅的前主人——矢雾制药的前社长、波江与诚二的伯父矢雾清一郎记忆中保存的状态毫无二致,毫无疑问是本尊。
沉睡着的,爱尔兰传说中预示着死亡的妖精,杜拉罕,那有着秀丽容颜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