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天,吴那拉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躺在那里,有时候会流泪,但是却始终不言不语。饭也不吃,药也不喝,整个人就像木偶一般,对外界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就连胡太医都急了,说是侧福晋本来就流产了,身子正虚,现在又不吃饭不喝药,再这么下去,这人就要死了。
弘历看到吴那拉变成现在这样,竟然起了轻生的念头,他终于发狠了。以往的仁慈、宽容统统都不见了,只剩下了属于雍正那部分的冷酷和无情。宝亲王府里只要是跟吴那拉挂得上勾的奴才,除了容嬷嬷以外,全都被弘历关进了暗牢里,他们的家人都被弘历揪了出来。
弘历命人将那些仆役的父母、亲人、孩子统统绑到他们的面前,用了酷刑慢慢折磨那些仆役的家人,并要他们看着。不要人命,只要人痛苦。他要逼那些奴才说出实话,逼那个叛徒自动出现。在这样残忍的心理折磨之下,那个投靠了富察氏的小太监终于忍不住了。在弘历命人将他母亲的眼睛挖出来的时侯,他终于崩溃了,开口了。
弘历在得到口供之后,二话没说,直接命人封了富察氏的小院,所有人许进不许出。弘历彻查了府内所有库房,尤其是富察氏的小库房,在里面找到了苦丁茶和紫草。据说,那是用来‘招待’府里的女人们的,每天早上请安的时侯,都非要人喝上一杯。同样的,他也在吴那拉和其他女人的小院子里,发现了富察氏以往赐下的,那些加了料的东西。用红花泡过的布料、加入了麝香的薰香,还有相冲的补品、吃食......
“李嬷嬷,还是不决定要说吗?”弘历笑眯眯的看着李嬷嬷,只是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令人胆寒。
李嬷嬷已经被人用刑连续折磨了超过六个时辰了,弘历有些不耐烦了。看来不用点花样,这些人是怎么都不开口啊。弘历对一旁的吴书来使了个眼色,吴书来默默走出去,不一会,带进来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
“李嬷嬷,这是你的孙子吧,挺可爱的。”弘历的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小男孩早已经是吓得浑身发抖了。
“王,王爷......”李嬷嬷手脚都已经被用过刑,不听使唤了,只得努力在地上蠕动着,想爬向自己的小孙儿。
“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李嬷嬷是泪如雨下,她祈求着弘历能仁慈一些,可是弘历对他们的仁慈早已经消耗殆尽了。
“是啊,无辜,你这刁奴竟然也知道‘无辜’这两个字?”弘历咬着牙冷笑道。
“本王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你动手的时侯,怎么就不想想呢?”
听罢了弘历的话,李嬷嬷痛苦万分的将自己的头埋在地上,身体随着呼吸抽动着,压抑的哭声回荡在黑暗的地牢中。
“本王,也应该要有一个,像你孙子这样可爱的小男孩。但是因为你们,他死了,没有了......”弘历握紧了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动。
“你说,这个‘大恩’,本王该怎么‘报答’你们呢?”弘历站到了小男孩的身后。
“吴书来,你来说说,这净身,是个什么流程?”弘历看向了身边的吴书来。
吴书来赶紧上前回答,与此同时,便有人将那个小男孩绑到了一张形状诡异的椅子上,一把扯下了裤子,男孩瘦弱苍白的腿在地牢阴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一旁还有些人在磨刀霍霍,那是一柄奇怪的月牙弯刀,小小的,看着甚是吓人。小男孩在哭闹挣扎着,但是如何能摆脱这些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呢。
“回王爷的话。”吴书来恭顺的言道。
“奴才们净身的时侯,先将四肢根部和腰部,牢牢绑在躺椅上,以免待会儿疼的时侯随意乱动。而后用烧热的辣椒水,涂抹下身。师傅们手艺都不错,用那小弯刀在下身上这么一抹,这宝贝就下来了。当然,这不是最痛苦的时侯,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小男孩已经吓得失禁了,那小弯刀也已经被打磨得锃亮,放在了小男孩的双腿之间,‘不小心’割出了一个细小的伤口。小男孩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李嬷嬷,整个人颤抖得就像筛糠。
“用鹅毛插在患处,以免将来无法排泄。在伤口恢复之前,不能喝水不能吃饭不能动。因为疼啊,这个腿就蜷缩着,为怕将来伸不开无法行走,这师傅们得抻着你这腿。哎呦喂,那叫一个折磨啊。这抻一下,就扯着这个伤口。这抻一下,就要了命的疼。这......”
“不用了!”
终于,李嬷嬷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吴书来停住了口。一旁正准备给小男孩净身的人,也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带着血的小刀移开了。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说......”李嬷嬷颓然的放声憾哭。
唉,吴书来心中默默一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李嬷嬷,心里头也不知道是该可怜她,还是该烦她。这王爷啊,平时是多么温和的一个人啊,这整个皇家都找不出这么宽厚的。可这主子毕竟是主子,睡得再沉,他也是卧龙啊。为什么非得可劲儿搓他的逆鳞呢?为什么非得把他逼成这样呢?何苦啊这是?
李嬷嬷开口了,这一开口可不得了。九年了,富察氏十五岁就嫁给了弘历。这九年之间,发生的事情,又岂是一言半语能够说得完的。李嬷嬷是整整说了一天,直到夜深时分,方才说完。富察氏的所有行径,都暴露在了弘历的眼前。
除了婉容的三个孩子,雅儿的孩子之外,牺牲在她手里的人命,只能用不计其数来形容。弘历九年之中,有无数个孩子死在了她的手上,无数个女人死在了她的手上。府里的丫鬟,只要是弘历多看上两眼的,这第二天啊,基本就见不着阳光了。稍得宠的通房,只要过了三个月的,就要坏了身子,慢慢熬死。怀了孩子的,就要弄掉了。
剩下有身份抬了做格格的女人,就要每天用苦丁茶配着紫草养着,务必要把她们的身子都养得不能生了。只有富察氏本人生了几个孩子,还有她本家的族姐富察氏布顺达生了大阿哥。剩下的,都被她这么吊着,谁也不能生。
弘历在十七八岁的时侯曾经喜欢过的刘格格、完颜格格等人,也曾经意外怀孕,熬到了生产。那时侯还没有永琏,富察氏害怕得宠的格格生下男孩,害怕弘历会被抢走。于是就在她们生产的时侯,买通了产婆,在房内做了手脚。将孩子往产道里推,不让孩子出生,直接闷死在母亲的肚子里,造成难产一尸两命的假象。
弘历震惊了,他彻底傻了,背脊发凉。他之前想过,富察氏也许并不像他想像中那么贤惠,可他从来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能狠毒到这样的程度,杀人如麻,简直就像地狱里来的恶修罗。在他的后院内翻云覆雨,将整个宝亲王府当成了她茹毛饮血的舞台。
婉容的孩子是她弄没的,身子是她弄坏的。还有他可怜的雅儿,第一次利用三儿设局,复利用永琏设局,而后又屡次三番的对雅儿下药。雅儿从一进府开始,她就给雅儿喝那些可怕的茶。若不是她被禁了足,雅儿那一胎根本怀不上。可好容易怀上了,最后却又被她设计出来的一只猫,给弄没了。
这样的女人,竟然是他敬了九年之久的嫡福晋。他曾经无数次庆幸着,自己竟然能娶得这么贤惠的一个好妻子。哈哈!弘历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他就像个傻子一样,被富察氏玩弄于鼓掌之间,整整九年......
富察氏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房间里,自打弘历派人封了她这个小院的时侯开始,她就已经猜到结局了。
她傻啊,竟然被那拉氏煽动得失了理智,一脚踏进了这个致命的陷阱之中。回想那拉氏那些攻心的招数,她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那拉氏,你果然够狠!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拿来做诱饵.......我不如你啊.......
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就算她对弘历说,她是被设计了,那拉氏是故意流产的,弘历也不会信她。毕竟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了,已经存在了,没有收回的余地。现在在弘历的心目中,她可是一个恶鬼般的女人了。
“你来了。”富察氏听到了脚步声,屋子里没有掌灯,只有淡淡的月色洒满了一室银辉。
弘历没有回答,他静默的站在距离富察氏一步之遥的地方,定定的看着富察氏。
“都弄清楚了?”富察氏知道,弘历既然来了。那么就说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弘历紧皱眉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头转向了一旁,一脸的沉痛,依旧无言。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富察氏以为弘历会痛骂她,如同那次那拉氏罚跪的时侯一般。可是弘历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没有发脾气。也许,他只是伤心了,真真正正的受伤了。
富察氏知道,弘历一向是个在感情上非常单纯的人,可以说是像个傻瓜一样,总是被骗.......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可爱极了。他的爱里饱含着天下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了得到这种纯粹的爱,大家你争我夺,手上渐渐沾满了鲜血。她也曾经很单纯过的,就如同一张白纸。可究竟是从什么时侯开始的?她变成了现在这样呢?是完颜格格得宠的时侯,还是刘格格怀孕的时侯?她已经忘记了......
“三儿和永琏。”弘历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但是我不能再让他们跟在你的身边了,我害怕他们将来会变得和你一样。”
弘历这番话说出来,富察氏压抑的抽泣声瞬间响起,眼泪也终于落下了。她的三儿,她的永琏啊。
“而且,你也并没有很好的照顾他们。”弘历眼眶红红的,想起了李嬷嬷的供词。
“他们的身体是好的,可是你也不能因为想要我来你这房。就故意给他们吹风,洗冷水澡,吃不好的东西,让他们生病啊。孩子才那么小,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呢?”
弘历絮絮叨叨,毫无主题,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这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说些什么?他很迷茫。
“弘历,我知道我错了,你别带走他们,我求求你,别带走他们......”富察氏跪倒在弘历的脚边上哀求着,绝望,就是此刻富察氏所能感觉到的全部。
弘历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他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接触到这个女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然比老虎还毒,她不配做三儿和永琏的母亲......年幼的孩子们,会渐渐的忘记这个女人,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的所有......这样,是最好的。
“穆尔扎兰,从今天开始,三儿和永琏,不再是你的孩子了。我要把他们带走,远远的离开你,以后......永远永远,我都不会再你碰我的孩子.......”
转过身,弘历离开了这个恐怖的、被鲜血湮没的地方。离开这个可怕的、被邪恶侵蚀的女人。富察氏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背后回荡着,但是弘历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