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突然转折,僵了半晌的初永望却如蒙大赦,急忙借着这个话题脱身,告诉她还没有结果,依然在追查,然后就借口公务繁忙走人了。
初月晚别的没再追问。
“公主殿下,皇上近来越来越关照了。”芙蕖走来给她做缓解浑身筋骨的按摩,每次初月晚一睡就几个整天不动弹一下,起床以后身体僵硬得很。
“皇兄像是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初月晚有些忧伤。
“皇上的性子自是天煞孤星。”
初月晚摇头:“从前不是的。”
芙蕖疑惑,毕竟殿下从小没怎么和哥哥相处过,怎知道从前不是这样的?怕不是又因为那些梦。
“皇上跟云大人倒是这些年都没变,可两人除了彼此和殿下,似乎都没有旁的亲近之人了。”芙蕖提起来,总觉得人以群分还真是有道理,这三个人哪个不是一直单着的?
初月晚却不以为然。
“我想去城里了。”她忽然说道。
……
毕竟才刚醒过来没多久,初月晚也不想乱动弹让皇兄担惊受怕,所以还是在宫中平平静静住了两三日,愿意下床了就去宸极殿或议政殿坐看皇兄批折子,顺口评判两嘴大臣。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碰上来上奏的大臣,初月晚出去散步时,那人出来感谢她说:“多亏了公主殿下,这些日皇上心情好啊,没再杀头了,公主殿下不妨以后就一直在皇上身边看着他点吧。”
初月晚着实感到肩上的责任如是沉重。
皇兄爱砍人脑袋这个事情……她还真是把胳膊腿劈成八爪鱼都管不着。
不过偶尔皇兄气到摔折子,她还是能劝两句好话的。
每天初月晚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在胸口合十,祈祷今天不会有哪个倒霉的大臣拂了龙的逆鳞。
可是初月晚再怎么不懈努力,也抵不住还有另一位不省心的在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近来征事院收集到不少王大人的检举信,皇上不妨看看,这铁证如山要如何定罪?”
“毛大人管太宽了吧,那罪人上次在征事院可是招了供的,就算翻案,也该是御史台来翻罢?”
“臣并非有意招惹,只是如今京城中有人故意扭曲是非,还需一个个检验剔除才是。”
“此人有二心与否,请皇上明察。”
每当这个动听到让人骨头发酥的声音想起来,初月晚都开始牙根儿痒痒。
这天资不凡赏心悦目御史中丞云大人,成天里就知道挑拨离间啊!!
每天不参人一笔这家伙就跟没吃饱饭一样!
“垂帘听政”的初月晚越看那张自己爱了好些年的脸,越想象不出对方究竟是咋变成现在这不要脸的德行的。
可是着实没有办法,御史台这个机构,本身就是靠“参人”吃饭的。
就是要检举监督其他的大臣,现在还被赋予了监督王公贵族的权力。
云锦书每天往阶前一站,所有来上朝的大臣都哆嗦。
偏偏他挑事都挑得风度翩翩有理有据,初月晚完全不知道内情如何,想来要是自己是皇兄,恐怕也无法不相信他的话。
只听了两三日的朝政,初月晚就坚持不下去了。
自己实在不是这块料。
她也没有太过干涉皇兄决意,所以总是听到他们几乎以提着脑袋的风险在辩论,初月晚心里就紧张不已烦闷到几乎没法呼吸了。
谁正谁误,谁是谁非,她都判断不了。
这天还没有到退朝的时候,初月晚就从议政殿后面溜出来了。她来听证并不是初永望特准的,而是她已经随意走动,初永望不管她来去罢了,所以说句实在话,也算不上值得一提的大事。
她还站在城楼上,吹风。
芙蕖撑着把伞站在她旁边,一边给她披衣服:“殿下,这边风大,别凉着。”
“我想冷静冷静。”初月晚轻声说。
芙蕖默默站在一旁陪她。
忽然身后悄然无声地来了一个人,芙蕖竟直到他到身后都没发现,还是对方先故意暴露之后,对她比划了一个“噤声”。
云锦书从她手中接过伞,让她先到一旁去。芙蕖紧张不已,却不敢违逆这个人,便无声地退后看着他。
初月晚倚着墙快站着睡着了,蓦地直觉般清醒过来。
“晚晚。”云锦书对她微笑了一下。
初月晚一时没话可说,抿唇委屈地看着他。
“小舅舅一直知道我在听着?”初月晚小声问道。
云锦书点头。
“我不该来的。”初月晚说,“只是滥用皇兄溺爱,来了自己不该来的地方,不知有没有搅入自己不该搅入的事。”
“想听臣分辩两句么?”云锦书向她俯身靠近,话音中像是要哄哄她的语气。
初月晚没法拒绝他。
“皇上才登基不久,依然处在朝堂不甚稳固的时候。”云锦书道,“他的决断,或许有时过于残酷了些,但都是防患于未然的必要之举。希望晚晚不要错怪皇上。”
“有些人说,皇兄是暴君。”初月晚抬起头,“什么才叫‘暴君’?”
史书上的暴君,荒淫无度,滥杀无辜,随心所欲。
可是皇兄对自己严苛得更胜于刑罚。
那他的嗜杀又是从何而来?
“那小舅舅呢?”初月晚不解地看着他,“是因为皇兄的意愿,你才将那些人斩尽杀绝,甚至老幼妇孺也不放过么?”
云锦书稍事沉默。
“若为了皇上的江山稳固。”他说,“臣可以杀任何人、多少人都没关系。”
初月晚头一次真真切切感到了他眼中的凶光。
她有些害怕了。
“皇上的安危决定着大皋朝的兴衰,也意味着晚晚和太后是否能安度一生。”云锦书发觉吓到了她,眼眸一眨,又温和下来,“臣不顾一切也要稳保这些不会被贼人窃取,那样无论是心怀叵测之人,摇摆不定之人,还是有可能记恨于心的他们的家眷子嗣,臣杀起来都不会眨眼。”